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是一种很奇怪地感觉,心中不断的渴望倒下,但身体却一直不肯倒。或许。当时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后来怎么样了?”一阵沉静之后,唐欢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后来?”王忠国忽然皱了皱眉。慢慢转过头,看了看唐欢,不对,或许他并没有看唐欢,因为唐欢从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焦点,那是一种发散的,一种透过自己看向远方的目光。
“后来啊……”王忠国轻轻的伸出手,摸了摸唐欢的头,“后来,我倒下了。不过,不是倒在敌人的刺刀之下,而是倒在我军的炮火之下。”
“我军地炮火?”唐欢疑惑道。
“是的,我军的炮火。”王忠国点点头,“我不知道是谁下得命令。不过,我知道,确确实实是从我军后方打过来地炮弹。铺天盖地,气壮山河,是我军的又一次火力覆盖。不过。事后想想。那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我们尽力了。可我们也已经守不住阵地了,所以……”
说到这里,王忠国的眼睛又开始红了,嗓子也开始沙哑起来,他使劲的吞咽了几口,又深呼吸了几口,这才重新道:“我军的第一轮炮击下,我就倒下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的我,什么也没想,就那么突然的倒下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感觉,是我去了阴曹地府,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我是在前线后方的卫生所,紧接着,我就发现,发现我地右手,我的整个右臂,都没有了。”
“我当时很痛苦,真的,发现没有手臂后,我真的很痛苦,不止是接下来感觉到的疼痛,还有一种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地恐怖,真想大哭一场,可接下来我看到的场景,却让我止住了哭泣,也忘记了疼痛。”
说到这里了,王忠国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低落,他也不去擦,只是自己在那里喃喃的道:“尸体,一具具,一排排地尸体,还有各种缺胳膊断腿地重伤员,而他们,他们……很多我都认识,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战友!一个洞里打牌下棋,一起吹牛打屁,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地战友!”
“我开始叫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叫,可他们都没有回音……忽然,我看见了我的排长,那个跟我是老乡,一直在默默照顾我,差点在战场上枪毙我,后来又替我挡了一刺刀的排长!”
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接连不断的从他的脸颊滑落,此时的王忠国,再次的失声了,只是在那里闭着眼睛,任凭眼泪不断的流下流下,再流下,而唐欢,就只是在旁边看着,紧紧的抿着嘴巴,静静的看着他在那里无声的哭泣。
门外传来一阵欢笑声,似乎是正在包饺子的家人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的小屋子里,这阵欢笑声不但没有让里面的两个人感到释怀,反而更加增加了沉重的气氛。
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唐欢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我看到了排长,我看到了他,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王忠国忽然睁开眼睛,用左手擦了擦眼睛,又开始说了起来,“看到他,我立刻从床上蹦了下来,不,不应该是蹦,因为我刚下来就因为无力而掉在地上,我就这样,用我的左手慢慢爬过去,爬到排长旁边,我在他的耳边使劲的叫,我叫他的名字林福山,林福山,你醒醒,快起来,起来啊,我还没有跟你道谢,我还欠你一包烟,欠你一条命啊!”
“我反复的喊,大声的喊,可他还是一动不动。接着,迅速跑过来四个女战士,他们看到我这样,立刻把我拉开。而我,就只会在那里哭,在那里没用的哭着,喊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攻坚战,我们全团损失巨大,全团居然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且全部带伤,有一个营整个的全军覆没。而我所在的连队,只剩下了五个人还活着,至于我们排,当时只有两个人活着。一个是没有胳膊地我,另外一个是比我大一岁的新兵,双腿全部没有了的小赵。可是,到最后,等我再被运到后方医院的时候,我听说小赵没有熬过去,在运往后方地路上就去了。也就是说,整个排,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我到了后方的医院,经过治疗后,他们说我除了少一只手外,其他都没有大毛病。那些我没在乎。我只是问我所在的部队如何了,还有几个人活下来,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我所在的那个排,不。是整一个连,不不,是整个一个团……已经,已经取消番号了。”知。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回家了……哦,还有五十块钱。一个大红花,一身新军装以及一个什么光荣证书。”
“呼……”说到这里,王忠国扬起了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用手仔细的擦了擦眼睛,接着转过头,看着一脸沉静神色的唐欢,微微一笑,“我的故事就是这样……我所在的团没有了,我地连长、排长、班长,还有小臭脚、傻大个,呵呵,他们都没有了……手臂没了,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可我就是揪心,揪心我的那些兄弟,他们,他们都没了,就那么没了……伴随着我地部队番号一起,全都没了。”在我身边,真的,有时候我一闭眼,我就会想到他们,就会想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我甚至有段日子曾经想,曾经想着跟他们一起去,可后来我又一想,或许我应该活着,我要去他们的家里看看,我要去看看排长的小媳妇,看看班长的女朋友,看看小臭脚的老子娘……我对自己说,他们没了,可他们的亲人还在,我得去,我得去替我的兄弟们,去看看他们地家人,然后,我要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我的战友们,他们,他们各个都是好样的,我们全部都是在阵地上跟敌人拼杀到最后一刻!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是为了祖国,我们,我们是为了国家,所以,他们应该骄傲,他们应该自豪!我要告诉他们,他们,不,我们会过的更好,真的,我,我……呜呜呜”
说到这里,王忠国再也忍不住,一下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里面的屋子却没开灯。
门外的欢乐声不断的传来,特别是王慧琴那特有地咯咯咯地笑声,总是不经意的传了过来。
王忠国一直在那里趴着哭泣,但已经不再出声了,只是在那里呜咽着,低沉着。
唐欢几次想对王忠国说什么,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不对,是他说不出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让他一个人静静地、不受打扰的哭,有时候也是最好的安慰。
慢慢的,唐欢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觉得胸膛很闷,很压抑,呼吸总是那样的困难,这种感觉,他好久好久都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了某句话,记不清是谁说的了,那句话似乎是说:“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是啊,改革开始开放了,思想也开始解放了,国家开始真正的踏入世界,可是,是不是开放了,有些东西就可以扔掉了呢?他又想起了后世,改革期间流行着的那些话,什么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枪的不如拿勺子的等等等等,就连这对越自卫反击战,后世之中的人,又了解多少,知道多少呢?
这些最可爱的人,这些本来最应该被尊敬的人,将来又有多少被重视呢?大家都开始一门心思赚钱了,一切都开始向钱看,有几个人,能够真心的回头看一看,看一看这些一直在默默保家卫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呢?所谓的烈士,难道真的就成了一个个笑话么?
后世的许多网络上很多都说,那场对越自卫反击战,不过是为了救援柬埔寨,不过是为了遏止越南的发展什么的,不过是拿越南来练兵,去淘汰旧的武器装备,在战争中检验部队等等,说什么很多解放军战士大都是被忽悠的对象,野战军主力根本没上,又说后来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的人都过的很差,生活在社会底层等等等等。
其实,不管这场战争的真实目的如何,起码唐欢通过自己小舅舅的表现以及经历知道了,这场战争值了,他就应该打!
是啊,在过去,唐欢也一直受网络某些人的文章以及图片影响,认为不值得,可现在看来,这场战争值了,因为这是一种牺牲精神,是一种爱国爱家的老山精神,他是一个凝聚民族气节的大精神!而我们这些没有经历过战火的人,不就是缺乏这种精神么?不就是缺乏一点子骨气么?
想到这里,唐欢忽然想起一个后世网络上一个著名的恶搞图片,说的是董存瑞炸碉堡。
他记得当时是这样的,首先是一个董存瑞炸碉堡的英勇图片,然后旁边是旁白:
姓名:董存瑞
性别:男
死因:炸死
任务:连长说炸药的一边有胶,你粘在桥下面就可以了。
遗言:连长**你妈,两面都有胶,老子甩都甩不脱。
没错,就是这个网络上流行的图片,看似不起眼,当时自己看到朋友发过来这个所谓恶搞图片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笑,反而觉得有点可悲,因为,一个都可以拿英雄来随意恶搞的团体,他还能尊敬什么?至于狼牙山五壮士被删除……他已经懒得再想了。
不是一直在提倡么,物质文明发展的同时,也要注意精神文明,可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物质文明发展了,我们的外汇储备世界第一了,我们的进出口贸易世界第三了,我们的GDP世界第四了……可我们的的精神文明如何了?别说日本,就连韩国在凝聚心方面都比我们强些吧。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接着响起姥姥沈碧云的声音:“忠国,欢欢,出来吧,下饺子了,快出来吃饭咯!”
第八十九章 1983年的第一场雪
“凭什么,凭什么要唐欢在屋子里生炉子?上周也是他生炉子,怎么又是他?凭什么?”
“对啊对啊,怎么也要轮到别人了吧,不能好事儿都他一个。”
“小组长,你偏心,哼哼!”
“就是,组长,你,你不会跟他嘟嘟飞了吧?”(注:嘟嘟飞,指大人逗小孩子,用两个食指互相碰,碰着的时候一直说嘟嘟,两个手指分开的时候说飞。由于嘟嘟飞两个指头互相碰,后来小孩子之间,就把这个嘟嘟飞当作是男女比较亲密的表现,可以泛指谈恋爱。)
“你,你们!”看到其他组员的不满,杨爱玲扁了扁嘴,接着下意识的一看一脸满不在乎神色的唐欢。
“阿嚏!”等她看到唐欢的时候,唐欢一下打了个喷嚏,接着用手揉了揉通红的鼻子,又从裤子里拿出一张草纸,狠狠的擤了下鼻涕。
看到他这个样子,杨爱玲扑哧一笑,不过马上她就严肃了下表情,转过头,接着把手一叉腰,向其他对自己发威的同学道,“干什么?造反啊?我还是不是组长?”
随着她的这么一来,其他组员都不说话了,而看到别的同学都不说话,杨爱玲立刻胆气一壮,继续一手叉腰一手挨个指着他们道:“哼,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啊?像什么?还有点少先队员的样子么?就知道叫苦叫累。好,你们要比是不?可以啊,你们要是都跟唐欢一样,每门课都就九十分以上,还能自己写歌为学校争光,我,我也让你们在屋子里生炉子!再说了,人家还生病了呢,你们跟他比?”
听到杨爱玲这么说。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只是个个都高高的撅起能挂酱油瓶的小嘴巴,哼哼唧唧的拿扫把的拿扫把,拿簸箕的拿簸箕,总之是该干嘛干嘛。
“这样不好吧?”忽然,唐欢自己开口了,吸溜了一下鼻子后,接着道,“上一次值日的时候就是我生炉子。干脆这次我去外面打扫吧。”
“不用!”看到唐欢要到后面去拿扫把,杨爱玲立刻赶了过来,一把抓住唐欢的手。可抓住之后,又忽然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放开,低下了头,喃喃地道。“不用了,你,你都感冒了,还是,还是继续在这里生炉子吧。”
说完,杨爱玲立刻蹬蹬蹬跑到后面去了,又开始对其他组员吆五喝六起来:“白小东,周大海,你们干嘛呢,这是扫地还是打仗。我跟你们说……”
看到他们这么热热闹闹的,唐欢微微一耸肩膀,重新吸溜了一下鼻子,这就慢慢走到教室中间的炉子旁边,慢腾腾的开始生炉子。
首先放上纸。然后松松的放上木柴、再放上松球,点火,扇风!
伴随着一阵青烟,火苗慢慢的变大,接着。唐欢再放上几块儿松球跟木柴。继续扇风,慢慢的。等火焰开始旺起来后,他又放上几块木柴,OK,又一次完美的生炉子标准流程。
火烧起来之后,立刻就能感到一阵热力扑面而来,唐欢立刻把一双小手伸过去,虚虚的放在路子旁边,感受着炉子升起来后地热量。
前天就是冬至,而过了冬至,就已经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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