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桌子的抽屉,把那本厚厚的书拿了出来,卜哥指了指底下的书名:“我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模型是按照书里的设计做的,写这本书的正是那位智慧之星。
“这本书一直被芭瓦德维伯爵家族收藏着,可惜芭瓦德维伯爵家族后来没有再出过艺术家或者建筑师,所以这本书的用处不大,伯爵大人将我视若子侄,他把这本书送给了我作为礼物。”
卜哥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叹息了一口气:“这里面有智慧之星亲手设计的二十五座建筑物,但是真正实现的只有五座,其中有两座毁于战火……”
这番话让莫姆也变得黯然,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作为法克人的他,对法克王国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伟大的天才,同样感到骄傲和自豪。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非常感谢阁下,能够让我有如此的荣幸参与这件事情。”
看到莫姆一本正经的样子,卜哥差一点笑出来。他确实没有想到,芭瓦德维伯爵那位祖先的名头那么好用,唬得眼前这位一等士官连谁帮谁都已经忘了,简直是标准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而此刻莫姆也已经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他,反倒更加死心塌地了。
因为他发现,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自始至终都被压得无法动弹,几乎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一开始还可以说是这位的地位太高,凭藉权势就可以压制他,但是之后的一连串举动,对方并不是凭藉权势压人,但自己依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反而一步步的被牵引着。
什么叫做高明?这就是。相比之下,斯宾塞一家连屁都不是。跟着这样的人混,绝对好过和斯宾塞家族合作。
在卜哥将要塞的四个军官耍得团团转的这段时间,卜哥身边的那几位女士们也在耍弄着一群苍蝇般的贵族青年。
既然莫姆能够在几个小时里面,跑一趟首都鲁普奈尔去调查卜哥的底细,住在这里的人当然也知道这么去做。所以他们很早就确认,那几位小姐是赛拉瓦尔的贵族,其中有两位小姐还是出身名门。
所以沉静了一天之后,第三天一早,旅店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这些渴望能够引起小姐们注意的先生们,就像是发情的孔雀一般。
只有在节日才会穿的礼服被翻了出来,平时难得佩戴的装饰品全都被戴在了身上,有不少人还神通广大地弄来了玫瑰花束,玫瑰花在这个季节可不是常见的东西。
小镇上唯一的那个裁缝,生意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一年也难得添一件衣服。但是现在,凡是订做衣服的人,全都一订就是好几件,而且极少有讨价还价的,价钱给得十足,只是要求能够尽快赶工,弄得裁缝是又高兴又痛苦。
高兴的是难得生意这么好,痛苦的是他这个月别想好好睡觉了。
这些争着来求爱的孔雀们,早早地就等候在门外,痴心一片地等了好几个小时,却哪里知道小姐们全都躲在房间里睡懒觉。
巡回剧团的演员全都是晚上工作,不管是在舞台上表演,还是在阴暗的小房间做另外那种生意,都是在晚上,而且往往工作到后半夜,所以白天很晚才起床。这种时间安排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省掉早餐和午餐。
直到下午两点左右,女士们才姗姗地从床上爬起来,等到梳洗打扮好之后,已经是三点半了。
可怜那些在门口等候的青年们,等得力气都没有了。那硬挺着装出来的风度,也在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之中消磨得干干净净,连手里的玫瑰花也因为晒了几个小时,而有些萎靡不振了。
不过,楼上传来的莺莺燕燕的声音,让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贵族青年们重新兴奋了起来。
他们纷纷寻找门路,让旅店的伙计和老板安德鲁本人,帮他们送花束和名片上去。当然拜托别人做事是要花费代价的,很快那几个伙计和安德鲁的口袋就叮当作响起来,那里面装满了银币。
“这些花怎么处理?”安德鲁把玫瑰花全都堆在了两位执事的房间,也只有这里稍微空一些。其他的房间不是挤满了人,就是塞满了行李。
“只要不占用我们的房间,随便你怎么处理都可以。”花白头发的凯斯郁闷地看着那堆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坎妮小姐的声音:“这些花是送给我们的,处理权在我的手里。”
“你打算怎么做?”安德鲁隔着门问道。
他并没有将这位小姐太过放在眼里,和那两个执事一样,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几位小姐的底细,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年轻的男爵和这几位小姐原本是一伙的。
在这个团体之中,安德鲁及两个执事和剧团的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彼此都有些不曾公开的秘密。
说话间,坎妮小姐已经闯了进来。
对这种莽撞的举动,两位执事怒目而视:“随意乱闯别人的房间,可不是一位高贵的女士的行为。”凯斯板着脸训斥道,他绝对不希望因为这些女人的愚蠢而坏事。
坎妮小姐完全无视老头的脸色,她迳自翻看着那些玫瑰花,好一会儿才对安德鲁说道:“你能帮我弄一个石臼、一些醋、橄榄油,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吗?这些玫瑰花正好用来制作玫瑰花露和玫瑰花香精。”这位小姐物尽其用的本色再一次显现出来。
“用来制造香水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种低劣的香水绝对不是高贵的女士该用的。”凯斯警告道。
“一群刚刚被吞并的国家的女人,在寄人篱下的时候,自己制造一些香水之类的东西,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坎妮反唇相讥,她可不是那种会轻易退缩的女人。
凯斯还想争执,却被埃德老头阻止了。
“先把正事办了。”
埃德老头的威望在所有人里面仅次于卜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计划早已经印进了他们的脑子。
从楼上下来,两个执事立刻隐藏起他们对剧团成员的蔑视,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用了多年的老仆人,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几位小姐的身边,却又保持着“谦卑”的距离。
跟着下楼的除了两个老执事,还有密特。在法克,秘书往往也代理管家,出门旅行的时候,侍从总是跟随着主人,而秘书则留在夫人们身边。
一看到女士们下楼,那些苍蝇们立刻围拢过来,一时之间,小小的旅店变得乱哄哄的。
“很抱歉,今天我们有事。”坎妮小姐嘴里说得客气,却看都不看底下的这些苍蝇一眼。
“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帮忙。”仍旧有一只苍蝇跳了出来说道。
“是啊,是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小镇的了。”说这话的是一只非常臭屁的苍蝇。
“能够效劳是我们的荣幸。”自动往渔网上撞的大有人在。
坎妮是什么人?那是一个石头里面都可以压榨出油水来的女人,看到底下的人这样热情高涨,立刻说道:“那好啊,既然要在这个地方住一段时间,我们总希望能够住得舒服一些,化妆品和香水这类的东西可以到鲁普奈尔去买,但是其他的呢?”
“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认识好几个很有门路的供应商。”底下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小镇一半是破落贵族,另外一半全都是走私贩子。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山坡上的每一户人家都认识一两个做走私买卖的人,平时也从这些人手里买一些走私来的廉价货。
如果是在往日,没有人会公开谈论这种事情,可惜现在,那些贵族青年全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认识的供应商才是最神通广大的。
所有这一切都被几位女士们看在眼里,看得她们眉开眼笑,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而品尝无尽屈辱的她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日子。
“让你们认识的那些供应商,带着商品目录到这里来,哪一个供应商的东西让我们满意的话,我会对请来那个供应商的先生表示感谢。”坎妮小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些青年们兴奋得难以克制。
虽然已经达到目的,几位小姐却也没有丢下等候了几个小时的爱慕者们,这些女人很擅长控制男人的那套手段,她们知道怎么牵着男人的鼻子溜达,让男人们既无法靠近,又舍不得离开。
贵族的生活是非常悠闲的,同样也很无聊,他们有的是时间。住在首都鲁普奈尔的贵族,可以找到一些娱乐的地方消磨时光,而这些破落贵族子弟,除了打牌就只有闲聊了。
这些青年大多都很有学问,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阅读是唯一承担得起的消磨时光的办法,看的书多了,学问自然会增长起来。
几位小姐当然不可能和这些贵族青年相比,好在就算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也很少有见识广博的。她们几个是剧团演员出身,熟知音律,特别是坎妮和瑞丽,两个人不但弹的一手好琴,甚至还能够谱曲,就算是在贵族女孩之中也算是才女了。
在来这里之前,她们几个还特意学了一些东西,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每一个人专门学一个方面,就拿坎妮小姐来说,她学的就是政治和历史。
几个人凑在一起,只要话题转到谁擅长的领域,那个人就会插嘴说上几句,这样一来,颇让那些想要显示自己知识渊博的贵族青年感到震惊。
当然,话题并非总是控制在那些爱慕者的手里,几位小姐也常常会将话题拉到她们事先算计好的地方,她们的话题大多是回忆过去的美妙时光。那子虚乌有的在赛拉瓦尔无忧无虑的生活,从她们的嘴里吐露出来,让围拢在四周的诸位年轻绅士们都感到无地自容。
这几位小姐编造的身分虽然各有不同,坎妮和瑞丽是名门之后,另外三个人要稍微差一些,不过比起住在这里的家族,却要好多了。
那编造出来的家世之中,最差的一个,也是拥有几千亩的田地、数十个仆佣和两处庄园的大地主。
虽然越听越感到无地自容,但是那些贵族青年却又忍不住想要听下去,爱慕虚荣的并非只有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就算他们不曾拥有过这种奢华的生活,他们也能够通过遐想,获得一种身临其境的享受,更可以当作是增长见识。
这种见识是任何一本书都不可能详细描述的,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又没有名门豪族的朋友,根本无从得知。
正如两个执事制定的计划那样,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些朴素和单纯的贵族青年的心中,被播种下了虚荣的种子。几天前他们在斯宾塞家的舞会上遭受的屈辱,似乎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强烈的虚荣和在美人面前的表现欲,使得这些贵族青年办起事情来非常有效率,傍晚之前,他们认识的“供应商”就拿着货物清单,来到了小姐们的面前。
对于镇上的那些走私贩子来说,他们卖些什么绝对是秘密,如果不是看在这些贵族青年的面子上,他们绝对不会把清单拿出来。
收下清单的当然是那两个“老仆人”,两个执事将清单大致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自己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安德鲁在这里干了许多年,所收集到的商品目录,还不到这些清单的一半,镇上的走私贩子果然不太信任安德鲁,真正的好东西根本就不肯拿出来。
为了怕走私贩子敷衍他们,两个执事把这些人叫到了大家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了一番,当然他们的询问非常有技巧。
发问的大多是凯斯。老头总是指着其中的一种货物,询问提供清单的走私贩子,这东西的具体产地、制造作坊的名称。
这些做走私买卖的人,并非一味好勇斗狠的狂徒,他们同样也是一种商人,所以对买卖方面的问题并不陌生,老头问的那些大多都能够回答上来。
能够回答,差不多已经证明,这些人手上确实有货,不是在随意敷衍。
不过老头仍旧要给这些走私贩子一点颜色看看。只要这些走私贩子将制造作坊的名称回答上来,老头必定要对那家作坊品评一番,从那家作坊的特征到商品的品质,他全都能够说上两句。有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将那家作坊的历史细细道来。
这既像是在品评,又像是在讲故事,在一旁听的人,一上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越听到后面,越感到心惊。别说那几个被请到这里来的走私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在一旁听着的贵族青年们,也目瞪口呆。
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两个乾瘪老头。与之相对应的是,众人对卜哥的身分又再一次地看高了几分。因为他们从这两个老仆人的身上,看到了名门豪族的风范。在法克,只有真正的豪族才有资格也有能力,用得起这种“厉害”的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