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邵局长的当务之急,是跟商报取得默契,至于说跟陈太忠达成共识?他是不会去白费那个劲儿了——那厮昨天就说了,要张一元去投案自首,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交易和妥协,永远是官场的主题,但是谁也有自己的脾气,邵正武也不例外,他死活看姓陈的不顺眼——两人的矛盾发展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毫无缓解的可能了。
那他倒不如全力公关天南商报,也省得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小正处的谅解。
邵局长在天南,也有几个门路,其中他跟天南轴承厂的老总关系比较近,天轴虽然是企业,却是上市公司,在天南的影响力不小。
不成想他电话一打过去,那边听说《天南商报》的刘晓莉,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件事是不是刘晓莉本人的意思?我是说这女人背后有人……块头非常大。”
“你是说……”邵正武一听就有了不妙的感觉,不会这么残忍吧?
“她是陈太忠一手捧起来的,那个人我不便去招惹,”那位的话说得很直接,他不怕跟一个外地的干部泄露什么,“可能你也听说过他,咦?他好像……现在就在恒北吧?”
“嗯,就是他,”邵局长苦恼地叹口气,心里也越发地沉了,天轴不但是上市公司,也是副省级企业,这种企业的一把手都忌惮陈太忠到如此的地步——要知道,现在姓陈的可是已经离开天南了,还能保持这样的威慑力,在丫没离开之前,真的想不到会是如何的强势。
“那这个事情,我就爱莫能助了,”那边非常果断地挂了电话,好像多聊两句,就会沾染上什么霉运一般。
听着话筒中传来的滴滴的挂断声,邵正武愣愣地呆了好一阵,才又拿起电话,看着《天南商报》拨一个号码,“《天南商报》吗?你好,我想了解一下刘晓莉记者的电话……”
令邵局长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性报纸的记者,电话号码居然是保密的,而他又不便报出自己的身份,于是他说我要找她爆料,不成想那边回答说,你先把你要爆的内容说一下,合适的话,我们会通知刘晓莉的。
一个小小的商报,什么时候也这么官僚气十足了?邵正武气得撂了电话,又找帮着买报纸的那个熟人,要他帮着打听一下刘记者的电话。
要不说有熟人就是好办事,没过多久,那位还真的搞到了刘晓莉的手机号,邵局长按着电话号码拨过去,铃响两声之后,那边接起了电话,“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是阳州警察局局长邵正武,”邵局长很直接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刘记者你那个报道我看了,某些细节……我想代表市局,跟你沟通一下。”
“这真的有点遗憾……我已经在回素波的路上了,”刘晓莉近年来接触的干部不少,有些人的身份还远高于邵正武,所以她不卑不亢地回答,“就电话里说吧。”
“你的报道很及时,也是帮我们市局找自身的纰漏,我们非常感谢媒体的监督,”邵局长先抬对方一把,然后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我希望这个报道到此为止,你已经行使了监督的权力,并且起到了相当的效果,继续报道的话,会影响阳州的稳定。”
“为什么?”刘晓莉有点奇怪他的态度,事实上,刘记者对陈太忠和邵正武的恩怨并不是很清楚,陈区长没有那么无聊,而她也不会乱问——抓好新闻才是她的本职工作,只要陈太忠没有明确的指示,她就不会考虑其他因素。
“今年是很敏感的年头,做为记者,你应该知道这一点,”邵局长嘴上解释,心里却是暗暗地恼火,若不是事关重大,他邵某人堂堂的局长身份,哪里可能跟一个民办报纸的小记者说这么多?这都是该下面人负责的,陈太忠你害我不浅!
抱怨归抱怨,该许的愿他还得许,事态不允许他拖延下去,“到此为止的话,对你对我都好,你已经行使了你的权力,而且能收获我们阳州市局的友谊。”
友谊?刘晓莉听得嘴角一扯,她干记者这么久,当然知道那些被关注的单位的友谊是什么,不过她更知道,收哪些钱是无关大局,哪些钱是碰都不能碰的。
而且,她在精神病院的体验告诉她,跟这些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尤其是公检法司的这些人,本身就是玩法高手。
虽然这是陈太忠安排的事情,她并不害怕搞到不可收拾,但是刘记者正在步入名记的行列,也不想有事没事就被人搭救一下——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所以面对这番话,她很谨慎地回答,“邵局长你说得很有道理,今年的大气候我明白,也很高兴阳州市局认可我的努力,但是这件事情很有代表性,我认为有持续关注的必要。”
邵正武一听就明白了,人家是在戒备自己呢,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做记者的该有这个觉悟,他很直接地发话,“等你回了素波,我会托人跟你好好谈一谈,这是为了阳州的稳定……其实,天底下有什么事不能谈的呢?”
你应该跟陈太忠先谈好,这才是重点!刘晓莉当然捋得清楚主次,但是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准备了录音设备,所以这个话,她不能贸然说,于是她微微一笑,“能吸引到阳州市局的关注,我这个报道就算没白写,感谢邵局长对我努力工作的肯定。”
这个女人,不是拿不下来的!邵正武挂了电话之后,心里微微地轻松了一点,对方没有明确的拒绝,就证明她懂得机变,并不是那么死板。
在这里,他的判断又出现了一个误区,他并没有想到,陈太忠根本就没向刘晓莉交待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只是想着——把人叫过来报道异地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提及一些是非?
他要真的理解了陈太忠的想法和动机,怕是要气得吐血。
陈区长想的是,这个案例很典型,所以值得报道一下,更能标榜北崇的警惕性高,至于说他和邵正武的恩怨,确实是早就客观存在的,但是——你一个小小的市局局长,值得我专门去计较一下?哥们儿很忙的,知道不?
邵正武真的想不到,他在某些人眼里,是如此地无足轻重,今天这个电话直接打给了报道的记者,而对方的反应,让他能略略地松口气。
事情并没有谈成,但是起码……他看到了谈成的曙光,看到了努力的方向。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这一缕希望的曙光,在下一刻被一个电话粉碎。
电话是来自省厅的,今天也是省厅在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来电话的是省警察厅副厅长伍鑫,两人也是素识了,伍厅长一本正经地发话,“邵局长,有个事情我要跟你了解一下。”
“您请讲,”邵正武也没那么多废话,两人虽然素识,但是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邵局长算是偏省长魏天一系的,而伍厅长是扎扎实实的本土派。
“嗯,张一元曾经是你的司机……这个人你了解多少?”伍厅长这问话,来者不善。
“他是退伍的汽车兵……专业水平还算过得去,”邵正武一听对方这么问,就知道有麻烦了,所以也不敢胡乱说话,更不敢乱打听,“后来他要做生意,我想这是他的选择,人各有志,也就没有勉强。”
“他做生意以后,你们接触还多吗?”伍厅长的问话真的很直接,就差指着鼻子问,他有没有借用你的权势敛财了。
“接触还有,但不是很多,”邵局长谨慎地回答,话说到这里,他就可以小心地问一句,“他犯错误了吗?”
第3509章雪上加霜(下)
“错误非常严重,”伍厅长这个回答太狠了,直接就定性了,“他可能跟境外的犯罪集团有勾结,而且,跟一些有历史问题的人在一起。”
我艹,那个枪手……真的是张一元找的?邵正武登时就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宕机了,这些天里,他虽然不说,但还是很注意张一元的事情。
“有历史问题的人”——这个措辞,在时下的社会是非常罕见的,就算是警察系统,用得最多的也是“有前科的人”,若是涉及到历史问题,那就必然会涉及到立场和观念问题。
简而言之,枪击陈太忠的人,不是恒北地方上的人,马来人种——可以算是跟境外的什么集团有关,而更关键的是,枪击陈太忠的枪和子弹,都是朝田流出来的。
而流落出来的年代,正是那动乱的年代——这当然属于历史问题。
邵局长想清楚了,但是他不敢乱问,一个不慎那就是追悔莫及,于是他表态,“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我愿意配合省厅的调查。”
“嗯,你想一想怎么配合吧,”伍厅长不置可否地回答一句,然后他又掀开一张牌,“张一元……已经在省厅的控制范围内了。”
神马?邵正武听到这话,差一点直接把手机丢出去,张一元就这么栽了?我身为阳州市局的局长,在省厅也排得上号,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
当然,这些措辞上的细微差别,他也是懂的,“在省厅的控制范围之内”,只是表明对事态的掌控能力,倒不是说一定抓住张一元了——张一元未必真的有跟他当面辩驳的机会。
虚则实之实者虚之,这个道理,有太多人懂了,尤其是公检法司系统——他们本身就是虚言恫吓的高手,诱供什么的,真的不要太多。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他对张一元近期的消息,一点都不知情,而省厅就直接派人来查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处境不妙。
干部真的不怕被调查,各级官场里,老运动员海了去啦,怕是怕的被边缘化!
“厅里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积极配合,”这一刻,邵正武已经将所有的侥幸心理抛在了脑后——先端正态度,应付过去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姓伍的跟他不对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都是彼此奈何不了对方,这个时候人家能打过来电话,怎么可能没有点底牌?
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装孙子,以求摸到对方的底牌——至于说反击,大约永远不会有了。
“你现在来朝田,把问题说一说吧,”伍厅长很平淡地说一句,挂了电话。
这次可真是麻烦大了,邵正武挂了电话,一颗心沉了下去,这时候,《天南商报》什么的,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事实上,张一元是大年初三落网的,自打杀手自杀之后,刑警总队的刘副总队长真的是面上无光,而北崇对张一元的调查,很显然就引起了他的关注。
枪击一个区政府的区长,性质就很严重了,更别说杀手不像是本地人,枪支也是制式的,再加上莫名其妙的自杀,总队对这个案子异常重视。
所以,为了一雪前耻也为了保险起见,刘副总队长安排了对张一元家电话的监听,在大年初二的中午,张总打电话回家,跟老婆说了一会儿话,还就四海车行的问题做了一些安排。
按说做为警察局长的司机,张一元应该有一定的警惕心,也该考虑到家里电话被监听,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引起了省厅的关注。
他只是想着,是陈太忠在刁难我,警察系统出面的也不过是小小的北崇分局,我只要不露面,把邵局长保住就行了——至于说侦听,以北崇分局的实力,不太可能在市区做得到这些,而姓陈的那就是一夯货,只会蛮不讲理地扣车什么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所以他虽然没回家,在外的时候也比较注意,却是没将此事上升到高度警惕的地步。
可是他这个异常,已经被省厅关注到了——大过年不回家更是说明了一些问题,考虑到邵正武本人就是阳州市局一把手,省厅非常注意保密性。
在张一元打通电话的同时,省厅在电信机房的监听小组就查明了来电,电话来自海角省会绕云市,再打电话到海角一了解,知道那是个四星级宾馆的总机。
恒北省警察厅也没惊动兄弟单位,而是直接派出了抓捕小组,赶到那家宾馆的时候,张一元已经退房离开了——张总虽然不太把陈太忠当回事,但是警惕性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他离开了,宾馆总机的计费电脑里却是有通话记录,警察们很容易地查到了房间号,并且查到了入住者登记的信息,得知他用的是假身份证。
再向前台一了解,知道这个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托前台买火车票或者是飞机票,大家就生出一个猜测来——莫非此人只是换了一家宾馆,并没有离开绕云?
抱着这样的心思,抓捕小组的人在绕云的一些大宾馆展开了摸查,也是合该张一元倒霉,他享受惯了,在退了这家宾馆之后,住进了两条街之外的另一家四星级宾馆,用的还是同一个假身份证。
于是他在客房里被抓捕小组擒获,又根据他包里的车钥匙,警察们在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了一辆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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