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意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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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意红尘-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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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座山。

  其实这座山完全是由一块大石形成的。此处便是华山的入口处。也是华山的山脚。

  之后,绵延翠峦,一望无尽,便是华山群峰,大约横跨数百里,这儿名峰簇涌倍出,其中最特别、也最有名、最高最陡的一座,便是东峰。

  青松居士一决定去,就立刻启程。跟他一道的,当然是凌雪惊与龙舌兰。

  带路的却是金世枭——金世枭负责打点路上食宿问题,还带备干粮、饮水、香烛等物。

  金世枭极熟山路。他的人文质彬彬,举止斯文,相貌文秀,言谈文雅,但他却是个爱山的人——他喜欢爬山;名山绝岭,他大都上过、攀登过。

  他颇熟山性。知山形。而且懂得登山捷径。——上熟山,自是非他不可。

  听说,凌雪惊还邀了一个人。那人没有与他们同行,但却必来山上会合。

  那人不是西昆仑、不是峨眉、也不是少林的人,但却必须来。也理应要来。

  那人是个喇嘛,对密宗颇有研究,在川藏边界,他甚至拥有着媲美活佛的声誉。

  凌雪惊如是的介绍道。

  他们一路迤逦上山:华山!

  他们看见华山。那一层一层、仿佛在虚无缥缈间的连峦翠峰。他们要上山。

  “义父,”龙舌兰遥指云雾围绕的山峰,“那里就是华山的主峰了。”,阳光一照,她的手指晶莹剔透。

  山愈高愈寒,阳光却愈好。

  青松居士的脸色却不太好,而且还愈来愈不好。

  他挨着山壁走,好像有点喘,脸色也渐苍白,有时候,遇到陡坡、峭峰,他会在快步中忽尔一顿。

  凌雪惊想扶他,青松马上闪开,并示意不必。凌雪惊低低叹了一声,目光忧伤。

  他们这一行人为数不多,但尽是武林高手,速度奇快,凡遇上陡石峭壁,均不稍滞。

  他们一行六人。

  他们是:凌雪惊,金世枭,当然还有龙舌兰以及他的义父青松居士,另外有两个提祭品、镪冥的年青汉子,一个绰号叫小穿山,一个名叫胜玉强。都是青松的心腹弟子。

  这两个人,现在只手挽铅宝、蜡烛的篮子,还有一笼匣的遗物旧衣,只像是两个仆人——然而,这两名长工、仆人,来头却非同小可:

  胜玉强。被人称为“不要命”:盖因他与人动手,招招要命,而他自己则只拼命,不要命。

  其实,他最自许的,最洋洋自得的,还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在女人方面的功夫,的确不但不要命,还不要子子孙孙,只要了他身下女人的命。

  凡是性近淫荡的女人遇着了他这么个“舍命三郎”,都只能丢了魂魄、甘心抵命!

  “这个人,最强的时候,只怕还是在女人的身上,”这是在路上,凌雪惊对胜玉强的品评。他知道就算是青松居士对对方就算早已所知甚详,都会乐意旁考他的意见,他也绝对不吝说出他的见解,并当这种事是他的职责,他的荣耀。

  不过,这一次,青松居士却听得似乎并不十分用心。至少,不是很用心。

  但他还是问:“另一位呢?”。“另一位”当然就是“小穿山”。

  “小穿山开始只是个修路工人,给征入建设兵团,每次都派遣出去开路凿道,可是,他表现了过人之能,每次都能在不可能的天堑绝壁修路筑道,不惜穿山碎岩,令人惊异。之后,他部队领导犯事,他也受到牵连,给发配到地方林场,他伐木建路,依然手到道成、水到渠成,十分出色,渐渐受到世枭的注意。日后,便出现了一个一出手便让对手胸膛炸开一个大洞的高手,这个人便是小穿山。”凌雪惊娓娓道来,“小穿山当然不是真实名字,他原名余好闪,但他出手一招,往往穿心而过,不留余地,不留活命,江湖中称之为‘穿山一式’。他模样儿有点肃穆,成天崩着脸,但其实他年纪甚轻,一旦说话、动作,诙谐好玩,令人发噱,只要不与之为敌,就是好朋友相交无碍,世枭看中了他,将之收揽旗下,大家多昵称之为‘小穿山’。”

  凌雪惊依然如数家珍。

  青松听得似乎不是很专心。至少,不是非常专心——这跟他平素专注聆听意见很是有些不一样。


第五十五章 红阳(二)

  青松忽然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我们有几个人一同上山?”

  凌雪惊马上答道:“七个。”

  青松问:“为什么不是六个?”

  凌雪惊道:“因为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山腰跟踪潜伏。”

  青松道:“错。是八个。”

  凌雪惊诧然:“八个?”

  青松脸色更苍白:“另有一人,在另一座山峰观察我们。”

  凌雪惊的脸色微变。

  他往回望,正好龙舌兰也向后看,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也脸有忧色。

  但真正发现了什么的,是胜玉强。他发现在山径险处,有一块石头。不,那是一个很像石头的人。

  那是个瞎子。他手里拿着明杖。他两眼翻白,眼眶内完全没有眼珠。

  他盘坐在那儿,像一块盘踞在那儿已承受了几百年风霜几百年雨水阳光的老石头。

  可是,这个瞎子看去,并不老。他只是古。——古意盎然。

  胜玉强一发现这是个人而不是石头,就笑着招呼:“你好。”

  石头没回答,但点点头。

  “你可是瞎子?”胜玉强试探着问。

  “你也是瞎子?”那人反问。

  一旁的小穿山马上光火:“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礼貌!”

  那人冷冷地道:“你老不是瞎子,怎还看不出我是不是瞎子!?”

  胜玉强却依然不愠不火,语态详和,致谦:“是我们失觉,对不起。请你让一让,让我们过去。”

  山径狭仄,山壁陡急,径道仅容三趾,若不是这一行人身手非凡,走到这儿,再已走不上去。

  而今,瞎子往那儿一坐,更是谁也走不过去——除非是先把他挤下去:下面,是万丈深崖,山脊如刀,就这样垂首一望,仿佛也会有万劫不复、剥剐之痛的炙肤之感。——这样掉落下去,最多只掉落到一半,四肢五脏,怕早已零零碎碎,散布此山头怪石嶙峋处吧?何况山腰还荆棘四伏。

  可是,那么一位瞎子,却怎么上得此山来?——他上山来作甚?

  总之,他定然是个不寻常的瞎子。而且,他还是个漂亮而英俊的盲人。

  胜玉强本来已经是很清俊的男子了,可是,与这盲人在一起,却似乎欠缺了些什么东西?

  大概是一种玩味、一种深度、一种古味吧?

  瞎子反问:“你们真的要过去?”

  胜玉强道:“是的,我们要上山。”

  瞎子道:“真的非上山不可吗?太阳已快下山了。山下是人间,何必要上山?”

  胜玉强一时语塞。

  金世枭上前半步:“我们上山有事要办,还请先生让路。”

  瞎子叹道:“人间有路却不走,天界无路偏攀登——今儿怎么人人都要争着上山、攀峰、登绝岭!”

  金世枭沉吟了一下,即问:“兄台的意思是说,刚才已有人上过此山吗?”

  瞎子道:“我在当路坐,虽是瞽目,有人上下,总还知晓。”

  青松这时候挺身上前,步履有点跄踉,向瞽者抱拳道:“敢问先生。”他明知道中的是盲人,但依然抱拳拜见,礼数不失。

  青松语音一起,瞎子忽然一震,抬首仰天,脸色一片茫然。“是你!?”他忽然以手按额,喃喃自语:“这就难怪、难怪要上山了……”

  青松问道:“我只想知道山上的是男是女?”

  瞎子忽然苦笑反诘:“我是个瞎子,你是问道于盲?”

  青松道:“你心里不盲,而且比谁都清楚。”

  瞎子又喃喃自语,“我心里不盲?我心里清楚?……”

  凌雪惊似不欲与之纠缠下去,何况,太阳确已偏西,下到半山了,他追问刚才青松问过的话:“敢问,刚才上山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山上的焉知鬼神。”瞎子断然答:“上山的则有男有女。”

  青松没办法进一步问他是些什么样的人——毕竟,他是个瞎子。

  瞎子补充一句:“其中男的,是个黑人。”

  “黑人!?”胜玉强马上抓住了他这话的语病,“你不是看不见东西的吗?怎么却能分辨出是什么人?”

  瞎子一笑,淡淡地道:“我虽然看不到东西,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紧接着说:“他是个黑人,确是通体透黑:我除了感觉到他的气场是黑而沉重之外,他的心也是黑色的。”

  金世枭与龙舌兰相觑莞尔。

  凌雪惊道:“大概是金刚上人先上山了。”他指的是他邀请来的那位密宗高手。

  青松依然要问:“女的呢?”

  瞎子迷茫了一阵子,才说:“我只闻得着气味……是世间姹女、人间媚物,但却不是处子。”

  龙舌兰插话道:“我们就且上山吧,请您让一让。”

  瞎者茫然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我让!?”

  大家不知他问的是谁,既像是问其中一个人,又似是问他们大伙儿。

  幸好盲者已自己作了覆:“你要我让,我就让吧。让你上山,不过,高处不胜寒,上山容易下山难。”又咕哝说了一句:“猎犬究竟山上丧,将军终须阵中亡。”

  胜玉强吆喝了一声:“你胡说什么!?”

  瞎子霎时间像全身给抽去了气血肉骨般,只剩下了皮毛,整个身子似壁虎一般扁平的黏扒在山壁上,就此立即让出了一条险险仄仄的路来,让大家鱼贯走过去,还低声说了一句:“没说什么。”

  到了华山山顶,四顾一片苍茫。

  夕阳已在残赭乱舞中冉冉沉落,美得像一记绝色的手势。

  青松上到了山峰,山岚劲急,他只觉一阵心悸,一阵晃漾,山深不见底,云深不知处,他在残阳如血中却依稀仿佛曾见那旧时的俪人,旧日的情意。

  山色青青。

  他怎样才能再见她?她还活着吗?然而我却还是活着的啊!

  他能问谁?伊人何方?问青山?山不应。白云不相应。

  残阳飞出乱血来,撞出昏鸦归雁,就是没有一句回应。

  世人不知形影只单之苦。人以为他早已名满天下,名成利就,名高望重,名震江湖,常怀欢笑,自在自得,逍遥快慰,其乐无穷,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得什么,可是,他们怎知道离群孤雁之苦?焉知晓失伴孤灯之悲?

  在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警觉:自己怎么会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使他想起刚才那位瞽者。——那人虽是个盲者,但却似是位智者,他不因看不见而不开心,反而好像比看得见的人看到更多、更精、更真、更明白、更独特。

  龙舌兰忽笑了笑,语音充满关切之情:“义父,你没事吧?”

  青松一怔,道:“我没事。——不是还要上山吗?”

  龙舌兰道:“可是,义父的手指颤抖得很利害。”

  青松一笑:“许是近年少上山之故吧?无碍。”

  他现在发现龙舌兰视线的焦点了:原来龙舌兰在注意他的手,所以发现他的手指在抖哆。

  龙舌兰听了,像是舒了心,道:“这儿再上去,就只有东峰了。”

  青松喃喃地道:“东峰?”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毅然道:“好,那我们攀峰去。”

  那山峰甚高。高得甚傲。峰势如一剑朝天,独耸对峙,旁若无山。

  在登峰的山径上,他们又遇上了一个人:一个通身裹着黑袍的人。

  这人显然在守候。而且在苦等。——他在苦候他们来,好像已等了许久许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他一见金世枭,就拱手;一见凌雪惊,便抱拳,一见青松居士,这才长揖到地,隔山恭身喊话:“可是峨眉山青松居士?”

  青松微笑答应,趁机略作喘定。

  一行人等继续向上,直到东峰的峰巅,道路的尽头。

  不用人吩咐,胜玉强与小穿山就摆好了香烛贡品。点心、果品、鲜桃、美酒、香花、冥钱、供物在地上一字排开。

  不敬苍天敬鬼神!

  斟满了三杯酒,青松的手有点颤抖。他闻到那醇酒的幽香。

  山风剧烈,他衣服飘飞,仿佛有点摇摇欲坠。他以手捂住肋下,眉微皱。

  凌雪惊凑前一步,低声问道:“怎么了?”

  青松摇摇头,“没有事。”

  龙舌兰问:“可以点香祭拜了吗?义父。”

  青松点点头,眼神无端的忧伤起来。

  他一向豪壮。(他衰弱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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