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象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骑车的中年人。
徐功铁蹬得飞快,来到公安局门口,潇洒地将自行车随手一丢,昂首阔步进门,胡朋和一帮老部下都到齐了,正聚在一起抽烟说话,这帮货全是局里的边缘人物,年岁不小,不是普通民警就是副职。
“老徐来了。”胡朋招呼道,掏出烟盒来抖一抖,想给徐功铁上烟。
“把烟都掐了。”徐副局长很严肃,“我刚从市委过来,沈书记有重要指示,最近市局的人事要有重大变化,我们必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顶起来,为市领导分忧解难。”
胡朋眼巴巴地看着他:“老徐,多大的变化?”
徐功铁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我只能说,调整力度相当大。”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隐约都明白了什么事儿,徐副局长没喝多,也没失心疯,他是领了尚方宝剑过来的。
“伙计们,沈书记指示我们,要坚决杜绝刑讯逼供现象,扭转歪风邪气,我准备杀一杀某些害群之马的威风,你们又没有信心?”徐功铁直接做起了战前动员。
“太他妈有了,老徐,啥也别说了,领着弟兄们干吧,憋屈好几年了。”胡朋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是乎,徐功铁威风凛凛带着一帮干警上楼,大家都把工作证挂在脖子上,雄赳赳的走着,踩的楼梯咚咚响,径直来到刑警大队,这个点儿人都去吃饭了,屋里就俩实习生看着,副局长驾到,他们自然不敢阻拦。
“把审讯室打开。”徐功铁下令道。
实习生乖乖开门,只见一条大汉被剥了衣服赤条条挂着,双手吊在屋顶铁杆上,双脚踮着,地上一摊水,都是头上身上滴下来的汗水。
“胡闹,把人放下来。”徐功铁一声令下,早有人上前解下犯人,仔细一看,手腕磨得都见骨头了。
“把人送医院,老胡,你带几个人过去,轮班看护,不许出岔子。”
“是。”胡朋在办公室里找了个雨衣,披在刘汉东身上。
“又玩什么花样?”被折磨了二十几个小时的刘汉东依然硬气。
“领导指示,送你去医院,没听明白还是咋地?”胡朋道。
刘汉东不相信他们这么好心,但被解下来总归是好的,跟着胡朋往外走,他被悬的时间太久,脚都失去了知觉,走两步差点摔倒,有人要扶他,却被拒绝,依然一个人蹒跚地走着。
实习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犯人被带走。
徐功铁带着其他人也跟着下楼,他另有要务,就是安排人员弹劾魏金发。
……
平川第一人民医院,刘汉东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小桌板上是三盒快餐,他的两个手腕都包着纱布,拿着筷子和勺子狼吞虎咽。
“够不,不够再叫两盒。”胡朋道,他知道这家伙就是在平川臭名昭著的刘汉东,抗命抢尸,痛殴高衙内的事儿就是他干的,不得不说,这货是条硬汉。
“够了,再来支烟就妥妥的了。”刘汉东满嘴都是食物。说话呜呜不清。
胡朋掏出红梅递上去,刘汉东端起茶杯将饭送下去,叼上烟,让胡朋点燃,在他手背上轻拍表示感谢,深深吸一口,陶醉其中。
护士进来了:“不许抽烟!”
“美女别生气,把窗户打开不就行了。”胡朋嬉皮笑脸,护士没理他,昂着头出去了。
刘汉东忽然道:“我能打个电话么?”
“能,这是你的权利。”胡朋将自己的手机递上去。
刘汉东打给了宋欣欣:“宋法医,我是刘汉东。”
“你没事了吧,没事就好,一切顺利,其余的事情我来搞定,就这样。”宋欣欣挂了电话。
刘汉东再打给浣溪,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是个老娘们的声音:“喂,你哪里?”
“你是谁?”刘汉东反问。
“你别管我是谁,你是干什么的?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老娘们气势很足。
“操你妈的!”刘汉东挂了电话。
“再来根烟。”
胡朋将整盒烟拍过去,再加上打火机。
“安心休息,没事了,我出去转转。”胡朋起身走了。
刘汉东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打算跳出去,转念一想,这姓胡的哥们挺够意思,不能害他,于是又回来躺着,两眼瞪着天花板,考虑着自己的将来,这回怕是脱不了几年的牢狱之灾了。
想着想着,他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妈的,犯这么大事儿还能睡着,牛。”门口的胡朋等人赞叹道。
当夜,没人来找麻烦,平川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有啥事立刻传开,魏金发要下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谁还替他卖命。
徐功铁安排好了实名举报的事情,整理好了确凿的材料,连夜送纪委,忙完这些事情已经深夜一点钟了,他回到家里匆匆冲了个澡,爬到床上将老婆翻过来,哼哧哼哧一顿猛干。
老婆看看床头柜上的夜光钟,足足干了四十分钟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不禁奇道:“你在外面吃了多少羊鞭羊蛋,这么猛?”
徐功铁气喘吁吁道:“我提一把了。”
“什么一把?”老婆还糊涂着。
“公安局一把手,明天正式任命就能下来。”
“铁哥,真的啊,太好了!”
“臭娘们,现在知道喊铁哥了,看我不把你办踏实了。”徐局长再次冲击起来,毫无疲态。
当夜,徐家四邻不安。
……
次日一早,纪委宣布对魏金发实行双规,相应职务也被全部撤销,垂头丧气的魏金发被纪检人员带走,市局门口有人放起了鞭炮,连绵不绝,足足放了半个钟头。
市委书记沈弘毅召开常委会,讨论新任局长的人选,他提议副局长徐功铁顶上来,无人反对,高先显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和沈弘毅叫板,再说魏金发并不算他阵营里的人,他也没必要强出头。
徐功铁正式担任市公安局局长,立刻着手重新调查刘汉东故意杀人案,这案子交给胡朋负责,经过一番认真调查,得出结论,刘汉东并非闯入民宅故意杀人,而是经过主人同意,合法进入,进行调查取证工作,而高傲的伤,完全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和刘汉东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个说法,得到高市长的承认。
高先显没法不承认,警方掌握了高傲虐待蓝浣沙的确凿证据,经过DNA比对,浣沙嘴里的毛发就是高傲的,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是谋杀,但足以让沈弘毅借题发挥。
不追究刘汉东的责任,换来的是高傲的自由,两害取其轻,仔细一算还是值得的。
刘汉东并没有立刻释放,沈弘毅认为他做事太鲁莽,毫不顾及后果,为了让这家伙长点记性,安排了一个十五天的治安拘留,权当闭关反省了。
平川市拘留所,刘汉东被带入囚室,民警拍拍他的后背:“悠着点,别弄出人命。”
“知道,谢了。”刘汉东点点头。
囚室里人不多,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秃顶老头正是昔日雄霸一方的村主任赵默志,还有一个是他的儿子赵二虎。
“你,起来。”刘汉东冲赵默志勾勾手指。
第七章 说好不流泪
赵村长父子已经被拘起来有些日子了,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疏通,小日子过得不错,囚室里犯人不多,都是轻微犯罪诸如醉驾之类的人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得很。
哪知道刘汉东突然进来,瞬间打破了囚室的和平相处友好氛围。
赵二虎在乡里也算一条五毒俱全的好汉,到了拘留所依然霸气无边,岂能容得一个外乡人在自己地面上撒野,他当即站起迎上去,横眉冷目:“咋地,你想干啥?”
刘汉东一拳就将赵二虎轰飞到墙上。
轰飞这个词儿,是从同囚室的一位散打俱乐部教练嘴里出来的,他是因为酗酒打架被治安拘留的,据他说,搞散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一拳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妈的,这得多大的仇,一拳轰飞啊。”出来以后,每次酒局教练都会拿这个说事儿,当作酒桌上的谈资。
再说赵二虎,飞到墙上砰的一声又落下来,当场丧失战斗力,肋骨断了好几根,外加脑震荡,再也横不起来了。
赵默志心如死灰,自打市委书记换人的消息传来,他就明白自己的下场将会多么凄惨了,市里肯定要把所有的板子都打在自个儿父子俩身上,改户口冒名上学这些都是小事,打死外地矿工毁尸灭迹也不是啥大不了的罪过,关键是破坏了和谐平川的大好局面,就这一条罪名,枪毙都不为过。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油乎乎的大背头就消失了,头发成片的往下掉,中间秃了一块,变成了地中海。
赵村长可怜巴巴地像个乡下老汉,刘汉东才不会被他蒙蔽,直接从水泥铺位上拽下来,掼在地上,一脚踏在赵默志脸上来回碾压。
老村长的脸都变形了,喉咙里发出野兽临死前的嘶吼,刘汉东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疼得他抽搐痉挛,满地打滚。
“有啥事你冲我来,别打我爹。”赵二虎嘴角流血,还逞英雄,哆哆嗦嗦要过来,被刘汉东一脚踢在裆里,顿时脸色青紫,捂着传家宝蹲在地上。
刘汉东继续殴打赵默志,同囚室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解:“大哥,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赵默志被打得呕吐,脸色青紫,恐怕再来几脚真得见阎王了,刘汉东悻悻然收手,坐在台子上气哼哼的:“谁有烟?”
立刻有那眼头活的敬上香烟,帮这尊瘟神点燃。
刘汉东抽着烟,开始讲述赵家父子的罪行,他打人有一套,讲段子的水平也不差,不大工夫,本来还同情这俩倒霉货的犯人们就义愤填膺起来,纷纷痛斥他们的无耻罪行。
“这种人打死都不屈,不过咱这儿出了人命很麻烦,还得让政府判他们。”一个犯人劝道。
“看你们面子,先饶了他们。”刘汉东哼了一声。
最后的结果是赵氏父子送院治疗,刘汉东被关禁闭,拘留所里的禁闭室很狭窄逼仄,正常人关几天都能发疯,不过刘汉东住的禁闭室就是一间普通囚室,每天有吃有喝有烟抽,惬意得很。
有些干警不理解了,问领导这是咋回事,领导心里明镜似的,徐局长扶正靠的就是这案子,再说这么重的罪行才整了个治安拘留,说明人家后台硬得很,关几天走人拉倒,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上刘汉东暴揍赵氏父子也是沈书记的私下授意,他知道刘汉东胸中戾气太多,如果不适当发泄一下,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眼下平川局势已经稳定,不宜再生枝节。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把刘汉东关上半个月,让这头发疯的老虎冷静一下,方便市里处理其他问题。
刘汉东的手机被公安拆成零件,SIM卡也被暂扣,但这不妨碍他打电话,他借了手机打给马凌,犹豫半天到底该怎么说。
……
黄花小区,马家,马国庆刚下班,饭也不吃就将女儿叫到了阳台上,直接问她:“刘汉东被开除了你知道么?”
马凌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闯什么祸了?”
“这回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平川事件,是他抢得尸体。”
“啊!”马凌大惊失色,最近几天一直眼皮跳,原来真的出事了。
“我原以为他进了警队能安分一些,没想到闯祸的本事更大了,凌儿,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马国庆叹口气,走了。
马凌呆了一会,忽然手机响了,是刘汉东打来的。
“干啥呢?”这家伙依然一副没事人的口气。
“在家吃饭。”
“我还在平川执行任务,恐怕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回去,手机不能开机,有事回去再说。”
“哦,知道了,你小心。”马凌挂了电话,心中一阵翻腾,刘汉东已经被开除,还执行个毛的任务,他为什么不能坦诚面对自己呢……
“凌儿,快来吃饭。”王玉兰招呼道,最近她的投资事业大获丰收,赚了不少钱,每个月的利息已经不再取出,而是直接投进去,不光家里的钱全投了,还借了亲戚的十万块,买了利息最高的理财产品。
马凌吃不下饭,她心里藏着事儿,又怕母亲看出来,草草扒了几口,躲进自己屋里想事儿去了。
……
拘留所里的饭菜没有油水,每天重复着馒头和白菜汤,半个月下来,刘汉东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但人却更精神了。
他的拘留期到了,警方发还了他的手机SIM卡和钱包钥匙等杂物,但那把虎牙刺刀被没收,再也要不回来了。
走出拘留所,外面阳光灿烂,蝉鸣不断,水泥地被晒得发烫,没人来接,刘汉东背着行囊孤独的走着,走出老远才打了一辆三轮,直奔浣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