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再道:“赏菊会再即,我也知你无心,可终究那件事情已过多年,你何苦自困围城?你自已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
君之恒恍若未闻,只是睫毛微垂,盯着手中茶杯,透过清澄的茶水看到自已的眼眸。
这双眼眸在过去只出现过一个小姑娘,也只存在过一个小姑娘。
她若还在世,已然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可即便她不在世,也在他心里长成好模样的大姑娘,长成他心上的妻子。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如此,也只会如此。
“青云!”司景名如同对空气说话,令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量。
一旁的小三见自家公子模样不禁从中阻道:“司都统!司公子,您且再喝杯茶!”
公子心中苦楚,他自来看得最为清楚,他哪里看得旁人这般逼公子,就是他向来最为尊敬的司都统也不行!
司景名瞥睨了小三一眼,微叹了口气,许久站起身道:“我还有许多关于赏菊会的行程要安排,便不陪你了……我的话你再不愿听也要好好想一想,莫再让伯父为你添了白发!还有君院首,他老人家虽不说,可我知道他老人家不过是不愿再给你压力,怕压垮了你,并不是不关心君家传承!你定要好好想一想,我先走了。”
“遥江。”
听到君子恒喊他的字,司景名要下楼梯的脚缩了回来,看着终于开口的君子恒。
“不管多久,不管几年,她在我心里,一直都在,这辈子都在。”君子恒直盯着司景名,“画地为牢,为她,我心甘情愿。”
白青亭走到皇宫大墙前时,两名宫婢已候到那里,见她身影皆迎了上来。
躬身行礼后,宫婢两人见白青亭手上多了个包裹,她含笑解说是新买的衣裳,但无解开供人一观之意,宫婢也不好开口,不会三人一同回了宫。
刚回到御馐房,那里已有人在等着她,是一名面生的宫婢。
宫婢躬身一礼,“白代诏,奴婢……”
她目光闪烁,显是有话要与白青亭独言。
白青亭将其带离御馐房厨房的院子,带至隔壁小院,那是他们临时为她设的侧间,供她累了稍微歇息之用。
入了侧间后,她安坐问道:“说吧,你是哪宫哪殿的?”
宫婢惶惶不安,面有忧愁,双膝突然直直跪了下来:“白代诏,奴婢是储贤宫的人,娘娘着奴婢来是想请白代诏高抬贵手,勿与娘娘、九皇子殿下为难!”
白青亭自顾添了茶水,连喝了两杯方停了下来,才稍解口渴之感,便盯着宫婢那双渴望的眼睛一言不发。
能成四妃之首,林贤妃终归不笨,那名凶手两日不归,便料定其已然出事,且还是在她这里出的事。
派另一宫婢来,一是探虚实,二是探口风。
盯着宫婢盯了有一会儿,那宫婢也被盯得直发冷汗,白青亭不好再吓她,真怕把她吓晕在这侧间里,她还挺麻烦的。
“你怕我。”白青亭道。
“奴婢怕!”宫婢直言不讳,颤颤道:“奴婢怕娘娘糟遇不测,九皇子殿下没了依靠……”
“你家娘娘还好好地待在储贤宫,你这小宫婢这样随意胡说咒骂当朝正三品娘娘……”白青亭站起身在宫婢跟前蹲下,质问:“你说,让人听到该当何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婢磕头磕得不遗余力,砰砰响得似乎要将石砖磕破,“白代诏要杀要剐尽管冲奴婢来,奴婢死不足惜!还望白代诏莫怪娘娘……”
白青亭猛然起身,宽袖拂断宫婢的求饶:“好了!说到底你我一同身为奴婢,不过你在娘娘跟前当差,我在陛下跟前当差。若深究,娘娘也是我的主子,九皇子殿下更是我的小主子!你这样说话是想害死我么?”
说到最后一句,白青亭微含的阴冷让宫婢不禁身子一缩,死气沉沉起来。
想到她的米锦糕今日还未做好一块,白青亭就没了逗弄这宫婢的心思,逐道:“你且回去告诉娘娘,就说本代诏敬娘娘是主子,敬九皇子殿子是小主子,只要日后相安无事互不干扰……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娘娘不必过虑。”
宫婢来时似丢了魂,回过神来时兴高采烈地笑容满面,到出了侧间后又恢复了愁容,看得白青亭不禁感叹,林贤妃娘娘识人过精,用人更是历害得紧。
若宫婢满面笑容离去,外人皆会看出储贤宫定是与她结下了有利于储贤宫的协议,这一点于她于林贤妃皆不利。
反应灵敏,且忠心不二,只从这一点来看,林贤妃的手段便不可小瞧。
回到清华阁的时候,吕司记正在梅树下逗弄着小鹦鹉,见着白青亭入门,见了礼后道:“白代诏怎么舍得让这小家伙挂在这里?风吹日晒的。”
“在房里闷了好些日子,这两日刚拿出来晒晒,哪会那么娇贵。”白青亭斜睨小鹦鹉一眼,小鹦鹉把头插入羽翅中,畏畏缩缩。
吕司记奇道,“奇怪,这家伙平日最是亲近白代诏,怎么现今倒怕起你来了?”
“想是猫儿突然不见了,它也知道害怕了。”白青亭半真半假道,不过是她拿匕首的时候让它看见,它竟就怕她怕成这样,莫非真成精了,猜得到后来她做了什么?
她凑近瞅了又瞅,小鹦鹉扑腾两下翅膀拼死想要逃离鸟笼,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它这是怎么了?”吕司记指着喊得嘶心咧肺的小鹦鹉。
“前几日我不是重伤在床么?”白青亭老神道道,“它总是吵吵闹闹,我一不耐烦便吓它,若是它再吵,叽叽喳喳敢说个没完没了,我定生生宰了它!”
“不吵不吵不吵!”小鹦鹉立刻表明立场,引得二人灿笑不已。
吕司记微带笑意,“小家伙真是不经吓。”
白青亭则笑里偷闲,再瞥了一眼小鹦鹉。
若敢乱说话,我便剖了你!
“不吵不吵不吵!”小鹦鹉再次表明决心。
“吵死了。”白青亭轻轻一言,小鹦鹉立刻用起两大翅膀捂住鸟嘴,滑稽精灵的模样令她见之也不禁好笑,“好吧,且留着你,要听话哦。”
小鹦鹉直点鸟头,翅膀也捂着鸟嘴。
吕司记看着不禁称奇,“白代诏养的就是不一样,这般聪慧精灵。对了,白代诏的猫儿呢?”
“不见了,也不知跑哪儿野去了,想是野疯了忘了回家的路。”白青亭边说道,边领着吕司记入了房间,“入内吧,我有话对你说。”
☆、第十五章疑心
入正堂坐好后,吕司记取来茶壶,见里面有热水,又自去取了花茶泡上,问道:“白代诏有何事?”
“你先说说,来寻我可是有事?”白青亭任吕司记在正堂里忙着,安坐首位待茶喝,就说古代有好有坏吧,她得侍候人,可也有人侍候她的时候,看着吕司记将茶杯递到她手上,她心不禁一软,“你我向来亲近,私底下不必太拘谨,若不嫌弃,与慧儿一般唤我一声姐姐便可。”
吕司记一愣,尔后认真地说道:“秋之有幸,能唤白代诏为姐姐,姐姐都不嫌弃,秋之哪有嫌弃之理。”
“喝吧,这是我亲制的花茶,味道不算最佳,只胜在是天然之物,多喝对身子有益无害。”白代诏示意僵在她手中的茶水。
吕司记心中很是欢喜,面上还是一派少有表情正经的模样,喝掉手中的花茶后道:“往年的赏菊会皆是白代……呃,由姐姐亲理,今年也一样,姐姐从中秋祭月之事安排妥当之后,便已着手开始安排赏菊会之事。后来,月台之事一出,姐姐尚在责罚期间,陛下原想将赏菊会事宜交由秋之亲理,再着刘总管一旁看着,倒也万无一失。”
白青亭轻点头,每逢除夕、上元、春社、端午、中秋、重阳、冬至等节日,皇帝都要在乾龙宫宴会,这些节日也向来由乾龙宫代诏女官亲理。
吕司记现代理她职位之责,又跟了原主多年,从旁协助过赏菊会多次,再说有细心老道的刘德海从中看着,皇帝如此安排倒是真的万无一失。
至少她想,总比交给她这个冒牌代诏女官去办要万无一失得多,她虽尚有些记忆,但许多只是大体印象,细节枝末大都模模糊糊。
“如此甚好。”白青亭转而又想,应该是没那么顺利,又问:“可是有阻滞?”
“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二人同时到御上房亲见陛下,皆表明要亲理赏菊会。”吕司记道,“秋之想,此事颇为蹊翘。”
“是有蹊翘,陛下让二位娘娘入御上房了?”白青亭虽这样问着,可心里想,应该是没有。
毕竟,天朝向来不准后宫嫔妃干政,连皇后娘娘都不得擅入,御上房又是皇帝办公之所,她们不可能进得去。
但凡事难保万一。
吕司记摇首,“二位娘娘在御上房外等着陛下下早朝,等了一个多时辰,未曾进入,只在御上房外见到陛下,跪求此事。”
身娇肉贵的,竟能等得一个多时辰,这深宫女子一为起一已之私的目的来真是韧性十足。
白青亭佩服之余不忘问道:“陛下如何回答?”
“陛下说,他日再议。”吕司记顿了下又道:“此后二位娘娘离去,陛下便吩咐秋之将此事告知姐姐你一声。”
皇帝老儿这是要她做决定。
“姐姐,陛下这是何意?”皇帝特意要她将此事带给白代诏知晓,吕司记只觉得其中必有深意,却猜不透其中。
白青亭摇首,“刘总管尚不能揣摸圣意之五六,何况是你我?再说,这揣摸圣意有时用得好不见得有赏,有时用得不好那可是大罪。你我皆随侍陛下身旁,随时都得记牢了。”
吕司记受教,“姐姐说得是,秋之糊涂了。”
“其实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皇贵妃娘娘,她们都是陛下的妻妾,都是我们的主子……”白青亭说着说着停住了,她想起茶楼那个男子的话,难不成她们是想趁着赏菊会给她什么大礼不成?
“姐姐?”
白青亭问,“刘总管知道此事,可有说些什么?”
吕司记想了一下,想起刘德海在她早出乾龙殿快到后左偏殿清华阁之时,火急火燎又神神秘秘地差小琪子来说了两个字:“共掌。”
白青亭含笑看吕司记,“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刘总管的意思是,可让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二位主子共掌,咱谁也不得罪,还能让其互相牵制,就算有蹊翘也不至于太糟糕。”吕司记又道,“这意思我明白,姐姐可是同意刘总管这意思?”
“自然同意。”白青亭握了握吕司记的手,“姐姐明白你心中所虑,你怕她们趁此机会又想来谋害姐姐,因此想把赏菊会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已手中,这一点你比慧儿想得明白,姐姐甚喜。可凡事适可而止,防我们得防,可有时候明明知道有漏洞我们也只能同意。两者制衡总比一者独大要好得多,这是陛下所要的结果,便也是我们所要的结果。你记住,只有跟陛下保持一致,陛下最终才会是我们最大的庇佑。反之,陛下……”
白青亭未再说下去,吕司记已站了起来,向来不大有表情起伏的面容上微渗出冷汗。
看来,她不必再说明,吕司记明白了。
只有心甘情愿地当皇帝的刀,皇帝对她们才会睁只眼闭着眼,危险时还会拉把手。
反之,那把刀便会转向架到她们的脖子上。
白青亭也站起身,“姐姐长你两岁,虚过你两年,宫中之事比你更知道一些更深一些。但真要比,你我皆比不得刘总管,日后若有事,可我又不在,事不能及,你便去讨教刘总管一二,他怎么安排你且听听,再细想想,终会有解决之法。”
她没有要吕司记全然信任全听刘德海之言,但有时听一听旁人所言,将益处纳为已用却是可以的。
吕司记离去之后,白青亭终未有将本来要吩咐吕司记去做的事情说出来。
茶楼外听到之事,那男子她只记得声音而不认得容貌,确实无法防范于未然。
本来让吕司记多方察探一些椒凤宫、栖鸾宫、储贤宫的动静,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自她重生以来,举止语言稍微有异,众人虽起先有疑虑,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她。
刘德海信她,是因他认为大难不死之人性格终有些改变,且不大,不过是活泼一些,这其中也因他是真心疼爱她之故。
吕司记、秦采女、方女史这些平日较之亲近的人信她,是因在她们心中最敬爱最疼爱的人便是白代诏,只要白代诏还是白代诏的模样,她们便无条件的信任她。
至于那些平日不太亲近的旁人,皆还看不出她有何不同之处。
可她却忘了,原主与皇帝两年随身侍候,一举一动,性情处事皆在皇帝眼里心上,掌控得没有一丝意外。
死而复生本就让人生疑,虽有传言减轻些,可一般人能信,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