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剑气呼啸,七修尊者的身形生生破开罡煞冲击,破空而起,体外剑气如千迭之环,嗡嗡颤鸣中,气芒吞吐飞溅,当者披靡。
散修盟会的修士即使褒胁在罡煞狂流中,碰到七修尊者含怒而发的剑芒,也毫无抵抗之力。
霎时间,海面上便腾起一层血雾,就此殒命者,至少超过五六十人。
一组散修群落,就此死伤大半。
可奇怪的是,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这波修士竟然没有一点儿为同伴报仇的意思,余下数十道剑光毫不停留,直线穿过那片杀场,便是被七修尊者剑芒割损的空缺,也通过收缩阵形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填补完毕。
而这时,另一个方向,第二波冲击已来到近前。
无论是底下大开杀戒的七修尊者,还是暂避开锋芒的李珣等人,此时都而色微变。
第二波刚至,第三波又来,随后,第四波、第五波……
也就是两三次呼吸的时间,围绕那个不断膨胀的乌黑云柱,广达百里的宽阔地带已成为散修盟会修士纵横驰骋的战场。
这些散修看起来没有任何目标,只是东奔四突,来回穿梭,可就在这奔突之际,天地间游移的罡煞之气,被一波波地抽离、挤压、喷射,最终形成一场肆虐的风暴,横扫海天之间。
这时候,天空竟然微微一亮,修为到了一定层次的修士无不骇然发觉,第二记毁灭性的天雷,已经蓄力完成!
罗摩什脸上的魔纹隐隐发亮,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他再扫了李珣这边一眼,即而大喝道:“勿恋战,快走!”
七修尊者比喝声更早一步,向这边飞来,只可惜,天上的劫雷比他更快,人在半途,天地间又是大放光明,东海上空的乌云几乎要被这光穿透了,随后,便是撕裂天空的闪电长链。
李珣这回有了准备,将五官六识护得严严实实,不过电火的威势仍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条闪电长链不像是刺下来,而像抽过来一般,旁生的枝桠被巨大的能量扭曲着,挤爆大气,当头而来的强压,竟让他生不出对抗的心思。
要硬抗才真是傻瓜!
李珣和水蝶兰同时发力,身形下挫,学前面罗摩什他们,直接撞到海面之下。
入水之前,李珣听到了七修尊者尖厉的嘶啸,但这啸音转眼便被爆炸式的雷声碾碎,而七修尊者的生机脉动,也在此瞬间,急遽地黯淡下去。
两人已经下沉了十余丈深,依然可以感觉到海水中透来的冲击余波,李珣闭上眼睹,冷静地辨识其中含蕴的讯息。
他并没有自大到要弄清劫雷的性质,而是在关注劫雷的冲击下,刚刚形成的罡煞风暴的变化。
在确认了古音所设,确实为“三千罡煞浑仪之阵”的时候,李珣这个名符其实的禁法大师便察觉到,这个复杂且非常生僻的阵势,与天劫的形成和爆发,有着极紧密的联系。
天风为罡,地鬼为煞,天地间的罡煞之气,正暗合天地阴阳之变,当此劫雷天降,地气上冲的时候,散修盟会的“三千罡煞浑仪之阵”,恰符合“道法自然”的道理。
天法于道,地故则焉;地法于天,人故象焉。
古音此法,应该是以成规模的罡煞之气,成为劫雷的介质和载体,又以浑天规仪之术,使阵法笼罩的范围,自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天地。
由于此次天劫的范围有限,也因为罡煞之气的汇聚过程与此次天劫形成之因暗合,便使得这个“小天地”可以将天劫也“包容”进去,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也许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古音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操控此次天劫,以达成她宏伟的目标。
这只是李珣初步的想法,正确与否且不论,就是前后关联的种种理论细节,都还缺乏头绪,说得简单些,这些就是一个猜测,越是这样,他越好奇水蝶兰之前的惊人之语。
正思忖时,海水中的温度忽地迅速攀升,一股绝大能量正急遽聚合,转眼已有爆发之势。
“可能是海底火山受地脉震荡,要喷发了。”水蝶兰对周围地形的了解,远超李珣,说来自是靠谱。
李珣点点头,没有接话,而是谨慎地用护体真息排开海水,进一步试探外界元气的变化,水蝶兰眨眨眼,在侧面用手指桶他:“喂,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儿敢啊!”李珣心中暗笑,语气上却是极为配合:“水仙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小子正要请教。”
黑暗的深暗中透着些许微光,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的表情,水蝶兰笑吟吟地听着,对李珣半真半假的态度也还算满意。
“算你聪明,古音再是老谋深算,也又怎么比得上我与青老在东海之滨的多年经营?当年无量天宗的重元道士,也是在青老的指引下,才找到东海七十二灵脉中,最上乘的‘天灵泉’,以此开宗立派,古音想凭区区十万人马在这儿耀武扬威,她算什么东西?”
“好,全天下恐怕只有百幻仙子,才有这般豪气的资格。”
突来的叫好声打破了深海中的二人世界,纵然其中并无恶意,也让李珣二人眉头大皱。
随着音波传至,数里外光芒闪耀,照亮大片海域。
光芒中,厉斗量、清溟和半成居士三大宗师现出身形,那光源正来自于厉斗量手上托着的一颗明珠,而之前那有些唐突的言辞,也是从这位镇魂宗宗主的口中道来。
李珣与清溟的目光对在一起,旋又分开,其中感觉相当微妙,同时他注意到,撇去半成居士不说,其它两位宗主也是孤家寡人,门人弟子都不在身边。
他不免想到明玑等人,心中略有些担心。
水蝶兰没他那么多心思,对厉斗量的赞语也不怎么领情,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末了方冷讥道:“眼下却不论进退了?”
说话间,厉斗量三人已到近前,听了水蝶兰的讥讽,厉斗量毫不动气,反而跨前一步,就那么一躬到底。
深海的环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这突兀的动作,却让包括他同伴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水蝶兰毕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一惊之后,很快便恢复常态,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厉斗量的心意,只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厉斗量你素行再好,也不能拿这事唬人。”
“不敢,厉某只是谢过仙子之前的提醒。”厉斗量直起身子,言辞诚恳,亳无做作之态,“此外,这一礼也是恳求仙子再施援手,挽回诸宗基业的倾颓之势。”
“基业?”水蝶兰的语气略有些夸饰,也不知是她真的吃惊又或故作姿态。
厉斗量不是傻子,也不给水蝶兰进一步发挥的机会,继续恳言道:“正如仙子所说,古音逼迫甚急,此时海面上罡煞之阵已成,各宗修士受困于天劫,无法迅速合流,长此以往,被散修盟会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海底这藏身之处也不安全,三千罡煞浑仪之阵,上可遮日蔽月,下可探涉黄泉,古音也绝不会留此破绽……”
话说半截,周围海水的温度已升到了近乎沸腾的程度。
从这个位置看,更遥远的海底深处,正有一点红光时闪时灭,随即便涌出大量灰白的蒸气水流,仿佛是浓雾在海底升起,又好像飓风吹动的厚厚云层。
火光与蒸气的彼此交错,偶尔一次大的喷发,便是连续三五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破碎的熔岩弹射出来,几乎要照亮整个海底,但紧接着,又被层层浑浊的蒸汽水流覆盖。
大海的震荡越发剧烈,而其中裹胁的高温炎流,一般的修士也不敢轻易碰触。
这还不算完,这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海面上成形的罡煞风暴,正受到海底火山爆发的影响,越发势人难制,并且朝着海面下的广阔地带不断渗透,现在仰头去看,远处的黑暗中,已经有些人影闪现。
厉斗量的发言被打断,李珣则皱下眉头,转眼去看他手中的明珠。
见此,厉斗量不得不苦笑解释:“诸宗同道都被打散了,其中有大半都应在海底躲避劫雷,我亮出此珠,或可在此汇合一些……”
“古音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相同或类似的话,水蝶兰已不知说了几遍了,语气则一次比一次肯定:“你刚刚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古音的目的,就是以天劫融入阵势,以阵势催发天劫,把你们这群自高自大的蠢货一个个分割击破。
“总共一百二十五名真人、真一的修士,几乎占了诸宗高手的半数,以及真一宗师的全部,只要灭掉你们,不,也许只灭掉一半,就能让各大宗门在几百年间难以恢复元气,这段时间的通玄界,也就自然会成为散修生存的乐土。在这种情形下,她怎么会让你们再聚到一起?”
剔去字里行间不耐烦的意味儿,水蝶兰的语气,倒像她是古音本人一般,厉斗量三人听得面而相觑,半成居士还好些,厉斗量和清溟的眼睛,却都是亮了起来。
随即,厉斗量便追问道:“听得此言,难道仙子真的尽知古音之虚实及图谋?”
水蝶兰瞥他一眼,冷笑道:“知道又如何?”
“若是知道,我等自然要向百幻仙子请教。”
说出此话的,并非是厉斗量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头顶上,貌似刚刚潜下海来的罗摩什,只是这次,七修尊者并不在旁,大概是刚刚生受了那记天雷,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仇人相见,水蝶兰更显傲气,她连眼神都不往那里甩一下,干脆就闭口不言。
罗摩什也不以为意,苍老清癯的面容依然平淡,只向着厉斗量三人笑道:“任古音如何计算,我们终还是聚了几位在此。虽说比不上诸宗精锐合力的能量,却也未必不能成事。”
“摩什兄所言甚是。”厉斗量点头表示认可,但他更照顾水蝶兰的情绪,随即便笑道:“但还要劳烦仙子相助,这方是成事的关键。”
水蝶兰闻言笑了起来,只可惜,她笑容里没有半点儿得意的味道,尽是勘破人心的冷漠:“前倨后恭、口蜜腹剑,得寸进尺、翻脸无情,你们这些心机手段,我早看得厌了,没事儿说出来,还污了耳朵。”
厉斗量闻言皱眉:“仙子是信不过厉某?”
“谁说的?我信得过你厉宗主,也信得过清溟道士,没牙老虎也算一个,至于罗宗主,信不过他的为人,倒也能信得过他的傲气……只可惜,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人,哪一个人身后不是偌大的宗门,你们个人的承诺,在万世基业面前,又算个屁!”
这是水蝶兰第二次开口说脏话,但这还没完,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长篇大论,她似乎有些上瘾的趋势,而且,立场也有些问题:“在这一点上,我倒很赞同古音的做法,把你们这些老朽僵化的破烂统统打碎,对此界绝对是好事没错!”
一言既出,任几位听众涵养再高,心机再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就是李珣,也在旁看得发愣。
他不奇怪水蝶兰透澈的眼光,也不惊讶水蝶兰的桀骜,但是,这位向来只沉迷于法诀、宝物、香料的大妖魔,什么时候会有这样毫无意义的义愤情绪了?
哪知,下一刻他脑中便闪过一段讯息:“配合一下啊!”
毫无疑问,这是水蝶兰通过彼此特殊的联系发送过来的,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旁边四位真一宗师,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
李珣愕然,不知水蝶兰在搞什么。
总算脑子动得快,也就顺势撇撇嘴角,扭过脸,任水蝶兰去发挥。
不过,这时候骄傲的水仙子已经说得腻了,极干脆地抄起李珣的手,两人就那么向海面上升去,末了,水蝶兰还笑吟吟地甩回一句:“看你们这凄惨模样,我也就多说一点儿,这天劫,可不只是打雷而已!”
笑声里,两人很快脱离了下面四位大宗师的视野,远遁而去。
见这情形,几位宗主也不知该留在这里,又或是厚着脸皮跟上去,一时都有些愣了。
二人并没有立刻升出海面,而是在距离海面约三五丈深的水层内移动,这里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头顶强绝的强力,积蓄的第三波雷火随时都可能破海而入。
李珣略觉不安,但既然是水蝶兰执意如此,他也就不再多说。
水蝶兰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一直笑咪咪的,由于护体真息分开海水,她一身清爽,束起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肩背上,偶尔飘动起来,便轻盈地挠在人心的最痒处。
李珣看得心中微荡,不知怎么的,伸手撩了下她的发梢,水蝶兰立刻感觉到了,她偏过脸来,似笑非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更招人遐想。
本来还想问她古音那边的事,可这种情境之下,李珣也真的张不开口。
所幸,此刻的水蝶兰比任何时候都更善解人意,她招呼李珣停下身形,上身微微前倾,用很是神秘的腔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