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警上前制止他们的喧哗,警告再乱喊就驱逐出去,张家祖孙才停下,恨恨坐下。
贺坚拍拍水芹的手,示意她不要难过,今天的审判就是终审,无论什么结果都得接受。
此前他们听说,詹子羽家里为了重判刘汉东,做了大量的工作,市中院认定刘汉东两项罪名,都是抵着刑期上限判的,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让詹家人满意,非要弄个死刑才罢休。
所以,大家对这次审判不抱太大希望。
审理开始,依然是控辩双方交锋,证人出庭作证,这次白娜也出庭为刘汉东作证,证明他不是检方所称的无业游民,而是江北电视台暗访栏目的职工。
从上午审到下午,审判长宣布审结,择日宣判。
刘汉东被押走,走出审判大厅的最后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旁听席最后一排孤零零站着一个戴着墨镜身段窈窕的女子,正是辛晓婉,她也看见了刘汉东,伸出手来摇了摇,好像还要作出什么手势,法警催促快走,刘汉东只能迈步出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辛晓婉。
回到看守所,刘汉东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直到一周后,法院来人宣布对他的判决。
判决书很长,刘汉东没心情从头看到尾,直接看最后一段。
“被告人刘汉东犯过失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
刘汉东心头一阵狂跳,判二缓三,等于现在就可以恢复自由!
回到监舍,狱友们都来祝贺,刘汉东和大家一一拥抱告别,互相留了地址和电话,同时看守所方面也办妥了手续,发还了私人物品,入看守所前穿的衣服,还有一块已经停走的欧米茄海洋宇宙潜水表。
刘汉东摩挲着手表,毅然将它戴在左腕上,入所的时候是深秋,现在已经是仲春时节,他穿着一件狱友送的衬衣走出了第一看守所。
看守所设在荒郊僻壤,只有一班公交车来回,门口没有出租车,只有一排小饭店和烟酒店,刘汉东用烟酒店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打母亲的手机,欠费停机,再打贺叔的,居然也停机。
他心里纳闷不已,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孤零零站在路边等候公交车,白花花的太阳当空照,路边野地里麦穗葱绿,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公交车来了,下来几个乘客,刘汉东上了车,颠簸了半小时回到市区,换乘520路,开车的司机是个陌生面孔,招呼着乘客往里走,别挤在门口,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520路抵达终点站,刘汉东步行来到铁渣街,街上喧闹依旧,车来车往,汉东汽修的大牌子早已不在,修车厂变成了装潢一新的小型超市,不远处洗头房里,梅姐正坐在帘子后面抽烟,看见刘汉东出现,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从屋里冲出来喊道:“大东,你出来了!”
“低调,低调。”刘汉东微笑着说。
“是无罪释放还是……”梅姐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还是偷跑出来的?”
“是正式放出来的。”刘汉东解释道。
梅姐拍拍心口窝,“这我就放心了,你要是跑出来的,姐姐这就给你预备跑路的钱。”
山炮媳妇端着水盆出来,看到刘汉东和梅姐正在街上说话,急忙将盆一放,跑进饭店将山炮和两个弟弟叫了出来,山炮扯着大嗓门喊道:“大东,屋里坐,吃了没,小月,快切一盘牛肉,拿两瓶啤酒,看大东都饿成啥样了。”
梅姐说:“你少来,人家回来不得先看爹娘。”
刘汉东奇道:“我妈在哪儿?”
梅姐说:“你妈和你贺叔就住火联合家,你以前租的房子。”
刘汉东闻言急忙跑了过去,进了院子,包租婆一如既往地打着麻将,看到刘汉东进来忙不迭地站起来,冲上面喊道:“大妹子,你儿子回来了。”
水芹确实住在这里,江北煤机厂宿舍的房子不敢再住,又挂心着儿子的官司,于是和贺坚一起搬到省城来住,两人退休工资有限,又不想打扰谭少红,所以继续租住铁渣街火联合家的房子,贺坚找了个保安的工作,水芹做清洁工,工资不高,但也能勉强维持生活。
听到楼下包租婆的喊声,水芹探头出来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噔噔噔上楼的声音,片刻间刘汉东就出现在眼前,儿子瘦了,白了,穿着不合身的衬衣,拎着塑料袋,低声道:“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水芹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一群邻居围了上来,纷纷说水大姐别哭啊,儿子回来是好事,该笑才对。
在家睡懒觉的火雷听说东哥放出来了,穿着小裤衩就从屋里蹿出来,大呼小叫说要喝酒庆祝,要放炮去去晦气,火联合更是不含糊,立刻拿出春节剩下的鞭炮,走到门口铺在地上,噼里啪啦放了五分钟,红纸屑满地飞。
刘汉东拿出判决书给母亲看,水芹看了好几遍,连说法院英明,没冤枉我儿子。
“我还要上诉,我是无罪的。”刘汉东对这个判决结果还是不大满意。
“上诉的事儿,慢慢再说,先打电话给小马,给你爷爷。”水芹拿出手机递给刘汉东,这是她换的新号码,怪不得老号码打不通。
刘汉东先打给了爷爷刘骁勇,老爷子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说很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
然后刘汉东又打给了马凌,手机里车水马龙,嘈杂一片,应该是在班上。
“阿姨,什么事,是不是判决下来了?”马凌的语气很急切。
“是我,我出来了,缓刑三年。”刘汉东说。
久久没有回答,隐隐有抽泣声传来。
第四章 东哥
马凌是在等红灯的时候接到刘汉东电话的,缓刑三年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本来已经准备好打持久战了,现在终于拨云见日,一片光明。
“我下班就过去!”马凌挂了电话,发动公交车,绿灯一亮,520一马当先,车厢里一片东倒西歪。
五点半马凌就提前下班了,匆匆赶到铁渣街,路上又接到电话让她直接去牛肉村吃饭,来到饭店,大包间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梅姐、阚万林、朱小强、火雷火颖火联合包玉梅,贺坚水芹,连马国庆和王玉兰都来了,桌上摆了八个凉菜,白酒已经打开,各人面前摆着酒杯。
马凌入席,众人推举贺坚讲两句,他没推辞,端起酒杯站起来说:“这些日子全靠大家帮衬,在此表示感谢,今天汉东释放,是大喜事,该庆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好日子在后面。”
大家共同举杯,干了杯中酒。
包玉梅说话了:“怎么都苦着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我说,趁着你们双方家长都在,大东和马凌的事儿就别拖了,赶紧定了吧。”
火联合帮腔道:“对对对,赶紧定了,今天来个双喜临门。”
众人目光投向马国庆,老公安心里明白这一关无论如何过不去了,起身说道:“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又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我们做父母也要充分尊重儿女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大家起哄叫好,忽然王玉兰站起来说:“定下来是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欢呼声戛然而止,大家都知道王玉兰是个难缠的角色,指不定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呢,马凌的心也悬了起来。
没等未来丈母娘开口,刘汉东就说话了:“我先表个态,两年内,一百平米的房子,二十万以上的私家车,绝对可以做到。”
王玉兰笑了:“你有这个信心,我就不说什么了。”
众人都笑,其乐融融,山炮端了菜进来,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喝,这场酒一直从六点喝到八点半,亲朋们才渐渐散去,火雷提议去KTV唱歌,年轻人们都响应,老家伙们推说要看连续剧,你们小孩子一块玩去吧。
刘汉东说:“先等等,我去找个人,很快。”
火雷问他:“找谁啊,打个电话喊过来不就行了。”
刘汉东笑笑:“不是朋友,是花村长,我出来了,不得通知他一声。”
火雷自告奋勇,带刘汉东来到花得意家门口,刘汉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在外面喊道:“花主任,我来看你了,你不在,我明天再来。”
说完转身离去,二楼上,花得意躲在窗帘后面战战兢兢,擦了一把冷汗,拿起手机给赵玉峰打电话:“给我订票,明天,不,今晚上去广州。”
刘汉东等一伙年轻人打车去了一家KTV,要了一个大包房,买了一堆酒水零食开始唱歌,大家起哄让东哥和马凌来个对唱,刘汉东也不谦虚,点了一首老歌《当爱已成往事》。
马凌唱歌水平不高,但唱得很投入,“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刘汉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辛晓婉的身影。
忽然包间的门开了,火雷走了出去,隐约能看到走廊站满了人,刘汉东关闭话筒走了出去,只见火雷正在和人讲数,朱小强尴尬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张餐巾纸。
对面是几个穿着时髦的小伙子,一人的裤脚处有痰迹,看样子是朱小强吐的。
“给我跪下道歉!”裤子上有痰的小子喝道。
“又不是故意的,算了。”火雷打圆场道。
“你谁啊,你混哪里的?”对方根本不给他面子。
火雷很认真的回答:“我混铁渣街的,跟东哥混的。”
“操你妈的,哪个东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拿出来说事。”对方依然强横。
刘汉东上前一步:“他跟我混的,我是刘汉东。”
说着将朱小强手里的餐巾纸拿过来,蹲下将那人裤腿上的痰迹擦了擦,站起来说:“行了吧?”
算上张宗伟,刘汉东杀的人已经两只手快数不过来,身上的杀气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对方虽然不清楚他的路数,但也能看出来这人不好惹,悻悻骂了几句也就回去了。
火雷气得不轻:“东哥,我这就打电话喊人,在门口堵他们。”
刘汉东说:“算了,一点小事犯不上。”
大家心里不快,但东哥都不发话,也只能忍了,回去继续唱歌,过了十分钟,包间的门开了,服务员送了两个大果盘,两箱子嘉士伯啤酒进来。
“没点啊,送错了吧?”火雷奇道。
“是别人送的。”服务员说。
紧跟着进来几个人,就是刚才叫板的那几位,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似得,进来鞠躬道歉:“东哥,不好意思,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火雷乐了:“靠!刚才不挺横的么,满嘴不干不净的,送两箱啤酒就想了事?”
裤脚上有痰的小子直接跪下了,自己扇自己耳光,很用力,啪啪的脆响:“哥哥,我错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马凌扯了扯刘汉东的袖子,示意他说两句。
刘汉东理也不理,将一首歌唱完,才做恍然大悟状:“怎么回事,跪着干什么,年不是过完了么?”
他这么一说,对方更加恐惧,都能明显看见身子在颤抖。
刘汉东笑了,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恶到这种地步,他没心思为难这几个家伙,但转念一想就这么算了也不合适,于是让他们拿几瓶芝华士进来,一人一瓶,直接对瓶吹干拉倒。
几个家伙如蒙大赦,拿起芝华士咣咣咣的猛喝,虽然李随风的假酒已经消失,但酒吧KTV里用的依然是别的渠道来的假洋酒,一瓶下肚滋味可不好受,不过能躲过一劫保住性命,算起来也值了。
几个家伙点头哈腰出去了,至于回去怎么狂吐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会,KTV经理带着服务员来了,送了两瓶黑方,递上名片,表示招呼不周,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免单,经理请客。
“这怎么好意思。”刘汉东道。
“东哥如果能每周来一两次就最好了,每月车马费这个数。”经理伸出大拇指和食指。
“八百?”朱小强在一旁咋舌道。
经理很谦逊地一笑:“八千。”
刘汉东淡淡道:“再说吧,有空会经常来玩的。”
经理大喜过望:“东哥你有我名片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安排,这里给你常年预备一个车位,一个大包。”
刘汉东矜持地点头:“谢了。”
经理千恩万谢地走了,出了包间才发觉自己一头汗,服务员奇道:“经理,你怎么热成这样?”
“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么,詹子羽让他一枪打成傻子了,张宗伟也是他杀的,段二炮就更别提了,被他打成那样了都……”
服务员张大嘴半天合不拢。
刘汉东等人一直唱到十二点才结束,又转战烧烤摊,打电话把谭家兴喊了过来,沈弘毅担任副局长之后,他就回到交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