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迫停工,因为到城外取土的木架被士兵砍掉了,木料全部滚落到因取土而形成的沟里。远处,有士兵指挥一些筑城的人将一道土堤挖开,水很快漫过来,那道深沟就成了护城河。有几骑朝好几个方向飞奔而去,转眼就消失在城外密密的树丛之中。
我不相信古人会有什么预案,但是,从他们行事来看,确实还是比较有计划,并不是那么慌乱。慌乱的是城里的居民,平时,城里的人并不多,根本不像某些电视、电影里所演的那样,熙来攘往,商业发达,这时他们从家里出来,带着各种物品,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着,显得小城已经人满为患。
很快,城里各处路口就出现了士兵与官员,他们正对乱跑的人提出警告,阻止他们乱跑。居民很听话,不久就安定下来,这就是我们的特色,不管对政府有什么不满,但一旦有意外发生,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政府,最听的还是政府的话,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力量可以利用起来,避免受到他人的伤害。
天黑了,有士兵被偷放出去,在平坦的地方燃起一堆堆大火,把城外的一些主要通道都照亮,有什么动静都能够一目了然。城墙上,也每隔四五十米点上了一堆火,虽然火没有城外的大,但是,还是能让人在城墙上能看清楚。城内却一片漆黑,只能看清平行四边形或三角形的屋顶。
今夜,我们的食物被剥夺了,但却不知被谁所夺,我们被赶到城墙之下,当然是城内一方。本来,我们的工棚在城外,现在已经成了引火的材料。所有筑城的人挤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谁也没有说什么,都老老实实地你挤我我挤你。饿,已经没什么感觉,睡意也没有,只是睁大了一双能够反射火光的眼睛望着那些来往的士兵。我看到好几个可能是官员的人上了城墙,一会儿,他们又匆匆地下来,过一会儿,他们又上去,再一会儿又下来,如此循环好几趟,直到深夜。
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饿着肚子,我还是打了几次盹。所有的人依然缩在城墙的角落里,没有抱怨更没有骚动,所有的人都那么的自觉,没有给官员或者士兵增加任何的麻烦,使他们能更加从容地设想如何抵御敌人的攻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大早,我们居然吃到了与士兵一样的食物,每人都有一碗米饭;几片有盐味的菜叶。
吃完饭,我们被指派往城上运送石块。想来敌人真是要来了,我们将一块块比人头还大一些的石头往城上送。这当然是比筑城更重的活儿,因为这种工作既不能由人分担,也不能人为减轻分量,这对于张心和陈可茜来说,是很大的考验。运气好时,会接到一块小一些的石头,但运气不好,石头一重,就算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承担。我很替他们担心,但是,却又无能为力,看着他们的身体被沉重的石块坠得腰都直不起,有时甚至只能将石头放在地上翻滚着往前,我真怕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责罚。然而,不知是士兵主要精力在城外的敌人还是他们本就不会为工期紧张,他们对我们还算和善,就算我们有什么失误,他们也并不大呼小叫,也没有动手。
我与张心和陈可茜形成默契,他们将沉重的石头滚到城墙根下,我再将石头抱上城去。见我这样,也有好几组人向我学习,分工协作,这样,我们的工作效率反而有所提高,身体稍弱的人就将较大的石头滚到城墙根下,再由身强力壮的人搬上城。所有的人都没有说什么,大家很自觉地这样处理着,管事的人也没提出任何的异议。
从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里的人也许除了我们三人以外,都互无交情,能这样做,可见当时人的纯朴。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团队可言,反正事情就该这样,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
当眼前的石头快搬完时,城墙上的士兵开始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站到城墙朝外面的一方。官员上了城墙后再也没有下去,从城墙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
果然,在城外树林里,已经能看到许多的人影,比人高许多的戈矛清晰可见,但是,那些人并没有从树林里出来的意思,只是排开来朝这面张望。因为有树林的遮挡,所以无法分辨出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
有段时间,有几十个人走出树林,向城门逼来,但是,城上的鼓声一响,呐喊声一发出,那些人立即如鸟兽般散了。
搬完石头,我们没事可干,全都蜷缩在城墙根下,等着人送饭来,日子反倒比以前更加的舒坦。
几个身强力壮的人被抽调出来,加入了巡夜的队伍,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没有配备武器,但有人就有力量。到夜里,城外的火堆更大,火燃得更烈,把城的四围照得如同白天,整个城墙与四周的树林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在静寂的夜里,显得非常怪异。树林里仿佛什么都没有,一动也不动,黑洞洞的天幕显得更加的幽深。星星比平时暗了很多,闪得也比较厉害,天空的正中有很多的红色的不知是云还是烟的东西。
在巡夜的过程中,我也基本了解了城防部署,城里的士兵并不多,只有两三百人的样子,相对于城来说,他们实在太少。果然,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叫去,抱来一堆废旧的兵器,有的金属部份已经锈蚀,有的木柄断裂,还不如一根完整的棍棒。这些兵器就堆在我们的旁边,有专门的士兵把守,看来并没有急于发到我们的手上。
吃完早饭,一些扛着农具的人上了城墙,他们五人一组,由一人带领。
这一天的时间里,我们没事可做,大家挤在一起,总算开始了交流,互相询问来自哪里。他们所说的地方,我没有一个知道,一方面,我确实还是听不大懂他们的话,另一方面,他们所提到的地方,不管怎么谐音,我也无法从记忆中找出印象来。本来,我想在这种时候是发挥张心长处的机会,他大可以做我们的翻译,但是,他的兴致却极低,他简直已经沉入他自己的世界而不能自拔。陈可茜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我或者正说话的人,我知道她是怕露了馅。我又是比划,又是放慢语速,连估带猜,总算能跟他们进行一些交流。但是,如果要让我对当时的语言进行原原本本的实录,那基本不可能,因为脱离了当时的语境,那些靠猜测而来的理解根本无法形成记忆,所以,后面的记录只能是我根据自己的理解作的附会,并非真实的说话人的原句,除非我有张心那样的学识。
第三十二章 早打算才有生机
更新时间2012…6…6 10:07:47 字数:2243
我发觉我变了,变得与张心和陈可茜截然不同,他们沉默寡语,消沉颓废,行动迟缓,我却异常的活跃,精力旺盛,和那些筑城的人打成一团,努力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典型的一点,就是他们将“你”说成是“女”,把“我”说成“吾”,当然,这应当换成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后人将“女”说成了“你”,将“吾”说成了“我”,错在后人而不是前人。
当城里组织了近千人的城防队伍后,城里人发现,躲在树林里的那些人已经撤走了。第三天的下午,城里基本恢复了正常,那些扛农具的人全部都从城墙上撤下来,各回自家。但是,城门还是紧闭着,不能容普通人进出,只有斥侯或者官员才可以将门打开一条缝通过。
为了防备对方的计谋,隔天早上,城门依旧没有打开,还是不能出入。虽然如此,城里的秩序依然良好,大家非常冷静,很有忍耐力。外出打探的人更多,而且多数都换成了百姓的打扮,也有很多的斥侯赶回来,直奔长官的住处。到下午,城门终于大开,但并没有出现城里人一涌而出的景象,只有少数人扛着或者挑着工具出城去,多数人到城门望一眼,就折返回去。危险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居民们很快翻过了当前这一页,如果看看我们时代所出现的那几次风潮,你就会发现,我们的忍耐力较我们的祖先来说,实在差得太远,信息越是畅通,人们反而越是缺少主见,极易被谣言所蛊惑。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由别人为我们作主,当主人太多的时候,就反倒显得无所适从。
当然,秩序的获得除了人们的忍耐外,也得益于城市建设的理念,因为这座小城处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四周空旷,城中水源充足,再加上人们习惯于在丰年时多存留,所以应对起数日的围困自然非常轻松。
又过了两天,小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跟我们才到这里时一样,一大早,大群大群的人走向城外,到傍晚,又集中回来。大上午往城里跑的大多是些小贩,要么卖柴火,要么就卖一些水果,并无多少用以交换的形式。站在城墙上往城里眺望,能见到大多数的小院里都有菜地,虽然并不大,但却生机勃勃,甚至还有的房前屋后种着一些果树,坠着比树叶更绿的果子。院子里种花的人家并不多,更无所谓花园,多数花草都居于墙角檐下或者地块边沿。有几座草亭居于较大块菜地中间,几根木柱支撑起一个草盖,并不见得多么有文化气息,跟我们时代野外看守果园的窝棚差不多。
这几天是我们过得最为轻松的时间,所以说,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坏事,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未尝不是件好事,事物有正反两个方面,就看你居于哪个方面。站得对与不对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运气占有很大的分量。当然,轻松的代价是我们只能每天吃上一顿勉强可以算是餐的食物,其它时候只能喝像清水一样的米浆菜粥,所以,我们还是盼着要么敌人再来,要么开始正常的筑城。
又过了两天,所有的事情都如云烟般淡去,已经有人出面开始安排我们的工作。原先取土的地方已经变了水塘,原先运送泥土的木架已经被砍掉,现在,我们得搭一个比原来长得多的空中走廊,越过水塘到城外的荒地取土。我被指派到水里捞取木料,然后站在水里护着削尖的木头,由上面的人打到水底的泥里,我就像电影里的铁人那样长时间站在浑浊的泥水里,虽然并不太冷,但时间一长,还是觉得全身发软。
张心与陈可茜因为身材比较矮小,并不为人所重视,只是做一些打杂的事务,让我感觉我们的古人并不像现代人那样斤斤计较,他们对弱者的照顾完全出于本能,并没有什么说道,只是这样做而已。
小城的管理者应该算是比较有头脑,也许是考虑到当前可能存在的危险,一方面,他们延长了我们的工作时间,对我们工作的效率也提高了要求,另一方面,这个空中通道的两端,也就是靠近城外地面和靠近城墙墙体两段都被设计成活动形式,开工时将两端与目标连接,收工,则将两段像吊桥一样收起来。这样,纵然有敌人偷袭,他们也无法利用现成的设施突入城里,但它对筑城工作影响却并不大,提起,放下,所花时间也并不多。
然而,第二天,我发现运送泥土的人当中有了几个陌生人。这当然得益于这几天我与同事们的交流,虽然我并不能叫出大多数人的名字,也无法认清所有人的面容,但是,那几个人的表情却与大家大不相同。筑城的所有人,包括张心、陈可茜,都处于毫无生气的假死状态,低眉垂头,面无表情,佝腰驼背,无声无息。但那几个人却总在弯腰时抬头朝远处望,样子非常滑稽,稍加留意绝对能分辨出来。但好像除了我,谁对此都毫无兴趣,包括那几名监工,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精神头。我朝城门洞望了一眼,那里盘查非常严格,好多可能是远道而来的人都被拒绝入城,求爹爹告奶奶好久,也只得远路返回。
如果没有我当时的这种敏锐,也许,也就不会有这本书,好几次的脱险都是陈可茜的功劳,这次,是我救了大家。到傍晚,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到了我们与城外的树林之间,熊熊的大火照得工地如同白昼,只要有人稍微离开远一点,立即就会受到警告,如果有外来的人要靠近工地,也会立即受到阻止。我很想告诉他们,你们的工作虽然考虑得比较周到,但已经有些晚了,我不能,我既不能惹麻烦也不能掺和进历史。
今天,我们的食物比平时强了很多,三顿中有两顿是比较干的米饭,我想,古人对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吃草的道理是理解得比较简单纯朴,绝无克扣之理。
吃完饭,我们继续劳作,在火光的照耀下,每个人的样子都显出沉重来。工地上更加安静,除了人的喘息与夯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再就是火燃烧木材所爆裂出“哔哔剥剥”的声音。那些警戒的士兵,就如同一座座单薄的雕塑,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