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离即开始替太后施针,寝宫内一片紧张肃穆,虽然香堇当机立断,命人封锁了消息,但这气氛如此不寻常,还是多少让人感到了某种压力……
赫连傲这辈子从来没试过,心急如焚是什么感觉,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原来心上真有把火在烧,他整个人似乎从里面开始往外着,身体都要烧焦了,意识却还清醒,那种痛苦,不是亲身经历过,谁能体会?
香堇传出来的字条上说,太后若桐中剧毒,需冰蚕珠魄救命,详细情形无法一一说明,可只这一句,就足以让他恨不得毁灭整个世界!他才到边境,命秦将军上京,他则暂代秦将军镇守边境,结果香堇的两封飞鸽传书就先后到达,第一封还不怎样,因他早知道天宇要反,可这第二封,却能生生要了他的命,他将自己的心腹下属安排好,连千里马都嫌慢,展开绝世轻功,抄近路往京城飞奔而来。
母后,若桐,等我,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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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元良对云升的爱,绝对不只是说说的,也不是做给人看的,而是真心实意——尽管她是怀着身孕嫁给他的,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不但在她活着时,对她极尽宠爱,在她不幸离世后,替她选的这块风水宝地,也绝对是花了大价钱的,但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希望她死后,灵魂能得以安息。
这里依山傍水,而且依云升生前的要求,墓碑向着东南方——现在看来,她是想一直望着琅琊国的方向吧?树木成荫,花草繁茂,每天春暖花开时,还会引来无数蝴蝶环绕,风景甚是怡人。
当然,风景再好,也只是块墓地,总让人心情莫名沉重,念及亡人,还能不悲从中来吗?
此时在墓前,正跪坐着一名面容沧桑悲戚,目光呆滞的男子,不是高冥河还有谁?自从被凤若柳带到这里,他已经这样不言不动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目光却仍直勾勾瞪着墓碑上冷冰冰的“吾妻云升之墓”六个字,仿佛灵魂出壳一样。
谢言担忧莫名,皱眉道,“王爷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撑不住。”
王爷都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纵使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更何况王爷这么多年劳累奔波,三餐不继,身体早给拖垮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倒下。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相比于身体上的痛苦,王爷更无法接受的,是王妃早已去世的冷酷事实。找了王妃这么多年,王爷一直是拿王妃还活着这一信念支撑着自己,如今人倒是找到了,可惜早已是一把骨灰,王爷的偏偏轰然倒塌,他真担心王爷会一时想不开而做什么傻事,那就麻烦了。
凤若柳也是一脸担心,“是啊,我劝过王爷好几次了,可王爷根本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王爷,你可不能死,我才要认回你这个“父亲”,要当郡主,享受荣华富贵,你若是就这么死了,我的身份还没有被确认,我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谢言回头看她一眼,虽然现在看来,她是王爷的女儿,是郡主,可不知道为何,他对凤若柳却总不怎么信任,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偏偏说不上来,这感觉很奇怪。“若柳姑娘,现在能劝王爷的,只有你了。”
“我?”凤若柳羞涩一笑,“我刚才劝过了啊,可是王爷不听,我还能怎么办?”
谢言道,“那是因为王爷还沉浸在失去王妃的痛苦中,忽略了你是王爷的女儿,只有你能给王爷活下去的希望,所以请你好好劝劝王爷。”
凤若柳好不得意,她当然明白,现在对高冥河来说,她就等于是云升,啊不,是盛云的重生,是盛云生命的延续,王爷一定会把对盛云的愧疚都还到她身上,加倍宠爱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的,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放心吧,谢大哥,我一定会好好劝父亲的。”这么快就改口,她也不觉得脸红。
谢言不安地道,“郡主言重了,属下怎担得起郡主如此称呼,郡主直呼属下之名即可。”
“那我先去劝劝父亲。”凤若柳正正脸色,摆出一副虽悲伤但坚强的神情来,过去半跪在高冥河身边,低声道,“父亲,别难过了,母亲在天有灵,看到父亲这样子,一定会很伤心的,父亲难道想母亲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大概是这句“父亲”让高冥河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呢,他倏然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凤若柳美丽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她跟盛云说不出的相像,喉咙顿时哽住,嘴张了几张,才发出声音来,“柳儿,你……真是本王的女儿吗?”
真的是云儿给他在这个世上留下的骨血吗?云儿即使恨他,不肯明着告诉他,柳儿就是她给自己生的女儿,却把这串珍珠项链留给了柳儿,是不是想着,如果他们父女有缘,终有相认的一天?
凤若柳心里却是突地一跳,神情有刹那的惊慌:难道王爷怀疑起她的身份了?不可能啊,她自问演的天衣无缝,王爷又不曾查证过,怎么可能怀疑她呢?不过话说回来,她必须阻止王爷到凤府查问,否则立刻就会露馅,她即将到手的富贵也就飞了。“父亲,我、我当然是母亲的女儿啊,难道、难道你怀疑我吗?”贞役序扛。#~&?她这话也算说的高明之极,故意说自己是盛云的女儿,而并不直接承认她是高冥河的女儿,意思即就算日后他查到大姐才是他的女儿,也是他自己误会了,自己并没有说什么。
然高冥河却并不是这意思,而是握住她的手,神情痛苦中带着骄傲和满足,哽咽道,“柳儿,本王、本王总算还有你……幸亏云儿给本王留下你这点骨血,让本王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云儿,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否则不会将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还将她教的这样好,可你一直不能原谅我对你的怀疑,所以就一直不肯见我,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来惩罚我,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等我……
“父亲,你别太难过了,母亲应该已经原谅你了,”凤若柳心中一颗大石才算落了地,原来他并没有怀疑自己,还好还好,“母亲在世时,虽然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但却经常一个人对着这珍珠项链发呆,应该经常想起你吧。”
“是吗?”高冥河精神一振,扶着她一起坐在盛云的墓碑前,眼里总算有了些光彩,“那她想起我的时候,都说些什么?是不是骂我是个负心汉?”
“那倒没有,”凤若柳拼命回忆着盛云还在世时候的情形,再添油加醋地说一番,“母亲经常会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第337章 千万不能回凤府
一直说了很久很久,凤若柳实在没什么可编的了,只好停了下来。望着墓碑发呆。
事实上自从生母被葬在这里,她根本就没再来过一次,还是大姐从不计较生母活着时对大姐的厌恶,每天生母忌日这一天,都会过来拜祭,还曾被她嗤之以鼻呢。
而高冥河却以为她是因为说到母亲而引起伤心事,心中对她的疼惜越加泛滥,摸上她的头,惨然一笑,“柳儿,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没有云儿在身边照顾你,你是如何过来的?”
“柳儿已经习惯了,”凤若柳好不得意,王爷一点都没怀疑。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父还在人世,父亲别生气,我没其实意思,就是、就是今天能够与你相认,我太激动、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到这一刻高冥河才意识到,虽然云儿去了,但自己还有个女儿呢,是他和云儿共同造就的骨血。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尽过半点做父亲的责任,现在上天不是给了他弥补的机会吗,他难道还要一直沉浸在失去云儿的痛苦中,不顾女儿的感受,再伤女儿的心吗?
“柳儿,是为父找到你太晚了,让你受苦了!”高冥河如死寂般的眼睛里总算多了些让人看了有希望的东西。他长舒一口气,愧疚但振作地道,“你放心,为父既已找到你,就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为父会用以后的日子,好好补偿你的!”
凤若柳欢喜莫名,假腥腥地道,“父亲。你说哪里话来,你也不知道还有个我呀,你放心吧,以后我会替母亲好好孝敬你,你也别太难过,母亲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这样,母亲会难过的。”说罢抽泣几声,很应景地掉下几滴泪来,真像那么回事儿。
“好,咱们都不难过了,”高冥河慈爱地笑笑,与她相护扶着站起来,“让云儿走也走的安心,好不好?”
“好,”凤若柳扶好了他,关切地道,“父亲,你这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我和谢大哥都很担心你,不如先回客栈,你吃些东西,睡一觉,然后再慢慢商议?”
高冥河苍白着脸点点头,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她的脸,“也好——谢言,先回客栈。”
“是,王爷。”谢言这才松一口气,王爷总算是想过来了,太好了,果然还是郡主能给王爷生的希望啊,这下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当下几人一起回了客栈,高冥河虽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不过大概因为认回了女儿的关系,他很是高兴,所以精神并不很差,一直跟凤若柳说着话。
凤若柳心中有数,他是错认了女儿,一旦得知了真相,这一切就都成了泡影,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跟他一起回琅琊国,那就高帎无忧了。“对了,父亲,你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去京城了,直接回琅琊国?”
“不,”高冥河笑容一敛,眼神森寒,“我还要去一趟凤府。”
凤若柳心中“突”地一跳,脸色瞬间苍白的可怕,“为、为什么?父亲既然已经找到了我,还回凤府做什么呢?”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难道他要回凤府去查问清楚吗?贞役序号。
说起来做贼心虚是一点都不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莫名的紧张恐惧,真不是一般的折磨。当然这也是她想荣华富贵想疯了,自作自受。
“当然是替你讨回公道,”高冥河冷笑,义愤填膺,“我倒要好好问问凤元良,既然娶了云儿,为什么不好好对她,善待于你,难道因为你不是他的女儿,他就可以如此伤害你,甚至将你逼得逃离凤府吗?”
既然如此,凤元良为何不早些派人通知他,他来把云儿和柳儿一起接回去,不必麻烦他替自己抚养妻儿!
原来是这样。凤若柳长长松一口气,赶紧摆出大度的样子,笑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没用了。父亲,凤府不善待于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我是你的女儿,现在我们父女相认,就够了,我不想再回凤府了。”
“那怎么行,”高冥河坚持己见,“是凤府对你不起,你怕什么?柳儿,有为父替你做主,你只管随为父回去,是谁欺负了你,为父替你讨回来便是!”若是传了出去,人人都知道他堂堂卫王的女儿被人欺负的从家里逃出来,他的脸往哪里放。
“真的不用了,父亲,”凤若柳耐心相劝,“不是女儿对你不敬,可你毕竟是琅琊国的王,在天龙国京城如果弄出什么事来,总是会影响到两国邦交。再说,过去的事已经发生,就算你替我讨回公道又怎样呢,只会让凤府鸡犬不宁而已。而且他们知道我是郡主,说不定又有别的想法,我真的不想多生事端,父亲以为呢?”
高冥河思虑一会,也知道其中的种种,很是复杂,而且女儿如此深明大义,心胸宽广,他甚是高兴,赞许地点头,“不错。柳儿,你不计个人得失,宽以待人,为父很欣慰。既然如此,为父依了你就是。”
凤若柳娇羞地道,“多谢父亲,父亲太夸奖我了,我哪有这么好。”太好了,不用去京城,那她就不会露馅了,以后再也不用愁了!
“不过,我还是要去一趟凤府。”高冥河敛去笑容,眼神裴莽。
这句话让才安下心的凤若柳差点跳起来,“为什么?父亲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是说……”
“不,”高冥河摆摆手,“不是你的事,我要找凤元良说明,把云儿的灵柩运回琅琊国,按我们奚耶族的习俗,好好安葬。她是我的妃,永远都是,我怎么能让她客死异乡!”
这……凤若柳大急,这件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妥协的,可真的不能回凤府啊,若是回去了,既然她不去,他也肯定会对凤元良说起她,还是会坏事!“父亲,我觉得这样不妥,母亲虽然曾经是你的妃,可她后来毕竟嫁给了凤元良,且已入土为安,你若跟他说起此事,他绝对不会答应。”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高冥河“啪”拍一掌桌面,森然道,“不好好对待我的女儿,已经是不可原谅,如果他敢阻止我带回云儿,我势必与他决一死战!”他没找到云儿也就罢了,如今找到了,怎可能一个人回去,哪怕是云儿的灵柩,一把骨灰,甚至是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