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萧凡语气沉重道:“太孙殿下,你就……自己好好活着吧。”
朱允炆泫然欲泣:“……”
萧凡看的不落忍,只好道:“要不这样,你保持现在这个表情,然后关键时刻到你皇祖父面前哭一鼻子,这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朱允炆破涕为笑。…………
“区区黄口小儿,妄想同时娶朕的两个孙女,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武英殿内朱元璋看着朱棣的身影缓缓退出殿门,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萧凡此刻不杀,将来不知会将我大明皇室祸害成何等样子!
若将两个孙女都嫁给他,那堂堂天家岂不沦为天下的笑柄?朕宁愿负我两个孙女,也要保全我天家名声,此人必须要杀!
一股凌厉的杀机,在朱元璋胸腔内蔓延,充斥。
“传旨,明日午时将萧凡押赴菜市,枭首示众!”
……
与此同时,春坊讲读官黄子澄府上。
时己深夜,万籁俱静,巡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遥遥回荡在府外。
黄府内堂的烛火彻夜末熄,由堂里的几十人面色沉静的坐在客位,沉默无话。
许久,御史黄观站起身,不经意的瞧了瞧堂外的天色,神情颇为忧虑的道:“黄大人,宫里而聂公公传了话出来,说今日晚间,四皇子燕王入宫觐见陛下,所言者,与萧凡发妻的身份有关,这……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呀?”
黄子澄眼皮半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礼部侍郎陈迪赫然在座,闻言皱眉道:“萧凡的发妻是谁。跟燕王有何关系。”
黄观摇摇头,道:“而聂公公传话很匆忙,我也没听得太明白,只知道隐约跟什么郡主有关,似于萧凡的发妻跟燕王关系不浅,是个什么郡主……”
陈迪问道:“他的发妻多大年龄?”
“十二三岁的样子吧。”
陈迪闭目思索,良久,他睁开眼,沉声道:“老夫记得十二三年以前,燕王曾在北平诞过一幼女,陛下当时册封此女为常宁郡主,并命我礼部造册于皇谱,后来,四年前,燕王又上表称常宁郡主早薨,业已不在人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郡主莫不是……”
黄观闻言眼皮一跳,神情浮上几分焦急:“不会这么离奇吧。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陈迪微微一笑:“天家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自古以来,皇宫大内发生的离奇事情还少么?比如说当年燕王之女并非早薨,而是失踪了,现在又找到了,这样一解释,不就合理了?”
黄观面孔抽搐了几下,道:“若萧凡的发妻果真是郡主,那陛下很可能改变主意,为了孙女,不会杀萧凡了……这可糟了!”
久久不语的黄子澄忽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明悟,他捋着胡须微微笑道:“尚宾心急了,老夫认为你的担心完全多余,天子一生杀伐果决,何时为儿孙私情而置国法皇威于不顾,萧凡欺君罔上,破坏皇室清誉,就算他的发妻真的是郡主也救不了他,孙女与皇威,孰轻孰重,老夫相信天子还是分得清的。”
黄观不放心的道:“黄大人,咱们……不如发动同僚,一同向天子参劾萧凡,给这件事再浇上一耙火,坚定天子诛杀萧凡的决心,否则,若事有万一,天子改变了主意……”
黄子澄捋须呵呵一笑,笑容很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咱们当臣子的参劾奸臣不能太过频繁,否则恐惹天子反感,老夫敢断言,萧凡死定了,不管什么郡主都救不了他,天子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话未说完,内堂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噗璞”响声,紧接着,便听到黄府内的下人们一阵凄惨无比的哭喊声,黄府瞬间变得喧闹混乱,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黄子澄自信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却仿佛完全凝固了一般。
好……好熟悉的噗噗声……
黄观却是一副懵然的模群,撩起官袍下摆急急忙忙跑出了内堂,大叫道:“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谁在喧哗。”
话音刚落,只见一大块黄黄的物体从天而降,兜头便砸向黄观。
砰的一声闷响,黄观惨叫一声,捂着头脸立马躺到了地上。
聚集黄府内堂的众大臣吃了…惊,一齐往躺在地上的黄观看去,却见黄观奄奄一息的仰面躺着,不时哼哼呻吟两声,他的身上,脸上全都覆盖着一层黄黄的,黏黏的,其臭闻之欲呕的糊状物体。
黄子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气得浑身止不住直哆嗦。
“又是屎尿!是谁?究竟是谁与老夫过不去?太糟践人了!”黄子澄厉声嘶吼吼道。
内堂外面,一阵接一阵的噗噗闷响仍在继续,黄府下人们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仓惶奔逃,府内一片混乱。
黄子澄气的快吐血,蹬蹬蹬几步奔出内堂,仰天厉吼道:“何方霄小暗算老夫。有本事你站出来,老夫与你拼了!混帐东西,竟敢欺负到老夫……噗!啊——”
黄子澄也中招了……
府外围墙上方,一道豪迈的声音远远的哈哈一笑,大喝道:“姓黄的老东西,萧凡快被杀头了,他说临终一事末了,死不瞑目,托某家给你黄府送上区区薄礼,这样他也含笑九泉了……薄礼送到,某家告辞了!哈哈……”
声落人远,府内漫天花雨般的糊状物也停了下来。
内堂门口,黄子澄气得几欲晕厥,几名下人见状不妙,急忙将他身躯扶住。
跟黄观的下场一样,黄子澄的脸上,身上沾满了令人恶心的屎尿,头发披散,形容很是狼狈。
陈迪走上前,骇然道:“黄大人,你没事吧?”
黄子澄浑身直哆嗦,浑浊的老眼布满了仇恨的血丝,咬着牙厉声大吼道:“萧凡!萧凡!你这混帐王八蛋!临死你也不放过老夫!老夫若让你死得太痛快,算我对不起你!”
猛的扭过头,黄子澄朝坐在椅子上捂脸呻吟的黄观阴沉道:“尚宾,你收拾一下,去联络朝中清流同僚,两个时辰后,咱们入宫觐见陛下,一定要力荐陛下将萧凡这国赋奸臣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天子下诏明日午时斩萧凡,这道旨意很快便传到了昭仁宫。
江都郡主猛地站起身,俏脸一片煞白。
皇祖父真要杀萧凡。他……怎可如此无情!
一片绝望之色渐渐浮上郡主俏脸。
罢了,赫赫皇威面前,一切儿女情长皆是镜花水月,萧凡,你等我,我这就下来陪你……
郡主万念俱灰,抬起纤手,一支锐利的凤簪悄然挥向心口,决绝,无悔,伴着晶莹的眼泪,绽开一朵鲜红的血花……
武英殿内。
“扑通!”
朱允炆向朱元璋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哀哀求告道:“皇祖父,求您看在孙儿的面上,饶过萧凡一命吧,他是孙儿今生唯一的一个朋友,您若杀了他,孙儿也不想话了……”
“混帐话!你是我大明未来的君主、怎敢轻言生死。帝王若不能做到冷酷绝情,将来如何保得住你的江山皇位。”朱元璋大怒道。
“孙儿宁愿不要皇位,求皇祖父饶萧凡一命……”
朱元璋气得老脸通红,浑身直颤,指着朱允炆不停哆嗦道:“你……你这孽孙!你想气死朕不成?你把联传继给你的皇位当成了什么? 一件可以买卖的货物吗?你……”
朱允炆伏地流泪恳求道: “皇祖父曾说过,萧凡此人是您留给孙儿的肱股辅佐之臣,此人将来堪可大用,为何言犹在耳,您如今却要下旨杀他了,皇祖父,您若杀了他,将来孙儿即位之后还有何人可用啊……”
朱元璋怒道:“大明一统.,天下英才尽入我朱明彀中,少了区区一个萧凡,难道朕的大明便会亡国灭种?朝中大臣这么多,黄子澄,齐泰,解晋,还有远在巴蜀的方孝孺,这些人哪个不能做你的耾股之臣?连秀才都当的不清不白的黄口小儿,杀他一两个又何妨!〃
〃可是孙儿只要萧凡做我亲近的臣子。。。。〃朱允炆流泪不止。
朱元璋老脸浮现一层坚定的色彩,他狠狠一挥手,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断然道:“你别说了!他跟朕耍小聪明, 区区借势用势得把戏, 以为朕看不穿吗 ?他以为跟朕两个孙女有了私情,朕便舍不得杀他了吗 ? 哼!做梦!此人不死,我朱家皇威何在?我大明纲常何存? 此人朕必杀之,你说什麼都无法改变朕的决定!”。
“皇祖父。。。。”朱允炆俊俏脸一片绝望之色,哀哀的望著朱元璋,目光满是哀求。
朱元璋硬起心肠,将眼睛闭上,坚定得神情丝毫未动。
这时只听有宦官匆匆走入拜道:“陛下,春坊讲读官黄子澄,礼部侍郎陈迪,佐都御史暴昭,御史黄观等数十位大臣殿外求见”。
朱元璋意外的呆了一下,然后淡淡一挥袍袖,道:“宣进。”
朱允炆眼中校然闪过一丝喜色,急忙站起了身,胡乱擦了脸上的泪痕,规规矩矩站到朱元璋身后。
很快,以黄子澄为首的一众朝堂清流大臣鱼贯而入,三叩礼拜后,众臣分成两排站在朱元璋龙案前。
朱元璋乔众臣脸上愤慨之色,不由得道:“众卿这麼晚进宫见朕,可有什麼急事吗? ”
扑通!
黄子澄当先朝朱元璋跪下,然后其余众大臣也纷纷下跪。
黄子澄瞌了个头之后,直起身时,沧桑的老脸已是老泪综衡。
“臣等今日进宫,实为向陛下请旨,诛杀朝堂奸臣萧凡,不但要诛杀,更要将他凌迟碎剐,以正天子视听,以清朝堂风气!”
“臣等附议,请陛下凌迟萧凡!”众大臣齐声道
朱元璋眼睛忽然睁大,意外道:“你们。。你们这是。。。萧凡关在狱中,他又怎麼得罪你们了? ”
黄子澄犹豫了一下,心中转念,若将萧凡指使人给他家泼尿尿之事说出来,为免有些公报私仇之嫌,为了区区私人恩怨而发动清流大臣们共同弹劾,惹天子不快,所以弹劾萧凡还须要给他一条顺理成章的罪名才好。
想到这里,黄子澄凛然秉道:“陛下,萧凡妄语欺君,沾毁天家清誉,犯上不敬,数条罪状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臣等闻知朝中竟有如此大奸之徒,尽皆愤慨万分,遥想陛下三十年前领义军驱逐鞑元,扫荡宁内,几经浴血厮杀,方才立下我大明盛世,臣等一心为君,怎见得朝堂中竟有如此奸恶之徒践踏皇家清誉,欺君罔上?故此,臣等其来,同声请命,降旨凌迟萧贼,以儆奸恶者效尤!”
众臣一起伏地拜道:“臣等附议,请陛下降旨凌迟萧贼!”
朱元璋不经意看了朱允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朱允炆脸却露出几分谁也看不懂的异彩,然后表情一肃,又痛心又是愤慨的道:“黄先生,你怎可以落井下石?萧凡身兼宫中伴读,从名份来说,他也是你的学生,哪有老师请命诛杀学生的道理?”
黄子澄将胸一挺,一脸正义凛然道:臣只知忠心为君,谁是奸臣,臣便参谁,纵使是臣的学生,为我大明江山社稷,臣也狠的下心大义灭亲!臣对社稷之忠诚,可昭日月!”
朱允炆气的浑身发抖,他往前一步,争辩道:“刑部未审,萧凡尚未过堂,黄先生你凭甚麼说萧凡所谓的罪状为属实? ”
黄子澄凛然不惧的直视朱允炆,道:〃 萧凡罪状的证据早已列刑部卷宗,昨日刑部大堂会审,若非太孙殿下横插一手搅局,萧凡早已定下死罪!太孙殿下您莫非不知麼?”
朱允炆气的反手指了自己的鼻子,大声道“我搅局? 你说我搅局?”。
黄子澄是朱允炆的老师,平日里课教授学业,心中早就将朱允炆当作自己侄辈的学生,对他太孙的身分不是很敬畏,黄子澄冷冷一哼,道:“太孙殿下,名人不说暗话,是不是搅局殿下自己应该清楚。臣以往教授殿下的圣人之言殿下莫非都忘了?君子谨言慎行,此乃正道,臣劝太孙殿下莫要与那些螭魅魍魉混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将来太孙殿下若受奸人蛊惑,变成大奸大恶之徒,叫臣如何向殿下交代?”
朱允炆气得大声道:“萧凡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你们都看错他了!”
黄子澄毫不示弱的大声回敬:“欺君犯上,玷污皇家清誉,这难道不算大奸大恶吗?难道要等他扯旗造反才肯相信他是个奸臣?”
众臣异口同声回道“臣等附议黄大人所言,请太孙殿下三思!”
朱允炆气的浑身发抖,白嫩的俊脸泛上几许激动得晕红,他伸出手抖抖索索指著众臣,明亮的眼睛眨了几下,很快落下泪来。
“你。。。你们。。。。你们”朱允炆气的说不出话来,眼泪扑通扑通的顺著脸庞而下。
朱允炆与众臣激烈争辩之时,坐在龙案后一言不发的朱元璋却深深得震惊了。
这。。。就是朕留给允炆的朝廷班子麼?
这。。。就是朕刚刚言之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