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她。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就是要助君王协理后宫的。令得六宫和睦、龙嗣兴旺,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若是你狭隘善妒、没有那个度量,还做什么中宫之主?!枉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竟然连为妻者起码的本分都不懂,”周太后一脸寒霜地看着她,“你看王皇后,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人无争,谨守本分,你就乖乖地跟她一样就成,日后给哀家老老实实呆在坤宁宫,莫生事。若是你自忖办不到的话,就趁早饮下这鸩酒,哀家留不得你这样的祸害。”
漪乔惨白的面容上一片麻木,听完太后的话,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所以说,在你们看来,为妻的本分就是高高兴兴地和他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然后持好家管好小老婆们,让自己丈夫能够安心无忧地坐享齐人之福,以利于夫家开枝散叶、传续香火。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悲哀么?
她相信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没有人愿意和他人共事一夫。古代女子之所以屈服,要么是被这些腐朽的伦理纲常荼毒洗脑了,觉得这是应该的,就得受着;要么就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发现仍是徒劳,无力和整个社会抗争。
话又说回来,她们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其余的更是免谈。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家?
她并不怀疑祐樘做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承诺的诚意,但是她突然觉得……他们会不会天真了点?
这不是天马行空的小说,这里也不是臆造出的架空王朝,她如今面对的是历史,真真正正的历史。
历史上的皇帝不都是三宫六院的么?怎么可能做到一夫一妻?这早就是定制,顶多只是后妃多少的问题而已。他们真的能违拗历史么?能和整个封建舆论对抗?漪乔越想越出神,目光变得有点散。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不能守住这份唯一的爱,那么她绝不委曲求全。与其苦苦维持,倒不如放手来得干净。
更何况,她迟早是要面对去留问题的。就算不为此,她也要在走与不走之间做出选择。
想到这里,漪乔的心就一阵剧烈的抽痛,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
这就是她那日从碧云寺回来,一直在想的事情,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埋藏着的心结。
她的穿越,是机缘巧合之下,受到玉石蓝璇神秘力量召唤的结果。然而蓝璇神则神矣,却并非善物。在移魂之后,若是三百日后那魂魄未回归原位,就会生发反噬一样的效应,产生诅咒。而被施以诅咒的,不是魂魄本身,而是其骨血至亲。只有魂魄归位,诅咒才会自动消解。
她当时询问青霜道长可曾查到回返原来时空的方法,道长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了一句“除非你身死,至于旁的,说与你也是无用”,之后任她再是如何追问,于此他都不愿再透露半个字。
诅咒之说是那道长无意间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她对于这么玄幻的事情本身便持怀疑态度,加之总觉得这种年代久远的古书都是特别玄乎的,内容估计不怎么靠谱,所以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她细想之下,并不怎么相信。
青霜道长自然也不愿看到如此局面。他为了帮她验证此说法的真伪,照着那本古书上的法子,闭目盘膝,口中念念有词。一刻钟之后,他竟然准确无误地算出了她母亲的姓名。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震惊。
她从未对这个时空的任何人提过自己母亲的名字,就连知道她穿越身份的人都只有青霜道长和慧宁大师二人而已。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话说回来,她突然穿越到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如今发现与她的穿越相伴而生的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可不相信的。
虽然不能仔细地计算天数,但是粗粗算来,她来到这里已经快满十个农历月了,期限将至,不容她多做犹豫。
这个死局,只能用她在这个时空的死亡来破解,而且要尽快作出决定。
青霜道长让她自己权衡的时候还告诉她,由于她不属于这里,在这里死掉之后魂魄会回归原位。而现代的她处于昏迷无意识状态,并没有死掉,在这里的死亡也不过是结束了她的这段古代之旅而已。
这若是在以前,她应该不会有迟疑。但如今不同,她早就对祐樘情根深种,怎么舍得离开他?若是她就这么去了,又要祐樘如何面对她的死亡?可若是她继续留在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过活。
母亲生她养她,也一直都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大的心病,说一千道一万,她都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幸福让她陷入险境。
所谓的进退维谷,大约便是如此了。
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处于极端的痛苦矛盾之中。她不想让祐樘多添烦恼,同时也因为还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真实来历和盘托出,所以当初她归来那日并未当即将事情告诉他。
为何老天偏要在她都已经认命,想好好在此生活的时候。强迫她做出一个如此煎熬的抉择?
漪乔面容上流露出一抹凄楚自嘲之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那是何神情,”周太后站起身,徐徐抬步,走到被人架着勉强跪在地上的漪乔面前,“签字画押有这么难么?”
漪乔张开眼睛,缓缓抬眸看向周太后:“若是漪乔选择鸩酒呢?”
仁寿宫的前殿里,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都被此刻满面阴沉的太子吓破了胆。
“我再问最后一遍,”他锐利的眸光从众人身上一一刮过去,声音冷沉得骇人,“太子妃在何处?”
宫女太监们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一样,没有一人敢答话。
不知道的人哆嗦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的更是不敢出声。他们都是在太后宫里做事的,这若是此时告诉了太子,那太后岂会放过这泄密之人?反正法不责众,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谁是知情人。
祐樘是何等心思,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纵然如此,眼下还是得从他们口中逼出来,因为若是这时候命人搜宫的话,仁寿宫这么大,搜下来实在太耽误工夫。他现在越来越不安,如今每一刻的流逝都似是在剜他的肉一样。
“来人!将这里所有的太监宫婢全都拖出去斩了!”他的声音冰寒彻骨,浑身暴涨出一股凛冽慑人的杀气,已经与平日里那个温和煦暖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宫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子,一个一个都被吓懵了,直到有士兵前来拖拽的时候才纷纷反应过来,边被往外拖去,边挣扎着跪下来求饶,大殿里一时间回荡着震天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求殿下手下留情啊……”这时,一个吓得腿软走不动路的宫女回头冲着祐樘声嘶力竭地喊道。
祐樘使了个眼色,示意钳制住她的那个士兵松开手,随即朝她沉声道:“老实交代,否则你和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那宫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袍角带着哭腔道:“只求……只求殿下千万莫透露是奴婢说的,不然奴婢一样要送命……”
祐樘眸光一沉:“别废话,说!”
密室里,周太后不曾想漪乔竟然宁愿选择死也不在绢帛上签字画押,不由神色一滞,随即怒道:“你是在故意吓唬哀家么?好硬的骨气!告诉你,哀家当年也是经历了无数风浪的,你以为会被你这招吓住?休要以为你是将来的皇后,哀家就不敢动你!樘儿是要匡扶我大明社稷的人,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希冀你知道么?深儿就是被万氏蛊惑,荒唐糊涂了一辈子。如今樘儿登基,哀家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听话的人多的是,你死了到时正好重立皇后——李嬷嬷,把那鸩酒端过来!”
漪乔紧咬着下唇,一双清湛明澈的眼眸里,仍旧满是挣扎。
“此毒甚烈,饮下之后便会迅速流遍全身,药石无灵,当即毙命,”周太后略顿了一下,盯着漪乔,“你可要想好了。”
漪乔定定地望着那用流光溢彩的玉杯盛着的鸩酒,微微出神。
那玉的质地,多像那个玉一样的人。或许他之于她,也是一剂毒药,让她不知不觉深陷沉沦,让她每时每刻牵肠挂肚。若不是他,她如今也不会进退两难。
漪乔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在心里喃喃地道:但是,祐樘你知道么?你这剂毒却是甜的呢,甜到心窝,甜入骨髓。饮下这样的毒,我甘之如饴。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同样会选择爱上你。爱你,我从未后悔。
在场的人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笑意,都感到不明所以,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四下里一点声响也没有,静得可怕。
万亦柔紧紧盯着她,嘴角弯起。
“放开,”漪乔淡淡扫了两旁架着她的两名宫女一眼,“我自己来。”
那两名宫女看向周太后,见太后冲他们点了点头,才松开了手。
漪乔因为刚刚受过刑,一个没撑住,瞬间就跌在了地上。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体上的剧痛艰难地爬起来,用一只手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向托盘之上的那个玉杯。
指尖触到杯沿,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收拢手指,缓缓将玉杯握在了手里,微微颤抖着收回手,漪乔将鸩酒端到了面前。
周太后似是并不相信她会真的喝下去,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让哀家带给樘儿?”
漪乔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液,眸光越发悠远。她染着血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手指扣紧,随即抬起头平静地道:“没有。”
不是没有想说的话,而是想说的太多,一言难尽。
而且,这个时候让她留什么样的遗言呢?说她会永远爱他,或者让他忘了她?漪乔无力地苦笑一下,她都要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将玉杯送至唇边,漪乔握着杯身的手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毕现,似是挣扎似是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手腕微微翻转,杯身一点点倾斜。
“嘭”的一声巨响突然震耳传来,密室的暗门瞬间碎裂开来,一道急促的破空之声紧接着袭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起,漪乔手里的玉杯瞬间化为了无数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此时无声胜有声……QAQ
☆、第一百二七章 永远的挚爱
突然而至的强势闯入,令得密室内的众人一时间全都怔在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太后身边的一干宫人纷纷低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出。周太后惊愕之后便沉下脸来,面色很是不悦。
漪乔面上的神情却只是凝滞了一瞬。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并未即刻抬头,而是垂眸看了看空了的手,扫了一眼地上和碎片胶着在一起的一小滩透明液体。
她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手指微微蜷起,依旧垂着眼眸,神色木然地抿了抿唇。
她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正一点点靠近,带着满满的小心翼翼,似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手背附上一层温柔的暖意,她心里一动。紧接着,她突然感到支撑身体的那只手一松,身体失衡的瞬间,她整个人被揽住,下一瞬便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漪乔的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收回了本要回抱住他的手臂。心里却无声地呢喃道:祐樘,原来我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真好……
“乔儿,原来你真的……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让你受苦了,”他开口开得有些艰涩,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心疼地拥紧她,“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再伤你分毫。”他说着,睨了一眼地上四溅的鸩酒和玉杯碎片。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他心里不可遏制地涌上一阵后怕,抱着她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幽暗的眼眸里旋起了一股黑色的风暴。
漪乔嘴唇动了动,并未出声。
祐樘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张刑凳上,又转向那两个现在还执着刑杖的宫女,顿时便明白了漪乔刚刚受了怎样的刑罚。
饶是那两名宫女行刑无数,平日里跟在太后身边有恃无恐,也被他看过来时眼眸里迸射出的那道砭骨的冷意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此刻方惊觉自己怔愣之下竟然忘记了放下手里的刑杖。
祐樘低头看着漪乔惨白的面容,心里揪痛,眉头微微蹙起。略顿了一下,他侧首对她柔声道:“乔儿,你的伤要尽快处理才行,我先命人将你送回东宫上药,好不好?至于此间之事——我来善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