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歪道都没有自己的儿子来得多。丁三坡也知道,指望儿子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展现出来,那还不如让母猪上树,而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小舅子还算保留有淳朴本色。
“洪民,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是这样的……”
“我没问你。”
刘洪民的确有点怵自己的姐夫,本来这事吧,一身好料子的西装到手,正在兴奋头上呢,可姐夫接着出现,心里则大叹苦经,说不定今次要白跑一趟了。话说刘洪民此时的想法,姐夫只要一声令下,让他们脱衣服,他们还只能乖乖照办。今时不同往日,已经做大官了的姐夫,再也不是以往的时候,可以随随便便没大没小的了。
刘洪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事实上,丁三坡根本就不信这套说辞,当小舅子说完之后,丁三坡还冷笑着问道:“这些话是你的乖外甥教你的吧?”
“啊?”众皆石化。
“果然被我猜对了,”丁三坡愈发地生气,开始数落起儿子的不是。他说:“力力,现在咱们家的日子不好过么?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这些钱拿在手里就不嫌得烫手?”
丁大力彻底糊涂了,小声问道:“爸,能不能说明白点,我怎么就听不太懂呢?”
丁三坡指着刘姓一门的小舅子堂舅子,问道:“这些衣服难道不是你倒卖给你小舅舅的?说,你卖给他们多少钱一身衣服?中间又赚了多少差价?我还真是糊涂啊,莫名其妙就帮你联系服装厂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头,你是不是想做二道贩子倒卖西装?幸亏我赶回来还早,要不然,你舅舅他们就被你骗进去了。”
丁大力傻眼了,做二道贩子?老头子的联想能力真是丰富啊……
“爸,咱先进去说,都站在外头,影响多不好。”
这么多奇装异服的小年轻,影响的确不怎么好。丁三坡就气冲冲就屋,身后鱼贯而入十几名壮汉。
进了屋,把门关好了,丁大力这才把事情完全摊开来说,从那晚上出去抓麻雀开始,一直说到今天为止。当然,为了替小叔丁五坡打掩护,叔侄二人打麻雀的扫荡路线就完全成了丁大力领头、然后才无意中行进到傅春花家附近。
丁大力说完之后,丁五坡开始补充,主要是补充他在和王小忠的动手过程中是如何吃亏的,顺便撩起衣服让哥看看肋部的淤血乌青。而丁五坡补充完之后,傅春花也哭哭啼啼把事件加以渲染。这件事情,她本身就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而同时,又因为向往dang中央一直提倡的“移风易俗”,以至于受到王小忠的拳脚相待,若不是她的姐夫出现及时,她可能就受到凌辱了云云……
整件事情因为在三位当事人的分别解说之下,丁三坡也就勉强相信了事情正如他们所说。然而,出厂价买来的西装,究竟是属于赠送的、抑或是高价转卖,甚或是小舅子他们也充当了三道贩子,丁三坡却也心里没底。
丁五坡说:“哥,洪民他们今天跟着我走一趟,其实也是担了风险的,这几套西装,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兄弟我平时虽然有点抠,可也不至于连自家人的昧心钱也赚吧?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丁三坡也不得不信了。然而,在西装汉子们如临大赦般逃离之后,丁三坡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丁五坡小俩口子和小姨子也走了之后,丁大力小心地问道:“爸爸,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有没有还不知道……不过,你们今天的阵势实在太大了,不要说普通的社员,就连我,刚开始看到你们这一溜儿车队朝我家方向过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协军呢……以后啊,凡事多想想后果,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心人把事情捅出去,而万一,领导要抓典型呢?”
丁大力跟着点头,算是同意了父亲的担忧不完全是杞人忧天。另外,父亲的“万一”之说,丁大力也觉得应该引起注意。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丁大力总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或许因为多了几十年的阅历,所以,行事的时候往往显得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就是张狂。这其实是很危险地,诸葛一生还谨慎再谨慎呢,大力哥?也谨慎点吧。
“那怎么办呢?”丁大力在开始策划这件事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把问题解决掉,至于后续的余波,说实话,的确没有考虑进去。再说,一家社队企业的厂长,实在没有值得他加以考虑的资格。
“你去和你小叔说一声,先别出门。我赶紧地去一趟卢园公社,找一个分量重一点的干部,然后你和你小叔,还是你婶婶和她妹子,咱们再走一趟王家。这一次,咱们姿态放低一点,他们有什么条件,能满足就尽量满足他们。”
丁大力一怔,旋即有些明白了似的,对着出门的父亲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王家他们会不会提出要求——王家他们都已经收下了钱,也打了收条,要是再提出条件,不成了无理要求了么?
老头子的政治智慧很成熟了哇……
正文 第121章 县领导亲临
更新时间:2012…10…12 7:15:40 本章字数:2192
下午的时候,大队部门卫来人,说是让丁大力和小叔立即去卢园公社,丁三坡在当地公社大院等着他们呢。
丁大力不敢耽搁,到丁五坡那儿叫上了小叔和婶婶俩姐妹,四个人,两辆自行车,一起朝着卢园公社出发。
到了公社的时候,丁三坡正在和卢园公社的书记于建国在书记办公室喝茶聊天,旁边相伴的则是公社宣传委员兼团委书记黎果昊。于建国是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精神头很好,四十多岁还不属于老干部范畴,所以,在对待像丁三坡这样的年轻化干部问题上,于建国并没有偏见,相反的倒是挺客气,知道这位团县委书记在县委一二把手心目中的分量,在交谈的时候,总是先找着了话题,然后再把话题深入下去。
丁大力他们到达的时候,话题正好告一段落,然后就很自然地说起要到卢西大队。因为事先双方已经做了交流,公社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也正好有闲,所以,六个人,加一个司机,把吉普车差点挤成了沙丁鱼罐头,一车子人就朝着卢西大队出发了。
公社的吉普车抵达王厂长家的时候,王厂长正好有客人来访。一家社办厂的厂长,家里有客人是很正常的,然而,公社书记坐车亲自前来,这就有点让人浮想联翩了。整个卢西大队,村子就这么大,进出村子也就一条机耕跑道,短短的时间,卢西大队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一信息,而同时,好奇心大点的就开始朝着王厂长家集中。
车子停在王厂长家门外的场地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社员翘颈仰望了。王厂长坐在屋子里头也是大吃一惊,赶紧丢下不重要的客人,急急忙忙冲出屋子,在于建国下车当口,双手已经紧握住于建国的手,口中连连说:“喔唷,于书记,稀客,稀客。”
于建国与王厂长进握的手一沾即放,接着开始介绍同来的丁三坡一行人。
王厂长本来堆满笑容的脸上霎时有些变色,直到丁三坡曲意逢迎,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了,王厂长才恍然大悟似的,连声说:“原来是丁书记……我县唯一的研究生,那可真是久仰了……”这是县领导亲临啊,王厂长神情复杂,以丁大力之精,愣是没能解读出来这神情背后的含义。
“王厂长太客气了,我是来赔罪的啊……”丁三坡把自家兄弟拉到身边,说道:“我兄弟从小被父母惯坏了,不懂事,太单纯,有时还很幼稚……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当时我就狠狠批评了他。婚嫁娶妻,在我们农村,历来是要祭祖告老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说悔就悔呢?小五,还不向王厂长赔礼道歉?”
丁五坡很自觉,老老实实一鞠躬,嘴里说着“对不起”、“很抱歉”之类的场面话,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建设性的话语。
王厂长就很尴尬。丁三坡的姿态固然放得很低,然而,他儿子和傅家女儿,毕竟还没有走到婚嫁娶妻这一步,所谓“定亲”、“话日子”,这两样关键性步骤一样没有,所以,严格的讲,在这件事上,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倒是中央历来提倡的移风易俗、婚姻自由,却显得是拿他们王家在做反面教材。
“丁书记,您太客气,这真是……哎,瞧我这脑子,请,里面请……”
王厂长如梦方醒似的把一行人给请进了屋子,而这时候,屋外已经再次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社员。
丁三坡笑容满面,言必称“抱歉”,姿态之低,简直让人无所适从。而同来的黎果昊却深有体会,中间插话的时候,总是说丁书记如何地讲原则云云,并一再提起丁书记的内弟被违规提拔为公社团委副书记,丁书记得知之后,直接不承认内弟的团员身份……
丁三坡就严肃地说:“一名干部,在对待亲人是否违规的问题上,这是最起码的原则问题,所以,我这次得知了小弟的胡闹之后,立即批评了他。同时,也请王厂长相信,我对于身边亲人,要求一贯是严格的。这其中,如果有对不住王厂长的地方,请王厂长一定如实告知……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厂长就笑得有些勉强,与县里的丁书记相比,在对待家属问题上,双方无疑是有着差距的,这种差距,套用小说词句,那简直就可以压榨出王厂长的“小”……
“丁书记,您看,其实吧,小孩子之间,现在还在开始处对象,本来打算过年就订婚的……”
这些相关的细节,丁三坡其实都知道,之所以一开始摆出一副很严厉地姿态,并甚至不惜对胞弟加以上纲上线,主要还是希望在于建国和黎果昊在场的情况下,在这件事上采取主动的态度。这样的话,哪怕以后又生波折,至不济,也多了两名见证人不是?
丁三坡听了王厂长再这么一解说,当下深深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这件事,总归是我们家小五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作为兄长,除了表达歉意之外,也想着是不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你们家小忠同志做出一些补偿?王厂长同志,不知道你们家小忠同志,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们这份歉意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厂长犹豫一番,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倒是一再声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
既然没有提什么要求,那倒是皆大欢喜。从丁三坡的本意上来说,他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这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能够取得这样圆满的成果,意味着他的此行是成功的。
时间没有耽搁太久,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王厂长家里的其他人,包括王小忠。丁三坡猜想,可能是被退亲,不好意思出面吧。那既然这样,倒还不如先告辞。
傅家姐妹与丁大力三人在进了王家屋子之后,始终都一言不发。人在临走的时候,王厂长一再表达了他对于傅春花不能成为他儿媳妇的遗憾,同时,握着丁三坡的手说:“本来是多好的俩口子,事成了,咱们也成了亲戚……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正文 第122章 暗流又涌动
更新时间:2012…10…12 7:15:41 本章字数:2197
吉普车开走了没多久,就见王小忠鬼头鬼脑溜进了自家屋子。
“爸,他们怎么说?”王小忠急不可耐地问道。
王厂长打了个手势,又礼貌地送走了前来求办事的客人。关上门之后,一脸不可捉摸地神情说:“那个姓丁的书记倒是提出了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出补偿的说法……”
“那你跟他提了我的事没有?”
“提了又能怎样?你是不在这儿,没听见那个黎果昊所说的,他连自己的亲小舅子都下得了手,还能为你破例?”
王小忠就气急败坏说:“他们姓丁的和我们家前世有仇是不是?本来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的,先让我选团代会代表,然后做团干部,最后提干,可这姓丁的一上任,立马派工作队,生生把这事给搅黄了。还有这次春花的事,也是坏在了他们姓丁的身上……爸,难道这些事就这么算了?踏马的,我的好事全坏在他手上,我,我和他们没完!”
“蠢货,和他们没完也不是像你这样放在嘴上喊着玩的……晚上去你大伯家,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都听您的,爸!”
父子二人露出了迥然不同的神色,王小忠的凶恶与王厂长的阴沉,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们的誓不罢休。
※
晚上的时候,县城干部楼里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卢园公社的王厂长父子。
其中的一幢楼房里,居住着团县委常委(正科级),老干部丙王亦年同志。王亦年早先做过农机局副局长,地委组织部文件出台以后,提了半级安置到了团县委工作,虽然是副科级职务,却享受了正科级待遇,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不过,生活待遇有所提高倒是真的,所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