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不到哪里去,就看查不查,就看谁来查。如果赌输了呢,后果恐怕不是你愿意看见的。”
胖子把那张转让文书从口袋里掏出来,随随便便地扔在了床头柜上。顺道也挪了挪腰,有一小块肉被“夫人”掐着呢,生疼!
“当然,马主任这事我已经伸手了,我这人向来有首有尾的,管了就会管到底。当然,我也不见得要把马主任怎么样,都多少代的邻居了嘛,就看他的诚意如何了。说实在的,马主任做的这事吧,实在是戳了我的眼眶子,生疼——真的生疼!他强买的是房子,邻居失去的是家,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吗?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是积点阴德吧!当然,这句是题外话,我就是随便一说。如果不赌的话,这个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说到生疼时,胖子的嘴里“咝咝”地吸气,真的生疼。被子底下,“夫人”的小手还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了——你不是能装吗?我再给你加点码……
“哦,如果我要赌呢?”马所长还是淡笑如故,很有兴趣探讨一番。总不能被人吓得直接缴械投降吧?派出所长是吓大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马所长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既然惹不起他们,既然可以和平收场,当然是再好不过。马家崛起四十余载,盘踞马家庄,纵横阳角镇,也不见得单凭蹄子硬。要想生生不息,枝繁叶茂,还是要靠脑子啊!
至于老爹和老四挨顿揍,那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不开眼招惹了惹不起的人呢?
和自己的仕途比起来,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老爹和老四这点因果实在是再小不过,马所长拎得清。就算是老爹和老四被人打死了,和自己的仕途乃至性命比起来,马所长恐怕也放得下仇恨。
死胖子说话慢条斯理的,嬉笑怒骂,自由挥洒。说生气时,骨鲠在喉。说疼时,感同身受——不停地吸气呢。
总的说来,就是居高临下,目无凡尘,那张破烂老旧的松木床头,居然被他倚出了御座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对狗男女实在是太年轻了。女的恐怕还不到二十岁吧,男的顶多也就是二十六七岁。或者可能更老些,养尊处优者都显年轻——若是胖子懂得读心术,也就不特么赌了,一个老大的嘴巴子扇过去,尼玛啥眼神啊,怎么混上派出所长的?
马所长自认法眼无差,这么年轻,如此行事,那就说明,小的惹得起,老的接得住,人家有底气!
这个死胖子嘚吧了半天,却一直没有提及,老子赌赢了又如何?抓了一对冒充大头的狗男女?打死之前先教给他们做人?
风险与收益明显不成比例,智者不为也!
“那就看你在阳角镇能不能一手遮天了。首先是赌你这四个缺心眼的死党,也加上你吧,能不能制住我,能不能从我这儿拿走这张文书。对了,抓个卖啥嫖啥的,不至于动火器吧?这儿是政府招待所,一大把人知道我夫妻今晚住在这儿。”
“除了火器,你就随便玩啥吧。其实,我倒也不见得就怕了你动火器。我的能力有限,你动了火器,我就没办法留手了。死伤几个人,你也就交代在这儿了。死者为大,倒也用不着再查了。”
“最后才是我家和她家的事情,这个我就不想说什么了。赌博嘛,总是有风险有收益。说不定你可以赢者通吃呢!”
道道划下来了,胖子就面带微笑地看着马所长,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郎苑面无表情,却是暗中撇嘴。死胖子这才是睁着眼说瞎话呢!我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知道,否则也就不用半真半假地问我会有什么后果了。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呢,我就知道,开着好大的买卖……
房间内鸦雀无声。
四个联防队员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他们无需脑子,只要有手有脚就够用了。但也备不住有人觉得自己脑子好使,比如死油头。
马所长脸上阴晴不定,神色急剧变化。
他看到了郎苑那一记若有若无的撇嘴!
第五十四章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原来如此啊!马所长突然明悟。
虽然这死胖子说的是官话,掩饰得也很好,但还是带出了一点点本镇的口音,尤其是他和服务员说话那会儿。
这坨胖子确实是本镇出去的大学生,但他的脚够大,踩了狗粑粑行大运,居然倒插门了!而这个一直懒得开口的漂亮女子,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的独女!
你说这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她的口味咋就那么重呢?喜欢玩肉山?
这下子全都对起来了——死胖子带着富贵夫人回老家省亲。死胖子和马大宝有点拐弯亲戚。老爹和老四倒霉催的给撞上了。富贵夫人在穷公婆家住不下……
住不下就对了!人家什么身份?这政府招待所也住得很勉强唻!
撇嘴是对死胖子狐假虎威的嘲讽,暗中撇嘴则是对死胖子狐假虎威的支持——反正也只是捎带手的事儿,给男人抬个面子呗!怪不得死胖子刚才连问了两次“有什么后果”呢,他那是心虚,怕老婆怪罪!
马所长心思洞明,一通百通,把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按照三段论——
事实一,富贵夫人对穷公婆不亲近,但对胖子还是比较维护的。此事实来自于暗中撇嘴。
事实二,富贵夫人伸一伸小拇指头,就能推得马家庄天翻地覆。此事实来自于“别打死”。
结论,明天一早我必须出现在马家庄的诚意现场。而且现在就得打电话回去布置!
关键性的推论一,富贵夫人是无法接近的,突破口还在死胖子身上。
扩大化的推论二,死胖子只要求了对马大宝的诚意,但马家如果不对死胖子及其富贵夫人有所表示,那就太不识做了吧?
细节性的推论三,本乡本土的一个死胖子,祖坟上长了几棵草都能查出来,完全可以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所谓塞翁失马,福祸相依,幸运之神只眷顾有准备的人。说不定马家还会成为死胖子,乃至死胖子夫人,乃至死胖子夫人背后的家族,在这片地面上的代言人呢!搭上一条线,织就一张网!
能从一记撇嘴中推测出如此之多的事实,并且立即做出决策,布置得滴水不漏,充分地证明马所长绝非尸位素餐之辈。
若是胖子知道这些,恐怕又是一口老血——你说哥费劲巴拉地这一通白话哦,就让郎苑没事多撇几次嘴呗……
“对不起,兄弟走错门了,两位请继续!至于马主任的诚意,明天早上两位就能看到!”
马所长果然枭雄,脸色变幻之后,很干脆地双手一抱拳,道歉之后果断地退走——这一把,我认栽了,不跟!
四个联防队员忙不迭地跟着马所长往外走,死油头转身时还朝着胖子讨好地讪笑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踩了前面队友的脚后跟,“噗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只见死油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朝着胖子挤了一堆笑,笑得跟哭似的。胖子只好礼尚往来地咧了咧嘴,腮上的肥肉直颤——兀那油头,宝贝啊!
“马所长请留步!”胖子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嗯?”马所长已经半步门外,闻言只好退了回来,表情比较凝重,“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请尽管说话!”
“我就用一下你的相机。”胖子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呵呵,怪我怪我!”马所长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把数码相机往茶几上一放,“一个小玩意儿,算不得兄弟的见面礼!”
死油头到底是脑门有伤,膝盖也有伤,走得就比较慢。不过最后一项工作被他抢到了——轻轻地把门带上,非常有礼貌。
嗯,房门是我撞开的,撞得有道理。房门也是我关上的,关得也有道理。锁坏掉了,门还可以用。如果这对狗男女——呃不,头儿的大哥大嫂——明天还住在这儿,我得跑来给换个门锁,所谓换锁还须撞门人。
马所长步履匆匆,很快就走进了前台大厅,死油头连忙追了上去——头儿果然英明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带走一丝云彩,只留下一部相机!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白眼球按照马所长的要求,找张纸条抄下了郎苑的姓名和警官证号码。马所长接了过去,折了两折装进了口袋。想查死胖子却是没有线索,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么大的胖子,一个乡镇也难有几坨,明天一早就让各村的治安员排查。
“你,今晚留在这儿,灵醒着点儿,有事随时报!”马所长随后命令死油头。
“遵命,头儿!”死油头立即敬礼。死守一夜,是站岗还是监视?闹不好兼而有之,这活儿不好干啊!头儿果然最看重我,知道我最灵醒!
再说了,好像也不怎么寂寞的?死油头看向了柜台后面的白眼球,这么个漫漫长夜,正适合谈谈理想人生啊……
阎王小鬼都被吓跑了,胖子趿拉着拖鞋,下床推了个沙发堵在门后,又把第二个沙发搬过去摞在了上面。然后胖子取了相机跳上床来,这个动作倒是把郎苑吓了一大跳——陈老师?
“想啥呢你!看看咱俩的合影。”胖子看向郎苑的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人的思想太不纯洁了!阅历够也真够丰富的!
“切——”郎苑翻了个白眼。陈老师的摄影技术辣么高深,取景角度辣么独特,从艺术的层面欣赏一下很奇怪吗?
马所长的摄影技术也很高超,至少是生动写实。照片上的郎苑目光如冰霜,胖子则目光如火焰。两人并排着坐在床头上,身上的衣服仅仅蔽体,背后的粉墙斑驳陆离。
“也算是有个第一次了,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劈上婚纱礼服都能当结婚照了!”胖子调上调下地欣赏,嘴里啧啧有声。
“美死你!谁要跟你结婚了?”郎苑嗤之以鼻。
“哎,我说你这人!你不是说准备好了吗?”胖子又遭遇说话不算数的女人了。
“我是准备好了跟你交流一次,什么时候说准备跟你结婚了?”郎苑说得好有道理。
“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啊!”胖子表示不理解。伟大导师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蟒。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深入交流呢?搁在过去都够枪毙半小时的了。
“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没见我被你吓成那样吗?”郎苑现在心里还恨着呢。
“嘿!我还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长大了就懂了!交流只是恋爱的开始,不是恋爱的结束!”郎苑很好心地给胖子进行科普。
这句胖子倒是听懂了,“那就是说,我们开始谈恋爱了?”
“顶多算是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参加排队!你前面还排着二百四十九呢。”郎苑扒拉着数码相机,白了胖子一眼。
二百四十九?有零有整的,排队的人可真不少。胖子入乡随俗地翻了个白眼,对交流与恋爱的关系,确实是不太懂——城里人真会玩啊!
郎苑其实也有不懂的地方。
今天这事吧,其实也不算是多大点事。郎苑拨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即使需要拐上几个弯。整个鲁东省的警界能有多大?拐弯还是因为派出所长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需要好几节竹竿串上才能拨拉得着他。
当然,前提是不能吃了眼前亏。要是被人冷不防地套了麻袋,打了闷棍,生死存亡也是两说呢。就算事后逮着凶手,将其凌迟处死,挫骨扬灰,又能换回来什么?
胖子就是这个前提,作用不容否认——这是个足够坚固的盾牌呢!
此前,郎苑见过胖子一个打多个的手段,也见过死胖子胡搅蛮缠的伎俩,但还真没见过胖子空口白牙,嘚吧嘚吧地把死人说活了的。好吧,其实是把活人说死了。
而今晚,胖子自始至终都倚着床头没动地方,脸上笑意也一直未曾稍减。对方却是破门而入的五个壮汉,心狠手辣,还带着器械,还是在人家的地头上——这个姓马的所长定是镇上的地头蛇无疑,脚踩黑白两道,他就是法律他就是天。
郎苑倒是不知道自己没留神暴露了一记撇嘴,更不知道这记撇嘴在两军对垒时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只听得胖子嘚吧嘚吧一阵子,敌人就干脆利索地败逃了,甚至还允诺了对马小兰家的诚意,约等于割地求和。
这样——也行?
人才啊,文武双全呢!郎苑注视着照片中的胖子,不说是一往情深吧,至少也是心向往之——瞧着这张胖脸怎么就那么顺眼呢,给他一个机会又如何……
“夫人呐,天色不早了,咱们继续交流吧!”胖子伸手捅咕了一下郎苑。
今晚还有个未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