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大楼坐南朝北,大门开在正中间,东西两边各有一个走廊,走廊尽头是上楼的楼梯。
走廊的墙壁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许多地方墙漆已经脱落,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下显得格外诡秘恐怖。
这时候四个人已经走到东边走廊的尽头,宋秋率先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整栋沉寂的大楼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对了,那位学长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宋秋忽然想起这件事情,问道。
“就在楼下走廊里,不过不是我们上来这半边的走廊。”凌峰极为警觉地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回答道。
宋秋“噢”了一声,若有所思。
走上二楼,继续沿着走廊慢慢前行。
蒙紫晴捅了捅他,小声问道:“死变态,你不会想去发现尸体的现场吧?要我说,咱们要不改个白天再去?”
宋秋失笑道:“蒙丫头,不是你提议的晚上来探险么,现在又后悔害怕了?”
“谁、谁怕了,我只是走路有些多,脚走的有些累,不想再往前走了。”嘴上虽然较着劲,但她大概是真的害怕了,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抗议宋秋称呼她丫头的事情。
李竹诗也扯了扯宋秋的袖子说道:“宋秋,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宋秋正准备点头答应,将她们送回去后自己再来探寻真相,忽然听见凌峰咦了一声,说道:“有幅画。”
蒙紫晴最喜欢画作,听见凌峰说的话,转过头看去,只见凌峰不知道何时走进了一间空旷的教室,教室里面空无一物,只在黑板旁边,浅色墙漆全部脱落的墙面上挂了一幅油画。
那油画里画了一名怀里抱着婴儿的温婉女子。
宋秋望着那幅画。
画里的女子微笑着望着宋秋。
就像已经凝望了宋秋一百年。
第六十七章 我只怕下一世忘记了她
淡金色的月光柔柔地洒下,铺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让整间屋子都充满了岁月的质感。
整栋大楼里静谧无声,就连无情恼人的秋风也似乎忘记了这里,时间这条无往弗届的长河仿佛在此凝固。
凌峰的眼睛里充斥着贪欲,他双手来回抚摸着黄褐色的木制画框,声音微尖说道:“看这画框和画风,这画恐怕已经有一百年了,但这油墨竟然依旧如此浓艳,就好像没有经过一点时间变迁一样。绝对是旷世难寻的珍品!”
他的脑海中全然转着一个念头:如果拿出去拍卖,这画一定能够拍一个天价!
蒙紫晴也是痴痴地望着画,不过和凌峰不同,她是沉醉在整幅油画营造的绝美画面里,不住摇头叹道:“太美了,画的太好了,想不到国内也有这样的精品画作。”
此处无秋风。
亦无他人。
寂静的大楼里却突然有了异样的声音。
漆黑的夜里生出沙沙的响动。
踏踏踏的脚步声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正全神贯注在油画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李竹诗狐疑地扫视了四周一眼,也不确信是否是自己幻听,转头轻声向宋秋问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宋秋眉头紧皱,他耳力敏锐,确定那声音不是幻觉。
他没有作声回答,沉下脸认真寻觅声音的来源。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自来水管里滴漏到地板上发出的水滴声,清晰而有节奏。
蒙紫晴和凌峰终于被这响声惊动,惊惧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油画。
那仿佛来自地狱里的脚步声竟然是从画里传出来的!
油画中的女子嘴唇上翘,眼眸灵动,但实际上没有分毫变化。
变化出现在女子旁边背景的阴影里。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阴影里渐渐放大,开始只是一个小黑点,慢慢地黑点胀大,成了一道影子,影子拉长,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男人在画里面缓缓变大,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就像真的是从远方归来的游子。
说是很慢,但那只是在几个人的思维视觉里显得很慢。
实际上只是一秒钟的时间,那名男人就从油画里走了出来。
男人的眼睛很深邃,像是装进了整个大海。
灰暗透明的身体充分诠释了男人的身份。
一个来自过去世界的鬼魂。
凌峰反应很快。
他一把将手中的桃木剑猛地刺过去。
男鬼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捏住剑尖,在凌峰愣神的时候,双手握住桃木剑的剑身,将桃木剑轻松折断。
凌峰大叫一声,用力抓住旁边站着的蒙紫晴,将她大力朝男鬼推了过去,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教室有前后两道门,他们先前进来的是前门,凌峰没有经过前门,而是直接从后门逃了出去。
蒙紫晴被凌峰这一下弄的彻底傻住,身体因为恐惧惊愕而僵硬难动,喉咙间就像堵住了一道墙壁,怎么也没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向那鬼魂。
在每个女生的心中,都曾经住着一位白马王子。他不一定要驾着五彩祥云,也不一定要有白马城堡,但那位梦里的王子一定要是一位勇者,一位能够在天塌下来的时候,勇敢站出来,替公主撑起这片天地的勇者。
蒙紫晴眼睛看着鬼魂,神思却掠过了他,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那天越压越低,真的就要塌下来了。
现实不是童话,不会有王子,也不会有勇士,大概真的就要死去了吧?
蒙紫晴认命地闭上眼睛。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团温暖的气息挡住,再度睁眼,她看到宋秋出现在了眼前,用背脊挡住了她,也阻隔了那恐怖阴冷的鬼魂。
原来,天塌下来的时候,真的会有人替我撑住。
蒙紫晴呆呆地望着宋秋,心中蓦然生出几分异样情绪。
“带她走!”没有读心术也无瑕猜测蒙紫晴心声的宋秋朝着李竹诗大声喊道。
李竹诗飞快跑过来,一把拽起蒙紫晴就朝门外跑去。
临出门的时候,李竹诗关切地看了宋秋一眼,“你小心!”
没有丝毫犹豫,她带着蒙紫晴朝楼下大门跑去。
这不是怯懦或者恐惧,而是一种危机面前的当机立断,如果她这时候有一点犹疑,很可能只会让宋秋站出来拖延的努力付诸东流。
一边跑,李竹诗的眼泪止不住溢出来,她明白宋秋这样做,一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任谁都知道,就这么挡在一个厉鬼面前,结局会是多么的凄惨。
……
……
宋秋还不知道李竹诗将他想象的如此伟大。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真到了生死关头,需要舍身赴义的时候,或许他也会犹豫不决。
手电筒的光敛去,一道亮光重新亮起。
板砖手机的上端形成了一道菱形鞭状的光柱。
男鬼看见这抹光柱,双眼不禁细眯成了一条线。
宋秋将打神鞭打向男鬼,男鬼倒退一步,贴到墙边,挨着墙沿飘到两米开外。
又是一鞭击出,男鬼的身形在空中左右剧烈晃动,让宋秋这一鞭再次落了个空。
看见男鬼灵动轻盈,宋秋沉下心来,将打神鞭换到左手,右手手腕转动,心中回想《大衍伏魔咒》,五指翻飞,空气中快速凝出许多玄奥难懂的金色线条。
男鬼悬在空中,看着宋秋手指间画出的线条形状,一挑眉毛,讶然说道:“你这少年也会大衍伏魔咒?”
宋秋闻言稍一愣神,空中的金色线条瞬间崩碎,消散无影。
男鬼从空中降落下来,看着宋秋平静说道:“既然你不能使出大衍伏魔咒,手里那仙器也打不中我,不如和平罢手。”
宋秋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错愕说道:“你这恶鬼在打什么算盘?”
男鬼淡淡一笑,说道:“鬼倒是个真鬼,可是恶字恕我不能接受。”
看宋秋满脸不信,男鬼说道:“从我出现开始,除了折断那把气息令我厌恶的桃木剑外,你可有看见我出过一次手?”
宋秋仔细回忆,发觉果然真如他所说。
“既然你自认不是恶鬼,那你徘徊人间、不入轮回,又是为何缘故?难道不怕被修仙者发现,落得个神魂俱灭么?”宋秋问道。
男鬼的眼眸中亮若星辰,转身回望墙上那幅油画,柔声说道:“神魂俱灭?我一点也不怕。”
“我只怕下一世忘记了她。”
第六十八章 永不原谅
男鬼说话的时候唇角含笑,宋秋能够看出,他一定很爱很爱画中的那位女子。
男鬼温柔地看着画中的女人。
画中女人微笑着地看着画外的男人。
宋秋一开始以为画中的女人在看着他,现在才明白原来画中的女人是在看着他。
就这样一直凝望了很久,男鬼闭上眼睛,没有实质的透明双手抚在画框上,像是在抹去时间的土。
“我叫李永年,出在光绪三十一年,也就是西元历一九零五年。我自幼长在江城一个富庶家庭,父母期望我一能过的幸福,所以把我送到了西洋留学。说来惭愧,我十五岁出国,在法兰西待了整整十年,学业无所成就,反倒学会了一手油画。我想你应该知道,人这种东西,就像是候鸟,离开故土久了,终究会眷恋。我不是落叶,却已经想要归根,虽然父母极力反对,一直以国内动荡的理由劝阻我回来,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归国了。回国之后,我四处游走,走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而我的油画技艺也在走走停停,感受过人世温暖凉薄之后,渐有小成。”
宋秋点点头表示认同,望向墙上那幅美丽隽永的油画,他相信如果李永年能够活得再长一些,一定会是个名留千古的大画家。
“更为重要的是,我在游历的过程中,遇到了我一的挚爱,婉瑜。”
李永年透明的身体轻轻颤抖,不知道回忆起什么。
“我和婉瑜相识于一个江南小镇,那一年我二十七岁,婉瑜则刚满二十。”
“第一次看见她时,正逢黄梅雨季,我背着画板,却没有雨伞,被雨水湿透了全身,婉瑜那时候刚从女校里放学回家,她心地好,看见我的落魄模样,起了好心,和我共撑一把伞,将我带到成衣铺挑了套干爽衣服,又买了一把伞赠予我。我和婉瑜几番交谈之后,才发现原来爱好习惯竟是如此的贴近,可以说是一见倾心。为了婉瑜,我出外游历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地方住了年。我和婉瑜情投意合,很快就结成了夫妻。她随我走遍天南海北,我们一起见过天涯,看过海角,在大漠里眺望过落日,在东海边坐观过长河。”
“我三十一岁那年,婉瑜为我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和她回到江城,和父母一**住。每日帮着父母做些家务,帮着婉瑜带带孩子,空闲时候画几笔油画,我曾经以为是我的下都会这样平淡而幸福的度过。”
李永年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地上的月光,月光明澈,却没有他的影子。
“可是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那时候东北已经沦陷,华北地区动荡不安。我一直以为,泱泱华夏,数千年传承,从来是世间第一等的国度,虽然偶有落魄困穷之时,但那都只是暂时光景,终会有崛起的一日。”
宋秋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在心中默默说道:“是的,如今的华夏已经重新崛起,并且我相信,终有一日,会重新成为世界第一的强盛国度。”
李永年继续说道:“可惜现实永远是最残酷的。一年以后,北平沦陷,举国震惊。在这之后,日寇摧枯拉朽一般,快速占领了小个华夏。望海、建业纷纷失守,我父亲是个爱国爱家的汉子,虽然把我送到西方留学,但他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华夏人。当日寇兵临江城,他捐尽家财,誓死要捍卫家园。”
李永年的双眼里流下两道液体,虽然只是虚影,但宋秋依旧辨认出了那是两条血痕。
“好了,不用说了。”宋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一切宋秋也能够想象得到。
江城会战的结果,依旧是以失败告终。国破山河碎,可以想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江城一战后,我李家男儿死尽,唯有我被父亲留在祖宅守家,然而日寇阴损歹毒,又怎么会放过我李家一脉?那一日,日寇闯进李家祖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妻儿和诸多姨娘亲眷被日寇活活用刺刀扎死。我死之后,心有不甘,这才化作了画中孤魂。”
李永年没有理会宋秋的劝阻,如同梦呓般,自顾自地说道。
人到中年,本以为将会阖家幸福安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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