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专程来找我?”
尽管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在这种懒洋洋的安逸感觉之中,但是方榕长久以来苦苦熬炼出来的坚韧和毅力,却还让他的心头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他的心智并不曾完全沦陷。
“呵呵,不是。只是无意间路过,恰巧碰到而已。当然,这也可以算是咱们之间的一点缘分。对了,刚才听了你的《伤别离》和《楚歌》,现在让我也为你奏上一曲,就当是回礼好了。不介意我用一下你的埙吧?”
“我的埙?它已经碎掉了。”被眼前这个叫方羽的人忽然离题万里的一说,方榕不觉一愣,心头一阵迷糊,迷迷糊糊中顺手往眼前一指,那里陶埙的碎片落了一地。
“呵呵,何必这么拘泥于形式呢?岂不闻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淡淡的笑着,一直在那里袖手而立的方羽轻轻走了过来,往地上一弯腰,再站起身手中已经握着一个完整陶埙。
原本听了那句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之后,整个人猛然一愣的方榕看到眼前这个奇景,心头剧震,那方羽握在手中的陶埙俨然就是刚刚在自己手中碎掉的那个埙!
这怎么可能?
再凝神细看,地上哪里还有陶埙碎片的一点残渣?
这怎么可能!
就在此时,一缕清越的埙音忽然就在这夜色笼罩下的山坳里悠然响起,原本在他自己手里只能吹奏出凄婉苍凉之音的陶埙却在这个叫方羽的年轻人吹奏下,发出了一种略带着神秘和古朴的空灵之音。
就像鸟儿自由的飞过大地,就像风儿轻轻的掠过四季,就在这袅袅埙音中,种种已经久违了的美好感受一点点的随着曲子涌上方榕的心头,不知不觉间,浑身被倦意笼罩住的方榕泪流满面,神志渐渐趋于混沌。
“这一首《闲云野鹤》是回谢榕兄的《伤别离》,下面这首《一意孤行》,就当是回谢榕兄的那曲断肠《楚歌》吧。”
就在方榕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时候,方羽清朗的声音又飘飘渺渺的在耳边响起,下意识的点着头,方榕的身子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坐倒在地。
埙音再起,这一次,跌宕起伏的埙音中明显带着一种个性张扬的韵味,就像奔流的小溪欢快地滑过青石,又好像敏捷的小鹿活跃在林间,充满着生机勃勃、活力飞扬的味道。这明快的埙音就像一股股清泉,轻轻洗刷着方榕沉郁黯淡的心灵,慢慢将他带入了至深的梦乡。
香甜的酣睡中,方榕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一把清朗的声音在自己的梦境深处,缓缓吟道:“福祸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
念完这些,声音迅速远去,再度让无梦的酣睡控制住了方榕的整个身心。就这样,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方榕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他究竟是谁?为何面对着他我会畏惧?”
清晨的朝阳和山风里,重新给每个墓前都点上了线香的方榕静静的坐在那里,闭目苦思昨夜里那奇特的遭遇。
他盘起来的膝盖上,昨夜被那人吹过的陶埙就静静的放在那里,上面找不到任何缝隙,就和自己刚买的时候一模一样,似乎从来未曾碎过。
可残留在它上面的那种奇异的脉动,和自己体内隐隐流转的气机上的那一丝微微不同,却再也清晰不过的告诉方榕,昨晚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尽管现在空山寂寂,此时此地也早已不见了昨夜那青衣少年的影子。
深吸了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的方榕无奈之下,便暂时放弃了对这个叫方羽的人来历的寻思,重新将自己的心神沉浸到了已经产生异变的体内气机。
其实不光是体内的气机,就连一直挂在胸口,没有异常情况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朱雀镜,从昨晚遇到那奇怪的方羽之时,也一直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温热,直到现在都未曾停止。
那是一种和以前任何的一次经历都绝不相同的奇特感觉。现在的朱雀镜散发温热的那种现象并不像以往护主时的那般灼热,也不像平时自己熔炼时,那样的缓缓扩散和平稳。此时散发着温热的它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随着自己体内的脉动一样,一放一收的在同频跃动。
而体内也大异往常的气机,似乎也在脉动的调节之下,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涨缩涌动着,古怪非常。
其实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龟缩在眉心的那一抹代表着天妖的冰寒,这十多来年来,它还从未像此刻这般老实过,就像一个被层层蚕茧包裹着的蛹一般,现在的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将自己深深的压缩在了眉心的最深处,如果不是方榕仔细凝神细察,都几乎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难道它还会害怕?”
尽管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但是疑窦丛生的方榕还是在心底最深处忽然涌起的那股子惊喜里,不能自控的兴起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十多年来,就算自己面对着像韩元山和白虎宗宗主那样的高人的种种秘术,潜伏在眉心深处的它都未曾像现在这般的老实和龟缩过,顶多就是在他们全力施术相救后,它嚣张的侵袭会随之减弱几分,可以让自己相对安心的过上一段或长或短的时日,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让它龟缩到几乎感应不到存在。
莫非这个方羽,就是以前韩老口中说过那类可遇而不可求的世外之人?可他却又是那么的年轻,看上去甚至要比自己还要年轻上许多,这样一个年轻人他怎么是韩老口中的世外之人?就算是以韩老的年龄和为人,再说起这类人的时候都满脸的崇敬啊,这样的人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人呢?
胡思乱想中,方榕不能自主的,再次想起了昨夜方羽脸上的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玉样温润,海般深邃的眼睛。
恍惚中,他惊讶的发现,除了这一双眼睛,他对这个方羽的其它印象都似乎非常的模糊,烙印在脑海深处的,只有他那双玉样温润,海般深邃的眼睛。再有的,也就是那清朗中带着几分缥缈的声音。
“福祸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难道他这是在点化自己?莫非这天妖附体的背后,真的有由灾化福的一线可能 ?
默默想到这里,方榕的脑海中也再次轰响起来当初听过的那巨大声音:“虚含虚,神含神,气含气,明含明,物含物。达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于火者化为火,同于水者化为水,同于日月者化为日,同于金石者化为金石。”
轰!
就像一道惊雷猛烈的劈中他的脑门,在全部的身心剧烈的震动中,他全部的气机就像被点燃的炸药一般,猛地爆发汹涌了起来。
在忽然凭空出现在身边的剧烈气旋中,他根本不受神意控制的身子迅速的按照标准的五岳朝天式盘坐了起来。
而此时,原本万里晴空的天际,也隐隐泛起了风和乌云的痕迹。不过转眼之间,整个青阳镇方圆百里空际,变成了乌云的天地。
就像一座恒古就矗立在山凹里的石像,没有了呼吸的方榕一动不动的僵硬在了那里。
第六十章 天妖
杨冰这两天心情很郁闷。
自从前些天的那次突袭又击毙了贺小疯子的四个黑衣人之后,应该只剩下三个人的贺小疯子团伙却忽然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临时从各地征集来的那些特警精英,也在目标多日查证无果后,被上面遣返了回去。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孟胜兰带着一个六个人的特别突击队,还在跟着搜查到的那些蛛丝马迹,苦苦在各个城市之间追踪着那伙人的踪影。
调查的很辛苦。
本来他们不应该这么辛苦的。如果上面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即便是再训练有素,以整个国家之力,贺小疯子那些人早就应该落入法网的。
可是在剿灭了位于西南边陲的那个训练营之后,当大多数的这些恐怖分子落入法网,眼看要竟全功之时,上面却很快取消了全国范围的大搜捕,改为只用抽调来的一群特警进行秘密追捕。
这样一来,他们强调那种所谓安定祥和的局面是迅速的出现了,可是却给负责搜捕的那些人的杨冰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悄无声息的收拾掉一群像贺小疯子这样经过特殊训练的人谈何容易?先不说对手的危险和狡猾,就光杨冰他们每追到一地时,和当地警方的内部沟通和交涉,就已经极大的耗去了杨冰和孟胜兰他们的精力。
还好一直从警界基层升上来的孟胜兰和他不同,对于各地的地方警界有着相当的了解和沟通的经验,不然,要是光让杨冰出面的话,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的局面。
杨冰可是从一开始就进入特权机构,一直都是那种拥有着极大权限的人,和地方的沟通和适当的协调,并不是他的特长。
可现如今,这件案子却是经他的手暴露出来的;再者,国内内陆出现这种类似恐怖分子的团伙也还是比较罕见,所以他也被上面一马当先的给派了出来。
但毕竟这不是他擅长的方面,再加上接二连三的失去目标的踪迹,整个突击队也只能追着人家的屁股东跑西颠的到处乱窜,久久看不到成绩之后,他的心就不可避免的焦躁了起来。
但是焦躁是焦躁,可该干的事还得干。他,并不是那种有头无尾的人。尽管这个追捕的任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耐心的底线。
“杨冰,你过来一下。”
就在他窝在沙发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夜空发楞的时候,不久前刚被请去和当地警方的高层会晤的孟胜兰急匆匆的冲了回来。
几乎就在同时,他也隐隐听到了这个城市内的某个地方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这声音在这午夜的寂静里,听起来有种刺耳的惊心。
“今天效率这么高? 自己这些人中午刚进入这个有名的繁华城市,现在就有了线索?”
一瞬间被孟胜兰脸上的神色和窗外的警笛一下子弄的兴奋了起来的杨冰跳起身子,一溜烟就往孟胜兰的临时办公室里跑去。在表面上,孟胜兰还一直是他特派组的组长,同时也是突击队的队长,是他的直接上司,所以这些明面上的事情,还是孟胜兰出面负责的。
“孟组,是不是有他们的消息了?”一冲进屋,杨冰就迫不及待的张口问道。
“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当地的警方正在全力协助秘密搜查。不过当地警方现在有另一个案件需要咱们帮忙,这案件有些奇怪,所以需要请你过来商量一下。”说着话,,孟胜兰将一个上面写着绝密两字的文件袋给他递了过来。
“孟组你没搞错吧?咱们是特派组,是突击队,不是给各地这些废物们处理垃圾的清道夫。他们的案子我没兴趣!”
一听和自己接手的案子无关,杨冰顿时没了兴致,连接一下那个文件袋的兴趣都没有。
“要是一般的案子我也不会去碰,不过这案子整个看上去透着邪门,照我看怕是和你经常处理的那类案子有些类似,所以才答应他们拿回来先研究一下。你先看一下,如果确实不感兴趣的话,我明天一早就给他们推回去好了。这并不损失咱们什么,还是看看吧。”
也不见动恼,一脸认真的孟胜兰耐心的再次将文件袋给他递了过来。
“怎么可能在这里也会出现那类案子呢?难道孟组不知道那类案件大多都在比较偏远落后的地方出现么?”嘴里尽管在这样说,但已经被她的说辞打动了心意的杨冰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这种大都市里那种案子也不见得会少。只不过都市里人多,而且人和人之间相互又不太关心。所以很多时候,那类案子都被其它虚假的现象给掩盖了过去而已。甚至有时候,都有可能是当地的政府和官员为了他们的一些目地,特意的给压了下去。”
说道最后,孟胜兰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和那个人认识时,发生在自己城市内的那几个案件。那么古怪的案件,最后还不是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
“孟组的话里怕是有所指吧?”听了她的这话,正要打开袋子的杨冰抬起头,大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又在收回目光的同时,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淡淡说道:“江心岛离奇失踪的原因当初我们也曾查过,背后确实大有古怪。哎!”
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后,杨冰就在孟胜兰心头突然狂跳起来的瞬间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杨冰 ?”孟胜兰被他吓了一跳,连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孟组。”杨冰一抬头,一看孟胜兰也站了起来,知道自己刚才的惊叫叫的有些突兀,所以赶忙开口道歉。随即他晃着手里的照片,对孟胜兰继续解释到 :“我刚是在惊讶这个,没想到这座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