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炎黄江东分公司和很多广告公司有业务来往,这一笔五十万的合同只是开始,如果能保持长期合作关系的话,一年几百万的合同额不在话下,这也是经理奴颜婢膝的原因所在,为了赚钱,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等他们赶到金樽KTV的时候,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大包间的客人已经离开,广告公司经理傻了眼,赶紧给佘小青打电话:“我的姐啊,你怎么忽悠我,人呢?”
“谁傻乎乎等你来结账啊,我们唱完了,换地方喝酒去了。”佘小青电话里背景音很嘈杂,有人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
“在哪儿喝呢?”经理都快哭了。
“在铁渣街南边,河边一排烧烤摊,第三家江北烧烤。”
正是下班高峰期,从金樽KTV到铁渣街短短三公里距离怎么都开过不去,李鑫急眼了,留下司机开车,带着人下车步行过去,远远就看到前面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味道。
铁渣街是脏乱差的典型地带,南头有条臭水河,河边搭了一排简易彩条棚子,下面是板凳马扎,油腻腻的桌子,铁皮焊的大炉子,小工蹲在地上用蒲扇扇着簸箕里点燃的木炭,还是五月,客人们就赤膊上阵,喝酒划拳,远处五金铺的电锯声不绝于耳,形成城乡结合部的独特亮丽风景线。
李鑫倒也不是矫情的人,这种地方他也经常光顾,他腋下夹着阿玛尼的小包匆匆前行,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俩人,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那不是新任市长周文么!
第八章 胃出血
李鑫没看错,那人正是两个月前近江人大选举出的新任市长周文,事实上周文本人也没料到会从江北市长的位置上直接调往省城担任市长,按理说他应该接任江北市委书记才合常理,对于个人发展来说,这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步,没有主政一方的经验,仕途就是不完美的。
既来之则安之,周文上任已经有一段时间,暂时还没有大的动作,他在观望,在等待,因为近江已经被刘飞经营的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自己一个外来户,除了按照市委书记的既定方针开展工作,基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周文只从江北带了一个人过来,就是秘书徐宁,他考虑到小徐年纪还轻,现在放出去起步较低,只能当个科长什么的,还不如跟在自己身边,至于司机,他接受了市政府办公厅的安排,从小车班调了一个人用,但仅限于公务出行,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或者骑自行车。
近江已经有了一位爱出风头的市长,周文无论如何作秀,也秀不过刘飞,他只能低调从事,按部就班,每天上班时间之外,就带着徐宁出来体察民情。
花火街道是蕴山区城乡结合部,人口密集,外来人口聚居,有近江最大的城中村,鱼龙混杂,藏污纳垢,治安案件多发,一直是市里最头疼的区域,如何整顿这片地方,是周文执政近江的第一板斧,他一边走一边和徐宁低声探讨着问题,忽然看到路边烧烤摊的招牌:江北烧烤。
“小徐,吃点烧烤吧。”周市长饶有兴趣道。
周文和刘飞不同,他出身贫寒,快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办事处的小科员,对于吃穿都不讲究,江北烧烤四个字让他想到了家乡,同时也想深入一下群众,观察一下老百姓是怎么活的。
徐宁脸露难色,他担心烧烤不卫生,万一吃坏了市长的肚子,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事儿。”周文走向了烧烤摊,徐宁也只好跟上。
“两位,里面没位子了,坐外头吧,凉快。”烧烤摊的服务员一口江北口音,将他俩安排在摊子外侧,紧挨着人行道,递上油腻脏脏的菜单就去招呼别人了。
李鑫看到“周市长”走进了烧烤摊,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力来,是不是看错了啊,堂堂市长怎么可能吃路边摊,别说市长了,就是局长、处长都不可能自降身价,在这种地方吃饭,实际上他和周市长也没有交集,只是在公司远远看过一眼,既然不是周市长,他也就没当回事,继续寻找刘汉东。
刘汉东和他的朋友们就在江北烧烤,这家摊子羊肉比较正宗,来晚了没位子,只能坐在外边,大棚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啤酒和各种烤串堆得满满当当,虽然烧烤属于不上台面的饮食,但是价钱一点不便宜,这一顿起码上千块。
李鑫看到了刘汉东,广告公司经理也看到了佘小青,他们同时换上最亲切的笑容走过去,边走边从包里掏东西,李鑫掏的是烟,经理掏的是名片。
刘汉东也发现了李鑫,对他的前倨后恭有些纳闷,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货肯定有所图。
“老同学,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都是自家人。”李鑫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刘汉东身边,四下发烟,还向大家自我介绍:“我是刘汉东的高中同学。”
刘汉东一点没给他面子,一脚踹在马扎子上,李鑫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少给我套近乎。”刘汉东也向大家介绍道:“这逼就是一小人。”
李鑫一点没脾气,嬉皮笑脸从地上爬起来道:“大东,这事儿你也别怨我,是严总的不对,我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么,还有上次,我喝多了酒在你跟前胡扯,那是我的不对,那啥,老板!”
老板闻声而来:“要什么?”
“有白酒么,拿一瓶来。”李鑫拍拍身上的灰,站在刘汉东面前。
“咋地,不服啊你。”阚万林忽地站了起来,拎起了空酒瓶,小崔和火雷不在,他就是东哥的头马。
“万林,淡定。”刘汉东道。
老板拿来一瓶劣质白酒,也不知道哪个小厂出的,度数不高,四十二度。
李鑫拧开瓶盖,对着嘴一仰脖,以喝啤酒的架势咣咣咣将一瓶子500毫升白酒全干了,这个动作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当他喝完的时候,掌声和唿哨四起。
“我以酒谢罪了。”李鑫喝完白酒,一抹嘴,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满脸的豪迈,他酒量是不错,不过一次干整瓶还是受不了,胃里没食物,刺激的难受。
所有人都看着刘汉东,等他如何解决此事。
正巧王亚明匆匆赶到,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过来,李鑫的手机响个不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这儿啊,差点找不着,怎么吃烧烤啊?”王亚明走过来,差点碰翻其他客人的啤酒瓶,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徐宁说道。
王亚明瞅了一眼,那男的很像周市长,不过不能确定,他也只是在开大会的时候远远见过,近江电视台每天都刊登刘书记的各项新闻,报纸头版也被刘书记占据,周市长基本没什么报道,基层干部对他陌生也很正常。
他匆匆而过,徐宁压低声音道:“近江人喝酒这么猛啊,周市长那个人好像刘汉东。”
周文道:“有点意思,慢慢看。”
王亚明走到桌前,就听刘汉东说:“行啊,看不出李鑫你小子也是条汉子,能屈能伸,我原谅你了,坐吧。”
李鑫拉了个马扎子坐下,阚万林递上来几根烤串:“吃点,压压,喝太猛了。”
“没事。”李鑫还逞英雄呢,话音未落就吐了,刚才喝的白酒全吐了,还带着鲜红的血,这是喝的胃出血了。
刘汉东道:“都别愣着啊,赶紧送医院。”
广告公司经理慌了神,李鑫可是甲方,此时不关心更待何时,他忙不迭的把李鑫搀扶起来,这边阚万林出马,安排车送李鑫就医,王亚明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李鑫阻止,让他务必替自己陪好刘汉东。
刘汉东自打在基地跟T部队训练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管到什么地方,先看人,再观察地形,留好退路,不把后背暴露给别人,周文一进来他就看到了,只是被李鑫打扰没能相认,现在李鑫送医院了,他也就端着啤酒过来了。
“被认出来了。”徐宁低声道。
“没事。”周文笑道,他看过刘汉东的档案,知道此人和刘子光有亲戚关系,而且白娜经常说他的好话,所以对他印象相当不错,几年前还曾经想收他当自己的驾驶员哩。
“周老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我来敬个酒。”刘汉东很有数,没有提到周文的真实身份。
周文呵呵一笑:“小刘你好,坐吧,聊两句。”
刘汉东道:“不介意的话,到我们那边坐吧。”
周文很爽快:“也好。”
两人过去坐下,王亚明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了,上位者的气场是藏不住的,或许普通老百姓看不出,但是身为官场中人,对这种气场太敏感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周市长。
“你是周市长!”没等王亚明开口,佘小青先说话了,她去年跟随安馨去江北南泰工业园考察的时候,见过周文,印象非常深刻。
大家都惊呆了,仔细打量这两位朋友,这位被佘小青称作市长的男人不过三十来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长相很普通,穿的也很普通,没有名牌货,整体造型属于丢在人群中就很难找到的那种,近江人都习惯了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刘市长,对这种造型不拉风的市长一时半会还真难接受。
周文笑着点点头:“佘助理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佘小青两眼放光:“哎呀,周市长你还记得我。”
王亚明激动起来,身为科级干部,能和市长同桌吃饭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李鑫舍命陪君子,宁愿喝的胃出血也要巴结刘汉东,这货不显山露水的,抱上大粗腿了啊。
“周市长你好,我是玉檀镇的王亚明。”王镇长颤抖着声音伸出手。
周文手上沾了油,急忙拿纸巾擦了擦,和王亚明握手:“王镇长你好。”
王亚明感动的都快哭了:“周市长您认识我?”
周文并不认识王亚明,他只是博闻强记,对每个县,每个局,每个区,乃至下面每个乡镇的一把手名字都有印象,此时说出功效百倍,王亚明佩服的五体投地,决定做周市长的脑残粉。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拿出手机来要和周文合影,烧烤摊老板闻讯而来,也兴奋无比:“我说怎么面熟呢,是我们江北的周市长,这顿我请了!”
近江人对周文印象不深刻,但江北人就不同了,江北人爱戴周文,就像近江人爱戴刘飞一样。
周文笑着说:“都别急,一个个来,老板,你请客可以,但是买单我来。”
刘汉东说:“都别争,买单是小,咱们要配合周市长做好调研工作,那啥,周市长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他们不会忽悠你。”
周文说:“我还真有几个问题想问大家,你们有住花火村,铁渣街的么?”
一片胳膊举起。
“那么,你们希望拆迁么?”周文问道。
第九章 和罗家是世交
大家异口同声道:“希望!”
城中村的居民们最盼望的就是拆迁,火花村几百户村民,哪家不是可劲的盖楼,只要地基允许,能盖几层是几层,面积越大越好,为的就是将来的拆迁,不管是原拆原建,还是货币安置,家家都是千万富翁,可是正因为他们盖屋盖的太凶,任何开发商都不敢接这个招。
铁渣街的居民们盼拆迁盼了十几年,终于亲耳听到大领导提及拆迁,自然激动万分,用不了多久,周市长亲自过问火花村拆迁的事儿就会传遍全市,对于这一点,周文是很清楚的,所以他紧接着说:“就全国范围来说,拆迁引发的群体事件层出不穷,关键就在于利益冲突,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用一寸少一寸,一方面是政府和开发商的利益,一方面是老百姓赖于生存的最后资源,矛盾又多又杂,很难协调。”
大家都煞有介事的点头,沉思,谁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忽然火颖举手道:“我们自己来拆不就行了,只要补偿给够,没有猫腻,没有暗箱,肯定好拆。”
大伙儿轰然叫好。
周文笑着摇头,这个女孩子想的太简单了,“只要补偿给够”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给够了,开发商还有什么利益,政府还有什么收入,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干脆完全让利于民,不搞土地经济,原拆原建,村民自己成立公司进行开发,只要符合政府发展规划,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样一搞,政府收入锐减,肯定不符合刘书记的思路,近江财政赤字极高,刘飞当市长的时候,每天一睁眼就要背负一亿元的债务,轮到周文当市长,这个数字更大了,已经变成一亿五千万。
任何一座城市的开发都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问题,近江不是自己的基本盘,作为初来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