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顶层,文雅华贵,紫灯落座,骄奢闺房。四周缎锦垂地,地中央铺开麻布,两把紫色檀椅围在红木圆桌之周,香榻位于房厅一角,锦布环绕,色彩斑斓。
榻边,静坐着那位冷佳人,正是符柔!
旁边两名丫鬟静静立着,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守着郡主。
“郡主,已是深夜,早些寝息吧……”一名丫鬟小声劝道。
郡主没有应声,她回忆起童年,日日俯在父王怀里一刻也不愿离开,忽而骑在父王脖上嬉闹,老王故意将小郡主弄歪吓哭,忽而拉着父王的长须游荡,引来母妃佯怒呵斥,更多的时候是父王抚着自己读书习字,牵着自己漫步长沙大谈统一之道,一家人其乐融融,即便是兄王也不允许慢待半分,而公子真自始至终都将小王妹视为掌上明珠。郡主的童年是最为完美的梦,可是后来终究发生变故……
她愤怒的表情再一次呈现,无论是谁,夺走了这一切,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果儿,兄王那里有没有新消息?”郡主凝目瞧向一名细挑的侍女。
果儿稍稍向前一小步,低头禀道:“回郡主,率老将军已于前些日子回到王都,称东土各部族均已安定,真王为其大摆盛宴,狂庆三日。”
郡主嘴角微翘算作微笑,抬一下手令道:“明日着人给王兄回报,称已经寻到中原武林盟主,乃我东土先前兵尉文图,其一家人已住在别院之中,一切事宜均已妥当。”
“是,郡主!”
郡主刚要卧下,又坐起身盯着果儿说道:“记得小时候,听闻兄王说过文图此人,为收服散族曾出过些计谋,可那时已经二十五岁,他离开兵营过去了八年,可看上去仍像二十多岁的样子,本郡主觉得有些奇怪。”
果儿误解了郡主意思,开口说道:“不但看上去年轻,倒也顺眼得很,甚是英俊呢……”
郡主立刻厉眼瞪向果儿,果儿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慌忙说道:“不过,不过还是不如聂将军……”
“闭嘴!”郡主勃然大怒。
果儿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郡主侧卧软榻之上,同样也是无法入睡,忽然想起文图听闻剑谱为假之后的镇定神情,掷地有声的拒绝之音,绝不像一介凡夫俗子;尤其是他惊惶喊出“符柔”名字时,茫然无助审视自己时,为何竟然感到心酸?
第二十章 三钓鱼
远巅抚半空,花女愁思浓,山涧起绿漪,翠莺掠低丛。
东土芙郡主俏立山间,一动不动凝视着一只粉蝶围着娇蕊绕来绕去,脸上挂满忧郁神情,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忧思触心。
既已有蜜,何不采之?
郡主开始不满那只蝴蝶,你这样飞来飞去怎样才能觅得甜蜜?再细看去,竟是花蕊之中布满荆刺,顿时一股恼火涌上来,伸手将那花枝折断,一抬手赶走那飞蝶,既是有刺,何不别处去寻?
远处,文图一家也在铁卫监视下来到山谷之中。
她远远望去,小孩童紧紧拉着文图的手,身后跟着面带喜色的夫人,好像自己小时候牵着父王,与母妃一起游玩。不刻,文图似是发现自己,便直奔这边而来,侍卫立即拦住女子与小儿,那女子竟然开口怒喝,文图又转身劝慰方才住口。
远处的铁卫忽然发现文图径直奔郡主而来,刚想围拢被郡主抬手制止,她知道这文图不敢伤害自己。
“见过郡主!”文图低声示礼。
“文盟主好兴致,携夫人幼子游山玩水,看来倒是心中有雅意。”郡主淡淡说道,不过话语中明显透出讥讽之音。
文图抬眼瞧符柔,仍是郁郁之色,不忍再看遂避开郡主双眸答道:“郡主见笑,离开东土这八年来,与,与卓姬,”他无法称呼家内妻儿,只因眼前才是正配,“一起隐居山中,早已习惯闲山静水,并非舒雅别致。”
“原来如此,”郡主倒是提起一些兴致,“八载山居,生子育儿,看来文盟主与夫人感情不薄啊……”
“这,这……”大文图第一次被他人问住,一向游刃有余的智慧也是无济于事,任何人此时都不知如何作答,自己未来妻子问及眼下妻儿一事,涩涩难堪,“只是卓姬脾性火爆,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郡主一声冷笑,脸上泛起不悦之意,狠眼盯视文图说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年持匕暗刺我东土大将军,天下哪个女子敢为?”
文图惭愧无比,知道多说无益,便话锋一转问道:“郡主看上去面带忧虑,不知因何事烦恼?”
郡主别过头去,背对文图,许久未言。也许是感觉与文图交谈倒是有些舒坦,半晌抬手指向远方说道:“远脉之终,有三条山路,分别通往不同境地,如若是你偶然来到此处,不知所往,会抉择那条道路前行?”
文图立即明白符柔遇到了重大选择,踌躇难解,当下自己身份不及,自然听不到她真正的心声,不过看上去如此煎熬,一定是痛楚之事,心中不免泛起怜悯,幽幽答道:“文某倒是读过一篇老文,书中描述到,昔日有一垂钓者临江而坐,扬钩钓鱼,可疲惫之下却浑然入睡,江中游鱼食尽弯钩之上的饵料而去。说起来先后有三条异鱼分别取食,第一条乃天界金鱼,如若起钓,垂钓者自然羽化成仙,登峰造极;第二条乃人间鲤鱼,钓之则飞黄腾达,封官入爵,更得良妻;这第三条却为地域贼鱼,此时起钩擒之,必定家破人亡,魂入地域。然垂者醒来之际,铁钩之上已无鱼饵,见日暮向西,悻悻而归。文图想,前路分道扬镳,如若不能探查前景,不如不择,倘若错起鱼钩,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更多的是良路……”
郡主竟微微泛起笑容,没想到出身农家的文图竟能道出一些有趣之理,可是瞬即又沉下脸,如今之行,无法后退,即使起钓之时是那第三条鱼,自己也绝不遗憾,遂对身后的文图说道:“人事之舟横于水上,不进则退,岂有不行之理?”
文图当即提高半分声音道:“不然,世事难料,有时停帆也算作是前行,万一前面暗礁摆布,进一步则粉身碎骨,倒不如暂且停留……”
“够了!”郡主厉声制止文图再说,猛地转过身来,迷起双眸审视着文图,皱眉忧容之下倒是忽现一种别样天资,“你我现在便一舟而上,即便是千岩万礁,也要一同撞上去!”
文图听不见符柔说什么,看着往日恬美乖巧的柔儿如今却是焦虑之状,不禁脱口说道:“这样也是好美!”
“你……”郡主大怒,刚想喊来侍卫,可又想到还要利用眼前之人,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文图望着符柔远去的背影,已经感觉到她心中撕痛,自己便也跟着心起酸楚,如此看来她一定是遇到了难题,而且绝非一般凡事,自己绝不能此刻离她远去,必须守护在身边见机行事,哪怕是丢掉性命,也要保符柔万全。
山口处,卓姬母子远远望着文图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
“娘,爹爹身边的女子是谁?”毕子扬头问道。
卓姬小声回道:“那是东土的郡主!”
“郡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吗?”
卓姬点点头,应是如此,又跟着解释道:“娘便是东土之人,那里不叫皇帝,而是称王,是王的女儿,当今真王的妹妹。”
毕子嘴里重复着郡主二字,不断瞧瞧卓姬,又瞅瞅远处的郡主,喃喃说道:“娘,那个郡主倒是很好看呢。”
“扑哧”一声,卓姬笑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道:“郡主之身,雍容华贵,哪个都是漂亮得很,哪像娘亲,土里升山里长,老脸昏红?”
毕子立即噘嘴摇头,不满说道:“娘是除了郡主之外最漂亮的女人……”
“嘘……”卓姬见郡主迎面而来,立即止住毕子言语,她倒是不惧怕,不过毕竟与自己相公在一起寒暄,总之要给她些面子,否则定会质问郡主,为何令下人拦住自己不允登山。
郡主缓缓来到众人身前,途经卓姬刹那,不禁放慢脚步直眼望去,一副典型农妇装扮,略显发胖,脸庞泛红,眼睛里透着不羁神色。四目相视,郡主本以为这女人定会低头闪避,没想到卓姬火辣辣的目光毫无忌讳,直凛凛瞧着自己,只好闪开她的眼神,带着贴身侍卫回府。
不刻,文图也走下来,卓姬不顾身外监视的铁卫,立即问道:“相公,郡主有没有难为你?”
文图摇摇头答道:“没有,身为东土郡主,自然不会难为我们。”
“我见她心事重重,还是少招惹她。”卓姬怕自己的夫君受到为难。
“无妨,她是,是好人!”文图只能这么说,无论符柔有何牵绊,在自己心里永远是无法替代的位置。
“相公说是好人,自然就是好人!”卓姬立即应道。
“对了,”文图止步脚步,众人也随着停住,“日后若有慢待你与毕儿之时,千万要隐忍下来,自当是为成就大事。”
卓姬点点头,看着夫君一脸凝重,自是刚刚当上武林盟主,便遇到大事,自己绝不会扯相公的后腿。
一连数日,郡主竟闭门不出,文图闲来无事倒与聂良亲近起来,府内畅谈国事,山中切磋武技,两人惺惺相惜,越发亲密无间。
文图获知,聂良年二十六,大郡主四岁,自小跟随老王身边,也与郡主一同长大,老王逝去后,真王继位,深喜聂良之才,破格赐为大将军。字里行间,文图了解到,这聂良却在暗恋着郡主!那是一种誓死守护的情感,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绝不离弃。只是郡主一直心怀憾事,从无婚配之念,等到探查究竟所为何事,聂良却绝口不提。
这时的文图感觉到危机重重,符柔忧虑万千,竟抛弃儿女之情,心中隐藏的绝非部落冲突,中原武林这等事宜,可东土虽然业已一统,但绝无实力抵侵中原,那究竟是什么?
看着相公一日日消瘦下去,卓姬开始担心起来……
顶楼之上的郡主,也是毫无笑颜,日日回想着文图择鱼之寓,停舟乃进的说法。
“果儿,今儿是什么日子了?”郡主发问。
“回郡主,七月初十。”侍女果儿轻声答道。
郡主立起身,徐徐来到阁楼窗边眺望下去,一眼瞧见苍松之下的文图,背手而立,长发微飘,俊目凝视,若有所思,她连忙转身,这是怎么了,为何瞧见他黯然神色,自己也有些彷徨?
不可!她立即紧提心神!
这时,外面又传来嬉笑声,郡主虽然极不情愿,到底还是转过身再度瞧下去──
那是毕子,环绕着文图跑来跑去,不断格格笑着。一不留神,文图抓住小儿双臂,轻轻一抬手便提起毕子甩起来,身体开始旋转,毕子也跟着悠起来。
“爹……爹爹……”
毕子似是害怕,喊着喊着变了声,文图终于笑出来,将孩子立住,毕子却东摇西晃脚下不稳。
郡主看着看着忽然想起父王,脸色苍白起来,猛地抬起手按住胸口,立即双目瞪圆透出杀机,一字一句道:“果儿,陪我出去走走,宣文图一同前往!”
“是,郡主!”果儿刚想出去,遂又转过身小心翼翼问道,“郡主,要不要……带着聂将军?”
郡主立即摇头而言:“不必了!”
果儿马上转过身,悄悄吐一下舌头,小跑着奔下楼去,传文图陪同郡主外出,吩咐侍卫跟随护驾。
第二十一章 杀涅帝
南国王朝,卿卿我我,誓死不别;本世界,人行陌路,对面不识;恭旦帝国,幽幽怨怨,暗伏杀机;试问天,怎能心开,洞穿人事?
文图随在符柔与果儿身后,慢步登入府前青山。
一行人足足行走一个时辰,来到一片白色山崖下,小径弯弯,四周横生翠柳,草花无数。
郡主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文图忽然道:“眼前便是那三条小径,本郡主从未探查路通何方,可是眼下必须做出抉择,也说不定三条路的尽头尽是那地域贼鱼……”
文图知道郡主此行一定会说出缘由,不断思索着。
果儿则立刻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看郡主。
“敢问郡主,避开此路去向不谈,文某只想知道是何情形令郡主来到此路山前?”文图身体竟有些发抖,他不知道符柔穿梭来到恭旦帝国二十余载承受了何等痛苦。
郡主避而不答,抬手按住身边山崖稳下心绪说道:“你身为人父,自知舔犊之恩,本郡主想问你,这天下的父子之情究竟有多大?”
“父母之恩,先有养身,后有育人,假有芥蒂,也无法抵御血滴之情,上大乎天,下阔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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