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阴散人的强势回归,也在转眼间控制住了秦婉如的心神,大概不必再花什么力气,阴散人便能如六十年前一样,对秦婉如有着绝对的领导权。
前景如此美妙,以至于李珣都想放声大笑,以释放心中的得意之情。
而此刻,师徒的对话也进入到正题。
第一个问题,便是关于李珣的。
秦婉如正请教师尊,如何处置那个“可怜虫”,话中似乎已有了过河拆桥的意思。
“这么有趣的家伙,留着罢!”
阴散人的语气无所谓重视与否,便像是对待一个宠物或玩具那样,淡淡然,却自有一番气度在其中。
只这一句话,便能有当年那位的九成神韵。
任是李珣如何知根知底,听了这句,心中也不免泛出些特别的味道来。
秦婉如自然没有意见,她随即又提了几件关系到“阴阳宗”的事情,阴散人此时果然是灵智大开,也不需要李珣再提点,随口应对,配合她对事件背景的熟悉,临机处置之下,竞然是天衣无缝。
李珣都听得呆了。
秦婉如只当这是应该的,恭敬地听训。
待诸事告一段落,稍停了一下,又低声道:“徒儿冒昧问一声,师尊的伤势可曾痊愈了?”
“嗯?”
和着李珣的心情,阴散人一声低低的鼻音,便将询问、不满的情绪活现出来。
相对应的,秦婉如的声线中也多了一分娇气、一分委屈:“师尊明鉴,婉如在近日偶然听闻了一件‘宝贝’,却不知师尊近况如何,才有此一问。”
“宝贝?”
“正是。婉如早年听师尊说起过‘炉鼎易得,玉婴难求’之语,也放上了心上。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在一对散修道侣身上发现此宝,此时,‘宝物’已经足月,不日降世。地点就在这摩苍岭附近……您意下如何?”
李珣听得一头雾水,可阴散人显然是明白的:“玉婴?是如意玉婴吧,这确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我已贯通《阴符经》,宝物再好,于我无用。你取来自用便是了!”
秦婉如低声应是,声息虽短且小,但李珣仍能听出其中难掩的喜意。
显然这玉婴是件极难得的宝贝,这让他心中有些痒痒的。
但如果真让阴散人这么做了,或许是合了他的意,却绝不符合阴散人的性情。
而且,即便他与阴散人心神相通,但这种太过详细的信息,还要口口告知方可,他还不知这所谓的如意玉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这边正揣想中,秦婉如又道:“师尊破关出山,可曾想好去哪里了么?婉如当随侍左右……”
“免了吧,云蓝柯眼见退位,正是你用功的时候,早日取了宗主之位才是正事!”
云蓝柯便是阴阳宗的宗主,阴散人说起他来,语调殊不客气,倒似还沾染了些当年让此人趁机上位的不屑。
秦婉如低声相应,语气却是坚定得很:“宗主之位婉如势在必得,掌宗之日,必定力起沉痾,如今师尊又参透《阴符经》,合当本宗中兴!”
“中兴?听起来不错!”阴散人微微一笑:“若你要中兴,便中兴吧,现在,我只对有限的几人感兴趣,比如,古志玄:又比如,李珣。”
“李珣?”秦婉如语气十透着些迷惑的味道:“师尊重视古志玄,弟子并无异议,至于那李珣,究竟有何异处,值得师尊您来费心?”
李珣在远处精神为之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只听阴散人悠悠地道:“此子现在自然不如古志玄远甚,不过,他心性坚忍,手段狠辣,机缘、资质又是一等一的优秀,前途未可限量。更难得他这些年来,在正邪两宗,都颇有建树,手中控制的资源,你不可小视!”
“师尊的意思是……”
“此人用不好,是个麻烦;用好了,却是个极厉害的臂助。我且问你,你可有信心,将他控制在于你我有利的范围内?”
秦婉如分明迟疑了一下,而仅是这一迟疑,阴散人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此,我了解了。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再存着完全控制他的念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尊是说,和他有限度地合作?”
阴散人低声一笑,道:“火候你自己把握吧,倒是这人心思狡狯,还要杀杀他的邪思歪念,这个,便由我来做吧!你自去办你的事。”
幽幽的语辞让明知其中奥妙的李珣也打了个寒颤,她身边的秦婉如自是没有怀疑的道理,只道“一切听师尊吩咐”,至此,师徒对话告一段落,两人又向这边走过来。
李珣慌乱调整好表情,做出闻声而动的模样,但在他目光瞥到阴散人身上时,却又猛地瑟缩一下,慌张地移到秦婉如脸上,目光中的涵义越发复杂,大致可以这么解读──
“你骗我!原来开始时,你也不知阴散人的死活!”
秦婉如笑吟吟的神情则可视为最好的回应:“你自己上钩,怪不得别人!”
两人目光交错,秦婉如浅浅一笑,笑容中,也不知有几分同情,几分幸灾乐祸。
便在这个笑容里,她再向阴散人施了一礼,飞天而去。
场中只留下了李珣和“阴散人”。
几乎就在秦婉如离去的同时,阴散人眼中充盈的神光忽地慢慢地黯淡下去,就像是两颗失去光泽的珍珠,再没有了那夺魂摄魄的魅力。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阴散人褪尽光华,又还原成了只能听人指令行事的幽二。
李珣猛吃了一惊,从地上跳起,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才好。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先前幽二有如脱胎换骨的表现,让他在惊直喜中,几多恐惧。可是现在,幽二给打回原形,他又满心的不甘起来。
虽然不知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样一个既听话又有智慧的傀儡,难道就只能存在这么一小会儿?
他目光又瞥向幽二手中“失而复得”的《阴符经》──如果将这玩意儿再看一遍,会不会再生出之前的效果?
正搔头苦思的时候,他忽觉得不对,抬眼一瞧,山道上平静得很,并没有什么异处。但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先平抑心情,随即四顾扫视,连侦测气机都放出去几束,却依然没有所得。
皱起眉头,他也不怎么相信,能有人可以越过他布下的层层禁制到他周围,仍不被他发觉。
可是,刚刚那感觉是怎么……动了!动了动了!
李珣忽地发现,幽二本来平静至乎死寂的眼神,在前一刻,轻轻地波动了一下。
开始他还怀疑是错觉,但很快的,那眼眸中的灵光便由点点滴滴而逐渐连成一片,最后化为一层如虚似幻的轻烟云幕,不可见底。
然后,幽二闭上了眼睛。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以抑制怦怦乱跳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想上前测一下幽二的情况。然而,在他第二步将迈未迈的刹那,幽二睁目,光芒如冰如雪,刺肤生痛。
李珣骇然上步,紧接着,他便看到幽二,不,是这个突然活过来的绝色女冠,用一种极为奇妙的眼神打量他,而她的眼眸中,则迅速堆积了层层冰雪。
“原来是你!”女冠臂弯处拂尘轻拢,启唇冷诮一笑:“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
一语未举,她明眸轻抬,那光芒流转之际,彷佛倒流时光长河,人影重现。
恍惚中,李珣似乎回到了六十年前,嵩京城外,听到那绝色女冠似平和,又凌绝世间的话语──
“通玄三十三宗门,百万修士,都唤我做……阴散人!”
刹那间,千里阴霾平地起,李珣衣衫无风自动,猎猎响起。
在这一瞬间,他被这女冠和自己逼上绝路,也在这种时候,他满眼的惊惶、犹疑彷佛被大风拂过的沙尘,一发不见。
留存的只有令人心悸的决绝。
便是阴散人回来又如何,我与当年,也是不同!
女冠一侧的虚空蓦地碎裂,幽一像是燃着火的恶晓,跨空而出,粗厉的掌指上,爆发出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可怕的血红气芒,一掌横切。
面对这可以将她撕成碎片的手刀,女冠只是用目光瞥了一下,就再无任何动作,唇角甚至还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她似是在说:“毁了我,你可舍得?”
“停手!”
在气芒即将破肤而入的前一刻,李珣大叫一声,幽一的手刀戛然而止,只是余波与大气激荡,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低响,吹动阴散人的长发,飘然欲飞。
也在这一刻,女冠眸光闪亮,那明暗错落,意蕴无穷的灵光,便是他初时避之唯恐不及,之后又无比憧憬,而如今则乱成一团的罪魁祸首。
李珣也学阴散人闭上眼睛,一会儿之后又睁开,并与之同步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通过这简单的调节方式,他的心情暂时达到一个较稳定的水准。
吁出最后一口浊气,他向前迈步,第一步还有些犹豫,但一步落下,他便再不迟疑,上前两步,一直到和女冠脸贴若脸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比幽二高出小半个头,所以,他是在用一种相对睥睨的目光,俯视下去。
说实话,他仍不愿意和对方目光相接,那里射出来的力量,足以抹消掉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决心。
不能在目光交锋中胜利,他就用行动来表示。
他伸出手去,就像六十年来无数次进行的那样,去捏幽二晶莹小巧的下巴,就是主子对奴婢那样。
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强烈的优越感。
然而这一次,只是轻轻的一个后仰,幽二避开了。
李珣脸上勃然作色,他的身子立时绷紧,如斯回应,旁边幽一的血眸更像是在燃烧。
在心中突然蒸腾的冲动之下,李珣眼中光芒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第一次主动寻求与女冠进行目光接触,两人的目光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对方的眼神仍然散发着令他周身不适的力量。
可是,最终李珣还是撑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喉咙里爆出一声低吼:“不准动!”
女冠的身子明显一僵,随即便萌生了一些挣扎的迹象,只是在此一刻,天地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像一条坚不可摧的长链,将她紧紧锁住。
李珣的手指再没有落空,稳稳地捏在她下颌处,继而五指伸展,死死地扣住咽喉。
在此瞬间,一股从内心深处进发出来的强烈喜悦,随着心脏的猛力胀缩,裹挟着血液,霎时间布满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他放声大笑,手上扣得更紧,一点也不担心会将手中的绝色扼死当场。
女冠的眼神迅速地黯淡下去,她微暝双目,不再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但在她面容的眉目间、纹路里,却已是满满的失落与慨叹。
看着这样的神情,李珣身上的血液都在燃烧。
“你骗我,哈,原来你在骗我!呵呵……好险哪,险险就被你瞒过!贱人!”
他松开手,但转眼就是狠狠的一拳轰上,沉浊的皮肉交击声响起,幽二的身子向后微仰,还没有直起来的时候,李珣已经如恶虎般扑下,再一次扼住了她的喉咙,而身子带动的巨大冲力,更将她压倒在地。
两人的身子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一个冰冷,一个火热。她几不可闻地长叹一声,睁开眼,迎上李珣已不比幽一逊色的血眸。
看着她这人性化的举动,一串漏气般的笑声,从李珣喉咙里滚出来,带着他的身子打颤。他咬着牙,手上用劲儿,不准幽二出声。
因为,他要说!
“师叔啊,我等你等很久啦!”
这字字颤栗的句子,几乎耗尽了李珣全部的力气,他明明还在用着劲儿,可是手上却忍不住打颤,好几次,都要从幽二咽喉上滑过。
他的嗓子更是哑了,他的声音一下子低弱到只能在唇边打转──
“多谢您的栽培,我现在能这样同您说话了……你是怎么恢复灵智的?是了,必定是《阴符经》!谢谢你那侄女儿,是她告诉我这残本的下落;也谢谢他妈的钟隐,他怎么就会想到收集这种断简残篇呢……”
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将脑袋深深地埋下去,和幽二进行着脸与脸的厮磨。
火热的冰凉的肌肤相触,让他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剧烈,终于,他又将嘴唇凑在幽二耳边,轻轻蠕动。
“要不是这样,我还要再等多少年?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苦!去他妈的四十九年灵智复生,那也叫灵智?以前的幽二,根本抵不上您的万分之一好!
“从今往后,您也不要用这个名字了……还记得吗?当时我有多么生气,打你骂你,你都没有反应,那是多么的没趣儿。
“现在好了,好得很!虽说把我吓了一跳,不过,那是我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算你灵智复生,和你以前一样厉害,不,就算是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