白青亭的视线移至桌面上的青铜炉鼎,凫凫如烟,丝丝相扣。
她依旧浑身泛力,虽使不了什么大劲,可基本行动却毫无防碍。
他们会这样毫无忌惮地将迷香在她跟前燃着。便是知道即便她将这炉鼎推翻了扔了砸了,他们还会再送来另一个炉鼎。
界时,却不一定会再这么大刺刺地放置于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想了想,忍了忍,终是只动了念头,而未付诸于行动。
这个三足青铜炉鼎,她可以利用利用。
君子恒这边已然察觉宫家别庄斜对街的一个宅院有些问题,得到回报后,小三亲自去查探。
回来后,他向君子恒禀道:
“那宅院看似平常。内里却严守有加,有不少高手隐于其中,与宫家别庄那边一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的怕打草惊蛇,未再深入,已让人守着。”
君子恒未有作声,他微敛着双眸。
小三大气不敢喘地等着下一步指示,等了许久,也未听到君子恒的声音。
他暗吞下口水,瞄了眼脸色极差。自到中元县便始终阴着一张玉容的君子恒。
只一眼,他不敢再瞧,低低地埋下首,继续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君子恒问道:
“那宅院其间可有谁出入过?”
小三道:“有一个,已让人去找。”
君子恒抬首,淡淡地看了小三一眼。
小三即时道:“很快便会有消息!”
负责盯着贾家兄弟的小四也入了内室,小三看向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小四被小三感激涕零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奇妙,再看向一直阴天的君子恒。他很识趣很直接地细细禀道:
“公子,属下一步不离地跟着贾从芝,可那老家伙很是狡猾,几次皆让他逃出了属下的视线,今日属下与前几次一般,假意跟丢了他……”
君子恒冷声道:“说结果!”
小四一个激灵:“属下跟着贾从芝到一处宅院,便跟不下去了,那宅院高手纵多,属下又觉得不可惊动贾从芝,于是在周边转了转,发现那宅院离宫家别庄竟是仅有数十步之遥!”
一口气说完,小四有点儿喘,喘过气来后,又道:
“继而属下发现了那宅院周边有我们的人,于是属下便先回来与公子禀报。”
君子恒看向小三:“那人到底是谁,倘若半个时辰内,你还找不出来……”
说到这,他却收了话,只冷冷地睨了一眼小三。
小三苦笑着,可怜兮兮地看向小四。
小四扯了扯不太自然的嘴角,表示爱莫能助!
幸好过了两刻多钟,他们临时所租住的宅院外便来了一个少妇。
琉璃塔的人将少妇带到君子恒所在院子,小三便火急火燎地将少妇请了进去。
少妇有点不明所以,也有点害怕。
这两日所遇到的事情皆令她摸不着头脑,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恐。
她知道,稍有不慎,她便是命丧!
故自她踏入室内门槛,走到君子恒面前那几步,她每一步皆走得万分小心。
小三道:“公子,这是徐氏成衣馆的老板娘。”
少妇闻言偷偷瞄了眼端坐上首圈椅中的君子恒,即刻看直眼,连害怕都忘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君子恒那一张甚为美貌的脸。
小三与小四在旁急了,两人正想出声警告少妇两句,便让君子恒淡淡地扫过他们的一眼给止住了。
君子恒眼色中其深意令他们不解,却不得不却步,相继退出已各自迈出一两步的步伐,细观自家公子的脸色。
却见君子恒难得的和颜悦色,开口令小三去为少妇泡盅香茗之后,他便温和地与少妇解释道:
“我们请夫人来,并无恶意,夫人不必害怕。”
小四面上不敢如何,却在内心翻了好几个白眼:公子!这少妇明明是看你看直了眼,哪里是害怕了!
少妇被君子恒这样一安抚,心中所骇不觉轻减了许多,半边脸还奇特地红了!
回神过来的她也察觉到自已的失礼,忙又补了一个礼数,向君子恒轻轻一礼,柔声道:
“公子客气了!外面的小哥请我来,其间举止虽有些急,却并无失礼之处,纵然方才我还有些害怕,此刻见到公子,也不怕了……”L
☆、第二百九十章少妇(2)
君子恒点头道:“那便好。”
又问:“听闻夫人昨日亲到中西街的一个宅院,不知夫人是为哪家姑娘制衣?”
少妇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个亲戚家的姑娘,说来也算是我拐了几弯的侄女儿……”
她本说得顺溜,但突见君子恒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突地一变,变得阴沉许多。
她惊觉自已定是说错什么话了,不觉断了话头,未再说下去。
想她本就是说的假话,心中虽也知晓不该作假,可一想那真话,她哪里敢言?
自被送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她便被警告说,不许将她为密室中的姑娘量身制衣之事说出去,否则她一家老小的性命定将不保!
可这会见上首贵公子的脸色,本就善水袖长舞的她已然明白过来,只怕这贵公子所要问的,正是她万万不能说的秘密。
这方是,他们急急半请半挟地带她来到兰苑宅院的真正目的。
小三端着一盅香茗重踏入室内,他将茶盅放置于少妇所落座的高几旁。
他自门口便听到少妇所言,心知她未说真话,放下茶盅后,不禁劝道:
“夫人……呵!这会还喊你一声夫人,那是我们公子客气!夫人可莫要聪明人硬做那糊涂之事!”
这话含着一些实话,也含着几分威胁。
少妇向来极会看眼色,心知这位替她端来香茗的小哥并无骗她。
这端坐上首的贵公子相貌虽惊为天人,可那阴沉得能出墨水来的一张脸,却时刻提醒着旁人,莫要惹他!
她想着不禁苦笑了起来。
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竟是碰上这等要人命的事!
可私下一衡量,密室的那些人是要她全家的性命,这位贵公子再狠,应也只是要了她的性命,她可不能犯浑,当真说出那个秘密来。
想通了这一个关节,少妇收起了苦笑与心中的纷乱。轻声回道:
“小哥所言。我自是明白,可我所言也真的是事实!我并未欺骗公子!”
小四吊儿郎当地往少妇圈椅前一凑,讥笑道:
“夫人所言是虚是实。我们公子心中自当澄明,夫人不会以为我们公子什么也不知道吧?”
君子恒亦道:“夫人也不必怕那些人对夫人的报复,我既能寻到夫人,并命人带夫人前来问话。便有足够的把握保夫人安然。”
顿了下,又道:“当然。夫人的家人亦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少妇听着小四的试探,又听到君子恒的保证,她心中开始了新的盘算。
密室中的姑娘明显身不由已,她只在密室中呆了半会。便觉不妥,何况入密室前那些人还给她服下了一颗药丸,说是解药。
此刻想来。密室当中定是有什么不妥,可让她说出什么不妥来。她又察觉不出。
说与不说,慢慢在少妇心中形成两边的角力。
如若上首的贵公子真能保她全家安平,她定然是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可若……她又怎么能将全家性命赌上,只为求一个心安?
不不不!
不能!
即便贵公子说的是真的,但谁能够真的保证她全家的安全?
她冒不得险!
她冒不起!
观着少妇神色万变,君子恒知晓她内心十分挣扎,这更让他心中认定了,少妇定然是见到白青亭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少妇跟前。
少妇一惊,也随着站起身来。
一个不小心,她撞到桌旁,桌面上的茶盅被摇得清脆作响。
她盯着君子恒:“公、公子……”
君子恒道:“夫人既是开门做生意的,那有生意上门,夫人应当无不做的道理,夫人的成衣馆想必很有名?”
少妇不明白君子恒怎么突然扯到她的成衣馆去,但他问了,她便得答答:
“还、还好,在中元县,我徐氏成衣馆尚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君子恒浅浅一笑:“夫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成衣?”
少妇心想只要不提及宅院密室之事,那她如实回答,应也无碍,何况中元县的人谁不晓得她最擅长的手艺,便是她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她如实回道:
“徐氏成衣馆卖得最好的便是嫁衣,自然而然的,我最擅长的也是嫁衣。”
听到嫁衣,君子恒明净的双眸一眯,其中波涛汹涌。
小三与小四更是惊得半张了嘴巴。
少妇言罢,便也察觉了她话中明显有什么刺激到了在场的三个男子,她颇为不安:
“怎么?公子并未听闻?”
君子恒回身渡步,突地走入与室内相连着的小阁间。
再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一幅画卷。
他摊开画卷,展于少女面前,沉声问道:
“夫人可识得这位姑娘?”
少妇一见画上之人,便惊得连眨了好几下眼,连手都骇得不知放哪儿好。
面对君子恒的相问,她支支唔唔地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可在场的君子恒、小三、小四却都明白了。
少妇果然见过画中之人!
而画中之人,便是白青亭。
少妇虽因着已身原缘未能直言实说,可她的表现与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最后她也是恼了,更伴着泄露秘密的懊悔,她甚是不安地哭了起来。
君子恒冷眼瞧着,小三与小四只好担当着接下去的技巧问话。
总算在送走少妇之前,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她哽咽着道:
“那位姑娘没什么要求,那些人也没多言,只道要快!于是我便拿了件馆里最好的成衣嫁衣,照着我所量得的那位姑娘的身段给小改一番,明日寅时前便要送到中西街那处宅院去……”
又哭求着:“他们说要是我泄露了,他们便要我全家的性命!公子啊!您可要救救我全家人!救救我们啊!”
少妇走了,她带来的最好的消息,也是最坏的消息。
君子恒自听到白青亭的消息,他便既喜且忧,神色不定。
小三、小四不敢随意开口,只在心中想着,那些人给自家姑娘制定嫁衣,这是要姑娘嫁给谁?
小一这时也回到君子恒临时居住之所,一进门未察颜观色,急急道:
“公子!宫榈今日在自已的院子里发起疯来,又砸又闹,又叫又骂的,像是得了失心疯!”L
☆、第二百九十一章初披嫁衣(1)
宫榈真的疯了起来,就像着魔一般,搞得他的院落乌烟瘴气。
连宫老夫人察觉不对头,想入院去看他,都让他一把椅子摔过来,虽未摔着,却也吓得宫老夫人当场便晕厥过去。
宫友秋、宫友冬两兄及其各自的夫人皆惊得目瞪口舌,却也不敢踏入宫榈的院门半步,四人站于院门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宫榈突然疯起来,宫友冬便即刻令人骑着快马速速赶往京都执天府送信,希望宫友春收到他的信后会有所安排。
不然宫榈若真在宫家祖宅这边出了何事,无论他还是宫家的其他人皆负不起这个责任。
宫友春或许在京都不算什么,可在宫家人眼里,那就是一尊大神,不尊不可得罪的大神!
“滚!全都给我滚!”
随之一声类似书架被那么一推,架上书籍纷纷掉落的声响,宫榈嘶吼的声音随之传出。
书房外所有奴仆皆不敢上前一步,却也不敢擅离了书房所在的院子,他们大气不敢出,皆小心翼翼地守在书房外。
书房内已一片狼籍,乱得连个站脚处都没有,宫榈摊坐在一堆书籍上面,长发散乱。
他低着首,散发遮去了他半边的脸,双手握成拳,极是气愤。
他紧抿的唇微乎其微地轻颤着,也是气极了,咬牙彻齿。
若是宫家人谁见到他此刻的模样,谁都得问一句:这是谁惹宫大公子生气了?
即便面上不敢问,也得在心里打上好几个问号。
宫榈已不仅仅是生气,他已然是发狂了。
紧握于两侧的双拳微微渗着血丝,显然是在那一声声砰砰作响的发怒中,不小心伤了手,且还流了血。
可他不管不顾,低埋着的脸紧紧绷着,黑沉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长而卷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着。睫毛下的眼眶慢慢地滴出两滴眼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抢……”
今日是个大好的日子。
密室里的白青亭已穿上了嫁衣,红灿灿的,清秀的脸庞化上了新嫁娘的妆容,明艳娇俏。
看着今日将将拿进密室的铜镜里的自已。白青亭有点遗憾。
自与君子恒定下婚约后,她偶尔会想着她与他成婚的那一日,她是如何的妆容,怎样的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