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显得很不协调,气氛甚至有那么点别扭,因为,这“四干四说”在南岭县被付大木歪解了,不仅用在整酒的酒桌上,还被用在了说荤段子的场合。
楚天舒有点诧异,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全场,底下的笑声当即就停住了。
余光扫到一旁的柳青烟,楚天舒注意到,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才隐隐意识到,这“四干四说”可能还有另外的讲究。
随后,楚天舒说出的一番话,又引起了会场的一阵骚动。
第806章 冤家聚头
楚天舒接着说:“相信各位能够理解我,支持我,帮助我。我来的时候,给市委作了保证,如果搞不好,不回去见领导。我的意思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决心跟大家一起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想你们不会愿意跟我同归于尽吧?”
话音刚落,底下又是一阵骚动,会场的气氛略显紧张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柳青烟脸上闪过了惊诧的神色。
楚天舒最后这句话,在其他的人听来至少是绵里藏针,而在付大木等人听来,却怎么也像是锋芒毕露。
付大木盯住楚天舒问:“楚书记,你讲话了?”
楚天舒平静地点点头,说:“讲完了。”
在座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响起了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按照程序,底下该付大木致欢迎词,也相当于代表老班子作表态发言。
一般来说,这种表态性发言只寥寥数语足矣。
可是,付大木没有讲客套,他不失时机地接住楚天舒的话发言了:“首先我表明我个人的态度,我是不愿意跟楚书记同归于尽的。”
会场上静谧无声。
付大木继续说:“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楚书记未免言重了。刚才常部长已经介绍过了,楚书记年轻有为,思想解放,有开拓进取的精神,有务实的工作作风,又有市委领导的关心,一定能开创南岭县工作的新局面。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班子成员表态,一定会大力支持楚书记的工作。”
话讲到这里,本来可以结束。
唐逸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准备作最后的“重要讲话”。
可是,付大木却还在滔滔不绝:“反正我付大木,唐市长和常部长最了解,能力不强,水平不高,但组织观念很强,党叫干啥就干啥,从不挑肥拣瘦,争权夺利,也不会搞阴谋诡计。这次市委派楚书记来主政南岭,我打心眼里高兴,发自内心的欢迎。请楚书记放心,也请唐市长和常部长放心,我一定摆正自己的位置,尽心尽力当好楚书记的助手。”
付大木干咳了一声,又说:“利用这个机会,我当着唐市长和常部长的面,我还想说一点个人想法,请市委考虑选一个能力水平都好的人来接替我。我有自知之明,看着政府的工作上不去,尤其经济济建设上不去,财政那么紧张,南岭县的老百姓还没有脱贫,心里很着急,很不安,倍感对不起组织对我的信任,对不起南岭县的父老乡亲。如果能选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来当县长,跟楚书记搭班子,只要能把南岭县搞上去,就是安排我去掏厕所,我也毫无怨言。”
底下这次是哄堂大笑。
付大木一摆手,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不要笑,我这是心里话。你们看,唐市长没有笑,因为唐市长了解我。我这样说,绝不是扫楚书记的兴,也不是向组织上打退堂鼓,我是在为南岭县的前景着想。当然,只要组织上没有让我下台,只要我还当一天的县长,我就绝不会松懈,绝不会退缩,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战斗到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希望楚书记随时批评指正。我就说这么几句,下来以后再向楚书记详细汇报。”
常胜利和楚天舒都很注意付大木的发言。
这里面有套话大话,也有假话空话,更多的是狠话和怪话。
他说自己水平不高,能力不强,不挑肥拣瘦,不争权夺利,不搞阴谋诡计,这些都是假话,有意说给唐逸夫和常胜利听的。他这是对组织上没有让他来当这个县委书记有意见。
他说南岭县政府工作上不去,老百姓还没有脱贫,对不起全县父老乡亲之类的,明显就是大话和套话。如果他真有这么高的觉悟,南岭县又何至于此,前几任书记又怎么会无功而返,马兴旺要是在天有灵,恐怕也会死不瞑目。
他说请市委派人来接替他,哪怕是掏厕所都毫无怨言,这就是牢骚怪话了,甚至还有点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南岭县离了我付大木,还没有谁能镇得住场子。
最后的那一句“战斗到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针对楚天舒“同归于尽”的发言放出来的狠话。
很多的话,明显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讲,尤其不应当在这个场合讲。
不过,付大木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还有一定的经验。他既巧妙地发了牢骚,又对唐逸夫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在整个讲话过程中,多次提到唐市长,无论语气,眼光,都让唐逸夫感到亲切和尊严。
而最后一句的套话,“希望楚书记批评指正”和“下来再向楚书记详细汇报”显得很有礼貌,十分得体,给唐逸夫留足了面子,没有把这场欢迎会开得剑拔弩张,让他下不来台。
唐逸夫头一次微笑了一下,同时向付大木微微点了点头。
付大木顺势宣布:“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唐市长作重要讲话。”说完,他带头用力鼓起掌来,底下终于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从这一个小小的细节上就看得出来,付大木在南岭县的权威性,他不说鼓掌,掌声就是稀稀落落的,他一说鼓掌,没人敢不下力气。
唐逸夫的讲话稿马大宝早就帮他准备好了。
不过,他讲话的水平很高,并没有照本宣科,只是在路上瞟了几眼,就可以脱稿发挥了。
唐逸夫说:“楚天舒同志是我市优秀的青年干部之一,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但是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尽快改变南岭县的落后面貌,还需要县委一班人团结一致,脚踏实地,鼓足干劲,全力以赴。市委市政府希望在座的各位,增强历史责任感,始终把南岭县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心上,排除可能来自各方面的干扰,全身心地抓好经济建设,不辜负组织的重托和广大群众的厚望,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付大木见程序走完了,坐直了身子说:“楚书记,你没来之前,唐市长要我暂时主持县里的工作。现在我的使命完成了,当着唐市长和常部长两位领导面,县委这边的工作就正式交给你了。楚书记,你作个总结吧。”
“不不!还是付县长总结,你说吧。”楚天舒马上说。
两个人推辞了一会,楚天舒见付大木执意不肯,只好说:“付县长太客气了。最后我还说一句话,就是代表南岭县委一班人,在座的各位,向唐市长和常部长表个态,请市委市政府放心,请唐市长和常部长放心!”
“对。请市委市政府放心,请唐市长和常部长放心!”在座的班子成员立刻附和着大声说。
唐逸夫完成了任务,挤出几丝笑纹来说:“好,我们一定放心,市委市政府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楚天舒正打算宣布散会,耳畔传过来一股热气和香气,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柳青烟不失时机地凑到楚天舒的耳根底下小声说:“楚书记,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招待所那边准备了一桌饭,请唐市长和常部长过去吧。”
楚天舒看了一下手表说:“唐市长,常部长,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我们在招待所准备了午饭,请两位领导和大伙儿共进午餐吧。好,散会。”
当他们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
这时,院子里比来时更加清静,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县委招待所在县委大院的对门。
刚刚走出县委大院不久,远远地就能看见县委招待所的大门。
门前,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险些晃瞎了楚天舒的眼。
那是一个光秃秃的头,在中午的阳光照耀下的显得格外的刺眼。
谁呀?田克明!就是那个国资委原办公室主任,因为被楚天舒抓住了猥亵女同事的把柄,“主动”要求来南岭县入乡驻村的田秃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哇!楚天舒纳闷,以前来过南岭县,也是吃住在招待所,没见到过田秃子啊,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一众人等快走到招待所门口的时候,柳青烟紧走了几步,抢在大家前面,与田克明打上了招呼。
她问道:“田所长,都准备好了吗?”
田克明还是过去的老德行,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他点头哈腰地说:“柳主任,早准备好了。”
柳青烟面无表情,说:“领导们到了,走菜吧!”
田克明屁颠屁颠地进去了。
楚天舒陪着唐逸夫和常胜利正走着,看到田克明这副样子,心里暗道,虽然田克明是发配来的,但既然能当上县委招待所的所长,级别应该还是正科,比柳青烟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还高,以田克明的德性,怎么会对一个级别低的女人点头哈腰呢?
仔细一想,又明白了,柳青烟是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陶玉鸣的姨妹,这叫级别不高后台硬,怪不得田克明要腆着脸巴结。
柳青烟把领导们迎领到小餐厅里。
餐桌上放好了八个凉菜,还有白酒、红酒和啤酒。
唐逸夫皱了皱眉头,只是不说话。
常胜利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第807章 把酒撤了
柳青烟很有眼力劲儿,马上跑到唐逸夫跟前说:“唐市长,招待所田所长说,为了热闹,图个吉利,备了一点本县出的酒,您看……是不是整点?”
唐逸夫看了眼常胜利,问道:“老常,你看呢?”
常胜利说:“市长,楚书记和大木县长他们下午还要交接工作,我看中午就不整酒了吧。”
“不行,不行。”付大木抓起酒瓶子,说:“两位领导不辞辛苦给南岭县送来了一位好书记,总要让我们表示表示感谢吧,不整酒怎么表示呢?”
杨富贵和耿中天等人都跟着附和。
陶玉鸣尤其叫得凶,他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地说:“是啊,是啊。无酒不成席嘛!我们昨天接到通知,听说唐市长和常部长要来,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觉,都盼着能跟两位领导亲近亲近,不整酒怎么搞吗?”
付大木等人吵吵嚷嚷的,根本无视今天楚天舒才应该是主角。
唐逸夫毕竟是领导,政治素养比这帮土老帽高多了,他摆手制止了陶玉鸣等人的叫嚣,拉着楚天舒在身旁坐下,和蔼地说:“小楚,宣布之后,你就是南岭县的书记,你是主人,我们是客人,整还是不整,我们客随主便。”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楚天舒身上。
整,还是不整,这也是个难题!
楚天舒是了解唐逸夫的,别看他话说得客气,实际上心里想的是,我把你楚天舒送到位,任务就算完成了,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既没有心思也没有义务陪你们寻欢作乐。
唐逸夫也懒得和付大木多纠缠,便一脚把球踢给了楚天舒。
决定整!就要得罪唐逸夫和常胜利,以南岭县这帮人整酒的能力,虽不至于敢把唐逸夫整翻,但常胜利肯定要稀烂,自己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决定不整!等于授付大木以柄,刚一来就不把自己当南岭县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楚天舒忙说:“唐市长,您是领导,您下指示,我们南岭县的干部坚决遵照执行。”
唐逸夫一脸严肃地说:“好,楚书记,那我指示你,你给我们提个建议,这酒整还是不整?”
如果唐逸夫想整,肯定直接表态了,他这意思就是不想整,又不愿意直接驳付大木等人的面子,便把难题交给楚天舒,且看他如何应对。
付大木等人也看出了唐逸夫的意图,都不做声了,只鼓着眼睛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微微一笑,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不能整!”
“为什么?”陶玉鸣鼓着牛卵子一样的眼睛,大声地问道。
付大木不高兴了,黑着脸又冷冷地追问了一句:“是啊,为什么?”
楚天舒不紧不慢地说:“按照程序,唐市长和常部长吃完饭还要找各位领导谈话,喝多了恐怕就谈不成了。”
付大木自作主张地说:“两位领导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要在南岭多呆几天,下午谈不了,明天再谈也不迟嘛。”
楚天舒说:“既然那样,那也不急在这一时,何苦要在中午整得不痛不痒的,晚上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整嘛。”
付大木被噎住了。
这时,唐逸夫瞟了马大宝一眼。
马大宝心领神会,立即插了个嘴:“唐市长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安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