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跑了,不跑了。你们朱勾宗就算比不上落羽宗。这跑路的本事也差不到哪儿去。哎哟。可真叫一个累。”疫鬼勾听他在这儿胡扯,瘦长青黑的面孔也是笑吟吟的,黄浊的眼睛则没有半分波动。他虽是丑陋,一身气度确实不凡。等箕胖子发完牢骚,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
“不跑也罢,咱们跑了一路,也不是只为看箕阁主的尊臀来的。现在,箕阁主是否可以将偷去的鬼灵珠串还来了?”
“刁老哥这是什么话,谁偷你那鬼灵珠串了?”箕胖子一脸无辜,但看疫鬼勾脸色阴沉下去,忙又笑道:“那怎么能叫偷呢?敝人拿来那串珠子,其实也没什么用,只是借用一会,请刁老哥┉┉嗯,还有邹老哥两位,走得远些,大伙儿好说话罢!”见他信口胡诌,疫鬼勾气极反笑,不过,听到他叫出蚀神刀在宗门也有近千年未用过的姓名,以疫鬼勾的阴沉老练,竟也不免略吃一惊。
这不仅证明,箕不错对隐身在侧的蚀神刀有所感应,而且也有一个极具水平的信息管道。
这大概就是他能够在众人眼皮之偷走鬼灵珠串的原因了。
他不愿再和胖子纠缠下去,踏前一步,声音转冷:“将珠串还来。”
“不错,这借了的东西,自然要还的。”箕胖子倒是欺软怕硬,点头哈腰,眼睛笑得都要哒成两条缝,手腕一翻,现出掌心处乌黑珠串来。
这串珠了看起来都是木质,却又乌黑发亮,其上还分别镌刻有复杂玄奥的花纹,在胖子肥白的手心里,似乎蒙了层淡墨色的雾气。
疫鬼勾极是着紧这件宝贝,黄浊的眼睛也是一亮,踏前半步,周身气机绷得紧了。
这一下,便让箕胖子猛地后跳:“慢着。刁老哥,咱可是没恶意。你不能动手!”疫鬼勾的眼神变成了刀了,狠剜在箕胖子脸上。但很快的,这个顶尖的杀手便调适过来,眼睛微眯,从眼缝中透出的黄芒,更像是毒蛇眼里的幽光。
箕胖子肥手连摇:“俺可没有半句谎话,是真有事和老哥你商量。其实刁老哥你也知道,你家那位师弟实在不是个肚量大的。要真在明玉山上说话,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疫鬼勾冷笑一声:“千机师弟如何,还轮不到你……”
“千机?千机老怪?贵宗宗主?”箕胖子怔了怔,旋即叫起撞天屈来:“这个误会可大了,俺说的令师弟,可不是那个……咳咳!”说话半截,便被疫鬼勾阴森冷绝的眼神堵了回去。
这边胖子见好就收,疫鬼勾也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入了套,失言之过,也只能自己吞下。
他日光向侧方一闪,暗道幸好随来的是蚀神刀,换了旁人,恐怕又是个麻烦。
还好,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越是不顺,疫鬼勾也越发冷静。他感觉到了,眼前这胖子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话里话外,圈套无数,偏又颇有深意,不可等闲视之。
他定了定神,沉声道:“箕不错,我敬你是一宗之主,才和你多说几句。可你若是再这么没个正形,不顾丢了你们宗门的脸面,那也休怪我不和你客气了。”他这话也算是掷地有声,箕胖子目光一闪,态度果然正经了许多:“好极,刁老哥确实是快人快语。当然,前而的俺也赞同,贵宗宗主,心眼确实小了些……”箕不错突然明着指责千机老怪的不是,倒让疫鬼勾略吃一惊,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这危险的话题,可他又看到,箕胖子手指内勾,将珠串勾在食指上,晃悠悠地转圈。
“这串鬼灵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九个珠子,倒有三个是次品。以刁老哥你的身家,本不至于在乎这档次的东西,不过,日前俺听传言说,前些日子在西南从林,老哥一不小心失了疫鬼?”胖子这是明揭他的伤疤。顺便试验这杀手忍耐的底限。
疫鬼勾终究不是常人,此时脸上竟还能笑起来:“不错,血魔横空出世,奇功邪法层出不穷,我不是他的对手。”听他如此坦白,箕胖子也点头笑道:“血魔俺也见过几次,确实十分厉害。不过刁老哥也不要气馁,通玄界的强弱分际,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安知以后没有复仇的机会?”说着,他小眼一眨,随口又变了话题,长吁短叹地道:“刁老哥失了疫鬼,辛辛苦苦闯下来的名号便有些受损,便是俺想起来,都不禁替老哥觉得心疼。
“如今老哥用迭毒法催化鬼灵珠,想必也是要重新获得一只疫鬼吧?只是,迭毒法毕竟只是速成之法,后患无穷。刁老哥也是此界有名的人物,怎么虑不及此?便是俺这外人部知进,疫鬼成形之前,需是天生天养才好,强行催化,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疫鬼勾一身修为,在疫鬼身上至少有三成,又怎能不知其中的关键。只是,天生天养的疫鬼好找,可要真正如臂使指,尚需精炼、养气、通心等诸般磨人的步骤,没个两三百年,休想有所作为。
此时的通玄界风波四起,指不定哪天便有大祸临头,他哪有时间慢慢培养。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在这上面,箕胖子分明有些文章要做。
对疫鬼勾而言。事态本就糟糕至极,就算生出变化,变得更糟的可能性也是极低,所以,他冷眼看向胖子,唇角抽动两下,道:“箕阁主是什么意思?”
“俺的意思是……”其不错拉了个长调,方又笑道,“刁老哥好看不起俺们千宝阁呀?”他先放出一个大罪名,在疫鬼勾皱眉头的时候。手指一挑,竞就这么轻易地将鬼灵珠串还了回去。
这时,疫鬼勾已经志不在此,随手接过,口中则道:“不知有何得罪之处?”箕胖子呵呵一笑,双手拍击,脆响声中,魔术般变出一个竹筒来。
竹筒约有单手合握粗细,三四寸长,呈枯黄颜色,上而全无纹饰,好似随便从哪根毛竹上砍下来的一段竹节,不起眼的紧。
然而,疫鬼勾一见此物,身子便绷得紧了,竟是忍不住再跨前一步,而这回,胖子却没有跳开。
箕胖子将竹筒拢在手中。上下晃了晃:“刁老哥若不是看不起俺们千宝阁,为何失去疫鬼之后,不到敝阁去问上一问?这小玩意虽是珍稀难见,但敝阁长年在外收集宝物,总还是有所得的。”他抬眼看疫鬼勾的表情,旋又哈哈一乐,粗大的手指就那么拧开了竹筒的盖子,同时,尾指在筒身一敲,噗噗浊音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便从筒身里跳出来。青灰的毛皮几乎要融进渐渐沉暮的夜色里。
这下不只是疫鬼勾,便是远在数里外遥观的李珣也生出了兴趣。他将目力用至极处,也能较清楚地看到,竹筒里跳出的小小身影,染然是疫鬼没错。
作为击杀上一个疫鬼的罪魁祸首,李珣对这小东西倒也有几分印象。莫看它此时在竹筒上爬上爬下的可爱模样,真是战斗起来,李珣也觉得有几分头痛。
尤其是疫鬼超绝的速度。还有尖锐如针的长喙毒腺。
当时疫鬼只一个照面,便麻痹了他的一条手臂,且注入巨量毒素,若非血影妖身可同化一切污秽邪毒,李珣又及时借蚀神刀的锋芒,断臂自保,否则在朱勾四杀围攻之下,结果还真不好说。
此时从竹筒里跳出来的小东西,虽说个头小了几十倍,只不过有姆指大小,但形貌体态,确是疫鬼没错。而且,观疫鬼勾的神情,这小东西的价值,恐怕相当昂贵。
“这只疫鬼,乃是敝阁于七百年前擒来。一直养在五毒窟里,不是兄弟自夸,若只是天生灵物,兄弟也没脸称它一声宝贝。这灵物之所以为宝,就是因为这七百年中,敝阁以独特方式饲养训练,所费甚巨,更重要的是,前后两代技师,都有极大心血倾注其中,使其超出天生灵物的范畴,成为一个宝贝,活宝!”箕胖子舌灿莲花,卖力推销自家的货品:“七百年的疫鬼,表面上比不过刁老哥那只有两千年火候的,可放在修行、实战中,兄弟却可打包票,绝不比老哥之前的那只差上半点儿。”
“这小家伙早己通灵,体态精神均在最佳状态,今日老哥拿了回去,只需用上数月时光培养炼化,便可使用。论速度,比催化鬼灵珠还要来得快捷,而且女全无后患,岂不快哉?”疫鬼勾死死盯着趴在竹筒上方的小疫鬼,面颊抽搐。全凭着千年修为,顶住心中贪念。他深知箕胖子不会轻易将如此灵物让出。但也不会只是拿出来让他眼馋,后面便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时段了。
至于强抢……他目光朝蚀神刀所在的方位一扫,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灵诀催动的疫鬼是相当脆弱的,要是箕胖子狠下心,翻掌间便能置疫鬼于死地,到时他到哪儿再找这样一个宝贝去。
他沉默半晌,布下了足够的心理防线。才勉强平静地开口:“这疫鬼确实是我急需之物,箕阁主既是有意卖出,还请说个价钱。”他想让箕不错先开价,哪知胖子更是狡猾,笑眯眯地不吭声,只拿眼睛瞅着他,确实稳如泰山。
疫鬼勾暗骂一声,试探道:“箕阁主之前拿了鬼灵珠串,莫不是对这件宝贝感兴趣?”箕胖子“哈”地一声笑。更不言语,只将竹筒一敲,那小疫鬼便听话地钻了进去,他再慢条斯理地拧上盖子,一副谈不拢大家散伙的姿态。
疫鬼勾的脸色青黑转成惨绿,两眼中幽幽的闪光,更是在急躁中透出了丝丝杀意。但他也知道,之前自家的报价实在是不地道,鬼灵珠串虽也勉强是件宝贝,但箕不错身为四空千宝阁主,手上奇珍异宝无数,又怎会看上这么件三流货色。
可疫鬼勾又奇怪了,既然这厮手上绝不缺宝贝,干嘛摆出要和他谈货论价的姿态?
莫非这胖子有个大仇人。要他去做老本行?
越想越是这么个理,疫鬼勾吁出口气,丑脸上露出笑容:“当然,我们朱勾宗向以炼器、暗杀起家,大伙儿都是买卖人, 箕阁主或许也有什么生意照顾,若是……”他话未说完,箕胖子便猛地击掌,大叫正是如此,险险没把手中的竹筒给拍碎了。
疫鬼勾眼睛都要突了出去,看到竹筒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此时,他知道生意成了,姿态便稳重许多,“如此甚好,箕阁下且提出人名。只要在敝宗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必取其性命,以换取……”
“刁老哥真是爽快,有此态度,什么生意不能成?不过,谁说要杀人的?”箕胖子睁大眼睛,又露出无辜样貌,接着便将手连摇。
“敝阁说到底是都是生意,做生意便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哪有动不动取人性命的道理?”疫鬼勾心中暗叫一声苦也,知道又入了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下去:“那是敝人想得岔了,箕阁主的意思是……”
“刚刚老哥也说了,贵宗以炼器、暗杀起家,既然不是暗杀了,那自然便是另一样,俺主掌四空千宝阁,收集此界法宝正是应有之义,日前忽然动念。想到贵宗有一样宝物。十分合俺的胃口,故此才请出刁老兄一会,商量下是否能以疫鬼交换。既然老哥说没问题,那俺便说了……”完全不等疫鬼勾反驳其言语漏洞,箕胖了己经飞快吐出一个名称。
“干天火灵珠。”
“不可能!”疫鬼勾脸色本就青黑,此时更是难看到无以复加。
“那是宗门炼器的神物,若无此珠,宗门炼器时如何控制火候?箕阁主,你这是要拆我宗的根基!”若是失了干天火灵珠,宗门立世最大的依仗之一,此界最阴毒的暗器“小朱勾”,其炼制的成功率便将降到一个不可接受的地步。几百年后。甚至会成为绝响。如此要紧之物,别说一个疫鬼,便是十个百个。他也不会换!
他断然拒绝的同时,侧方,一直隐起身形的蚀神刀突然迸发出有如实质的杀气,将箕不错笼罩其中。
胖子哎呀一声,有些狠狈地后退,手上更把竹筒捏得“咯吱”乱响,听在疫鬼勾耳中,疼得他的心口都揪了起来。
“错了,错了,俺错了还不成吗?”胖子哇哇大叫,“俺也是没想到那珠子会那么贵重。你们宗门可是没把那珠子摆在重宝之列呀!”蚀神刀杀意陡消,哥俩儿隔着一段距离,面面相觑。
又上当了这胖子三言两语,便将干天火灵珠的重要性暴器无遗,这厮实在是个套话的高手。
疫鬼勾心中生出浓烈的不样之感,他死盯着箕不错,要看出他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箕胖子没有让他失望,脸上的尴尬全无半点做戏的成分,且猛力摇头:“实在是对不住,其实,俺只是听说,贵宗精通炼器,颇有几颗用以控制火候的火灵宝珠,这正合俺近期的目标,所以便随口提了个名头较响的,却不想没想那珠子对贵宗这么重要,是俺轻率了。”胖子言辞越是诚恳,疫鬼勾心中便越是发虚。
若是平日。他绝不会多说一句,将这祸害一刀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