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停着一辆车,以刘飞的经验来分析,不是纪委就是高检的人,前者可能性居多,自己已经被控制居住了。
以前刘飞很少一个人独处过,他身边总少不了工作人员,秘书、警卫、司机、下属,每天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视察、调研、开会、宴会、出差、洽谈,忙不完的事儿,见不完的人,现在陡然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很不适应。
小飞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这孩子早熟,智商高,刘飞并不担心他,倒是徐娇娇面临的麻烦较大,这傻娘们太贪财了,利用慈善基金拼死的捞钱,吃相难看,自己多次劝她收敛点,她却说别人比自己更没下限,飞基金算真小人,那些慈善基金才是伪君子。
百无聊赖,刘飞想看看电视,可是他连开电视都不会,研究了好一阵才打开家里的壁挂式大屏幕液晶智能电视,可是机顶盒没调试好,还得继续弄,有线电视台强行推行的机顶盒操作非常繁琐,刘飞很恼火,如果自己还在位的话,一个电话就把有线电视台的头头给撤了。
终于调好了机顶盒,转到近江电视台,中国的官方电视新闻附带着很强的政治信号,领导出场次序,排名,播出新闻时间长短,都很有讲究,刘飞深谙此道,他打算观察一下近江现在的局势如何。
新闻正在播放专题节目,《打狗行动》,电视台记者跟随公安干警查封了涉黑企业黑森林集团,画面是跑动中拍摄的,黑衣特警绿衣武警,狙击枪防暴枪,狼犬白森森的牙齿,抱着头蹲在地上的黑森林保安,灰头土脸的会计,查封的账本,地下车库里的豪车,还有印着国徽的封条,一组组蒙太奇镜头,闪的人眼花缭乱。
刘飞拍案而起,这不是打狗,分明是打自己的脸!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专题片制作的很仓促,可见宣传部门抹黑自己的心有多么急切,片中大量提到涉黑企业的保护伞云云,分明指向自己。
所幸的是,黑林并没有被捕,这个老江湖见风头不对就跑路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境外了。
刘飞拿起遥控器,换到省台。
省一台也在插播新闻,江东省环境保护厅工作组进驻小商村工业园青石高科园区,调查违规排污事件。
“欺人太甚!”刘飞骂了一声,这帮孙子,自己还没下台呢就开始痛打落水狗,政治就是这么无情,这么残酷。
……
公安局会议室,常务副局长徐功铁敲着桌子训人,打狗行动声势浩大,对外宣称一举打掉黑家兄弟涉黑团伙,但是内部人都清楚,只抓了一些小角色,大头目全部没落网。
“马上联系黑龙江省厅,抓捕黑林。”徐功铁说,“刑侦支队组织精兵强将,跑一趟东北吧,把黑林带回来。”
很快黑龙江方面传来消息,黑林已经越境潜逃,根据可靠消息,他的去向是大韩民国。
黑林早年在东北从事走私业务,弄了十几条渔船跑韩国航线,从化妆品到汽车,只要赚钱就拉,由此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搞大发了,开了航运公司,置办了几艘散装货轮,跑日本韩国东南亚,名义上做海运,其实是走私加贩毒,最近两年想洗白上岸,才放弃了贩毒业务,老大想跑路,弄条船轻而易举。
这下警方没辙了,虽然可以争取引渡黑林,但是首先韩国警方得抓到他才行,黑林必定在韩国隐姓埋名,深入简出,想抓到他可没这么容易。
江东警方对黑林发起了国际红色通缉令,公安部国际刑警向韩国警方提出了协助请求,但是外逃罪犯那么多,抓都抓不完,天知道黑林什么时候才能归案。
好在这案子是中调部协办的,而刘汉东又是这个部门的编外人员,谁都知道,他在韩国很有人脉。
两周后,山东威海荣成,一艘五百吨级的渔船驶向外海,行驶了两个小时候,下锚停泊。
刘汉东从船舱里出来,手持海军高倍望远镜,眺望远处海面,这里是黄海,中国和朝鲜半岛的中间地带。
半小时后,突突的马达声从东方传来,一艘挂韩国旗帜的机动船驶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人,挥舞着白手帕,正是许久不见的崔正浩。
两艘船靠在了一起,崔正浩先跳过来,和刘汉东拥抱握手,打个响指,手下从船舱里提出一个人来,黑林捆的像粽子一样,眼圈乌青,嘴角破裂,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黑总,欢迎回国。”刘汉东说。
黑林笑着说:“果然,果然。”
崔正浩扇了他一个嘴巴:“西八,怎么和东哥说话呢。”
黑林继续笑,还不断地摇头。
刘汉东问他:“很好笑么?”
黑林说:“好笑,非常好笑,能给我一支烟么。”
刘汉东掏出烟来,亲自给他点上,黑林深深吸了一口,咬着过滤嘴说:“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信不?”
“不信。”刘汉东说,“我和你不一样。”
黑林吐掉香烟,哈哈大笑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你等着瞧好吧,兴许比我还惨点,哈哈哈。”
这次私下进行的非官方引渡行动就此结束,黑林被押回国内,交给近江市公安局,检方搜集证据,准备对黑林进行起诉,罪名是涉黑、贩毒、故意杀人。
黑森林的爪牙们也陆续落网,一一被押回近江接受法律的严惩。
每天的新闻都会跟踪报道黑森林案件,就像例行公事一般刺激着刘飞的心,更让他难受的是,飞基金终于出事了。
飞慈善基金会侵吞善款的丑闻是网上最先爆料的,宣传部门丝毫不加以阻止,任由负面消息满天飞,紧跟着中央媒体进行报道,飞基金涉嫌虚假报表,被民政部关停,基金会理事长徐娇娇被有关部门带走问话。
徐娇娇是在酒会上被人带走的,本来检查有惊无险的结束,该送的礼都送出去了,本以为没事了,哪知道突然被检察院的人带走,甚至连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失踪的刘小飞依然没有下落,有人说在北京见过他,也有人说在香港见过他,明白人都知道,徐新和不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外孙身陷囹圄的,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他送出去。
北京卫戍区,刘汉东再一次见到了黑子,昔日八面威风的东北大汉,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两眼凸出,面容憔悴。
“首长,有事叫我。”卫兵向刘汉东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刘汉东和黑子,黑子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敢对视。
“抽一支吧。”刘汉东将烟盒和火柴放在了黑子面前。
黑子点上香烟,抽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大哥黑林被押回国内了。”刘汉东说,“他很可能面临死刑,炮打头,砰的一枪敲了。”
黑子不说话。
“刘小飞涉嫌杀害丹增旺堆,全国通缉。”刘汉东接着说。
黑子拿烟的手动了一下,烟灰掉了。
“徐娇娇涉嫌洗钱,被检察院拘捕了。”刘汉东又说。
黑子猛抽烟。
“不过你老板没事,天天在省政协上班,对了,这不两会么,他在北京开会呢,全国人大代表哩。”
黑子抬起头,目光无力:“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我不会出卖老板的,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个字。”
刘汉东摇头:“NO,NO,NO,我可没那个闲心,我就是单纯想打击一下你,让你再难受点,绝望点,你的口供也不重要,云东已经全招了。”
黑子双手捂着头,痛苦不堪,忽然暴起:“我和你拼了!”
刘汉东一个指头就把把戳倒了,“倒是条汉子,那天你怎么不拼?我一枪给你个痛快的,省的遭罪。”
门外的警卫听到声音进来,目光警惕。
“没事。”刘汉东说,“把他押走吧。”
黑子被押走,今天是他关押在卫戍区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有专机把他押往江北市进行异地关押和审判。
刘汉东并没有诈黑子,云东确实已经全盘招供,将地下飞办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并且极度忏悔,他的口供被整理出来,送往中纪委。
北京,人民大会堂,全国人大代表刘飞正在这里参加会议,他正襟危坐,眉头紧皱,手中拿着铅笔,面前的名牌上写着“刘飞”,这两个字本来代表着青年才俊、后备英才,现在却是霉运和贪腐的象征。
左右两边的人大代表,都刻意和刘飞保持了距离,和他连目光上的交流都不敢有,生怕惹上麻烦。
孤独感,挫败感,失落感,一一袭来,刘飞长叹一声,仰面朝天,看着人民大会堂会议厅穹顶上的大五角星,眼眶中慢慢积满了英雄泪。
第十八章 面首
整个两会期间,刘飞一直活在恐惧中,每分每秒他都在等待中纪委将自己带走,可是最坏的结果始终没有发生,北京倒是发生了另外一件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
北京朝阳区东三环中路,CCTV总部大楼,俗称的大裤衩内,著名记者、主持人凌子杰正在准备上节目,他穿一件阿玛尼西装上衣,打着鲜红的领带,两会时期嘛,喜庆,下面却是运动裤和拖鞋,反正有台子遮挡着看不见,随意舒服就好,主持人都这么混搭着穿。
助理忽然跑过来:“凌老师,有人找。”
凌子杰不悦道:“让他等着,做完节目再说。”
助理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凌子杰,还记得我么。”
凌子杰定睛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刘汉东么,听说他和郑杰夫家的大女儿关系挺好,怎么突然出现在央视,难道是有求于自己?
“有时间聊聊么?”刘汉东笑容可掬道。
“等我录完节目,请你吃饭吧。”凌子杰搞不清楚情况,他八面玲珑,也想通过刘汉东结交一下郑家。
刘汉东却说:“不用了,节目取消了,我请你喝茶吧。”
凌子杰这才意识到不妙,四下乱看,想寻求帮助。
刘汉东还带了两个便装男子,小平头,目光锐利,一看就是强力部门的执法人员,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夹住凌子杰,其中一人拿出了钢制手铐。
“给凌记者留个面子吧。”刘汉东说,“好歹相识一场,对了,朱芃芃托我向你问好。”
凌子杰腿软了,走也走不动,硬是被架走的,央视的工作人员亲眼目睹了不可一世的大记者面色惨白,被人强行从节目录制现场拖走,无不心底暗爽,这货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盼他倒霉的大有人在。
凌子杰被带到停车场,押上一辆民牌旅行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看到自己的座驾,那辆造型拉风的青石电动超级跑车正静静地停在专用车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开自己的车,或许一年,或许三五年,或许一辈子。
中办调查部没有固定的办公地址,现在使用的是卫戍区的一栋六十年代的楼房,明显苏式建筑风格,门头上五角星的浮雕斑驳不堪,干枯的葡萄藤爬满向阳的那面墙,走进这里,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
宋剑锋从中央警卫局借了一个班的兵,都是山东人,耿直忠厚一根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绝不乱说乱问,部里给他们买了雅戈尔的西装成衣和衬衫领带,三千多一套全毛料子,穿在身上却活像民工,发型和眼神又表明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军人。
这个班的任务是警卫和通讯,配备92式、07式手枪,重庆仿造MP5冲锋枪,以及95步枪和88狙击枪,火力足以压制国内任何武装团伙,当然,对付硬茬子的时候会呼叫武警支援。
门岗警卫向刘汉东敬礼,刘汉东回礼,命人将凌子杰关进囚室。
楼上是宋剑锋的办公室,部门重启,设施都不齐全,老宋坐在一张老式写字台后面看文件,身后是陈旧的书架,摆满了牛皮纸封面的卷宗,上面一层陈年灰尘。
刘汉东推门进来:“凌子杰带到了。”
宋剑锋说:“先晾他八个小时再说。”
刘汉东说:“什么时候抓刘飞?”
宋剑锋放下笔,目光炯炯:“不能操之过急,刘飞是中央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副省级干部,惩治这样的腐败分子,必须舆论为先导,剪除羽翼,彻底摧垮他的心理防线,最后再一举拿下。”
刘汉东若有所思:“摧垮心理防线,我懂了。”
……
凌晨时分,沉睡中的凌子杰被冻醒了,四周是青灰色的墙壁,天花板上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灯罩是绿色铁皮斗笠形,七十年代的产物,自己躺在一张红色的木质长椅上,椅子腿上用白油漆写着北京卫戍区后勤部固定资产的编号数字,地是粗糙的水泥地,屋里没有其他陈设。
凌子杰浑身发抖,鼻子有些堵塞,两会期间的北京还很寒冷,他裹紧全毛料子的阿玛尼,却依然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门开了,凌子杰吓得一哆嗦,旋即跪地求饶:“放过我吧,我有很多高层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