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长个儿呢,要是光长肉就糟了……爷爷你说对吧?”丁大力笑嘻嘻说。
“对,哈哈,对……”
爷爷奶奶开始忙别的了。奶奶如她所说,煮了两个糖水鸡蛋,爷爷则跑到竹园子里,抓起一只芦花鸡,菜刀放在井口的磨刀石上擦得“呛呛”直响。丁大力提出要帮爷爷奶奶干活,却被奶奶赶走,让他到老锅叔那儿去玩一会儿。
“别太累着啊……”丁大力说了一句,把爷爷奶奶说得心里暖暖的。
到了师父家,丁大力才发现大门紧闭,师父并不在家里。
“小叔还真牛啊……”丁大力吐槽一句,算了一下,师父,包括小叔一家三口以及他的小姨子,估计都在小叔的食品厂。
丁大力就回到爷爷奶奶那儿,和二老说了一句,要到小叔的厂子里瞧瞧去。
爷爷连忙说:“力力,你先和爷爷去自由市场买点菜,回头再去厂里吧。”说着,把杀好了也已洗干净的芦花鸡放在煤球炉上炖着,一边让丁大力先把煮好了的糖水鸡蛋吃完。
丁大力吃着糖水鸡蛋,一边好奇地问道:“爷爷,现在的这个时间,自由市场还买得到菜么?”
“管它呢,先去看看再说……”爷爷回答得非常之诡异,除了语言上的含糊其辞,神色也闪闪烁烁,好像是要带着孙子去干坏事一样。
丁大力捉摸不透爷爷为什么会有这么怪异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得出了一个让人吓了一跳的结论——爷爷想孙媳妇了。
不会是和谁家说好了的,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吧……虽说现在都已经是新社会了,可农村里,老辈的老派作风犹存,要想一下子扭转过来还真不是简单的“移风易俗”宣传这么容易。丁大力倒是很想问问爷爷,可这种事实在张不开嘴。设若爷爷本意非此,他这一提出,反而会提醒爷爷,闹到最后,没事都要变成有事,岂不是冤枉死了。
爷爷说是要去自由市场买菜去,可到了镇子上,根本就不担心时间晚了、卖菜人收摊回家,居然还有闲工夫带他到了街镇西市的“为民理发店”里。
丁大力一阵恶寒,理发店就是后世的“发廊”啊,带我到发廊来干什么。
爷爷推开理发店的门,招呼着丁大力快点进来,然后对着正在给客人刮胡子的店员说道:“老陈,今儿个我带我们家力力来理发,你手艺好,手脚麻利点……我们先等着。”
理发店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徒正拿着围布要给丁大力理发,一听说专找老陈师傅的老顾客,立马无精打采地把围布往座椅上一扔,嘴里骂骂咧咧道:“草,小屁孩又没有胡子可刮,剃个头还那么讲究……”
老陈师傅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剃刀往案板上一搁,绕过来问道:“你们家力力?你孙子?”
爷爷很得意地说:“那是……看见没,我孙子聪明吧?”
丁大力一头汗水,心说聪明是靠眼睛看出来的么?
老陈却很赞同爷爷的说法,左看右看,点头说:“聪明,真聪明……”
“嗯咳……爷爷,我头发还不怎么长呢……”丁大力剧烈咳嗽了几声,想要拉着爷爷就此离去。可老陈却不乐意了,招呼着丁大力快坐,接着手脚十分麻利地把可调节式座椅调低了,拿一条干毛巾在座椅上凌空甩了几下,但听“啪啪”数声,人造革的座椅上面沾着的碎短头发像是被阵风卷过了似的,一下子被一扫而空。
“怎么样?手艺没退步吧?”老陈自得一笑,又说:“这孩子长得和你们家小三一个样,将来也肯定是做县长的料……”
“啊?县长?”小小的理发店里,不止一个人发出了惊呼声。一开始还有所不满的小学徒、以及老陈师傅刮胡子才刮了一半就被撂挑子的顾客,这时候都恍然大悟,纷纷围了过来,嘴里发出一阵阵“啧啧”惊叹。
“哎哟,那您老就是丁县长的父亲了吧?对不住,太对不住了……”一开始很没礼貌的小学徒赶紧道歉,然后要把自己的手艺展现给爷爷,非要给爷爷看座,谓之今天就是拼着受领导批评,也要给县长大人的父亲理一次发。
爷爷美滋滋说:“不用,不用……今天就给我孙子理发好了,我嘛,就住天昌公社本地,要理发还不是随时过来?”
“对,对,我可算是认识您了,丁大爷……”
爷爷笑得很是畅快,说道:“那行,以后就试试你的手艺……”
丁大力坐在理发椅子上,似乎明白了爷爷带他出门的目的。
老陈师傅的手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至少丁大力是这么认为的。农村中的小孩子,剃头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鬓角,另一种不留鬓角。而丁大力被修理过的头型,正是他一度深恶痛绝的不留鬓角。这种头型,几乎就把耳朵以下铲得光光,就剩下顶部一团,所以又被大人、小孩统称之为“马桶头”,意思就是说,头顶的头发就像马桶的盖子一样的难看。
“怎么样,满意吧?”老陈师傅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似的打量着丁大力的新发型。
“满意,太满意了。”爷爷说着就要掏钱,结果被老陈师傅一把给摁住了掏钱的手。
“老丁,你们家小三当了县长,他的头我是剃不上了,今天难得有机会给你孙子理发,我是打心眼里高兴,说明你老丁看得起我……这个头我做主了,不收钱……”
“这怎么好意思呢……”爷爷就客气了一句,然后与理发店里的店员以及顾客一一道别。
丁大力祖孙二人告别之后,理发店内愈发的热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老陈师傅一个相同的问题,他是怎么和丁县长的父亲拉上关系的。
老陈师傅就说:“老丁从小和我是赤卵兄弟……”
同一时间,在去菜市场的路上,丁大力在问爷爷相似的问题。爷爷说:“那年爷爷奶奶从城里下放到乡下,就认识老陈了……”
“哦……”
从理发店到自由市场,短短一段距离,爷爷至少带着丁大力在四五家零食小摊前留步,说是要给丁大力买吃的。前世的话,丁大力嘴还是挺馋的,什么东西都敢吃,可现在让他吃零食摊上那些“三无产品”,他还真没这么大胆量了。
爷爷的社会关系还挺复杂,那些摆摊的小商小贩,爷爷全都认识。每次问到丁大力想吃什么东西,爷爷总不忘向那些商贩介绍说,这孩子是他的大孙子,是县城最好的小学的跳级生,城里小学的试卷,他的大孙子考了两个满百。
当然,丁大力也注意到了,买零食,其实只是爷爷的次要目的;向他认识的商贩介绍他的天才孙子也不是主要目的。关键之处在于引申到他的做县长的儿子。
“哟,这孩子就是你们小三家的吧?长得可真够聪明的……”
“好眼光,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呵呵……”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每当摊贩们夸着爷爷的儿子和孙子的时候,爷爷也总不吝好话奉送,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正如丁大力所猜测的那样,下午的自有市场空荡荡的,根本就找不到能买的东西。爷爷却毫不在意,照样乐呵呵地带着丁大力在镇子个兜了一圈,与相熟之人聊几句,然后走人。对此现象,丁大力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堆着笑脸,感谢那些关心他父亲的乡亲们的关切。
从镇子上回到合力三队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丁大力与爷爷到了仓库场小叔的小破企业,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得知婶婶带着小堂弟,与她的妹子傅春花,全部都回到了卢园公社的娘家。
“怎么回事这是?”丁大力趁着爷爷不注意的时候,抽空偷偷问了小叔。丁五坡就苦着一张脸,回答说:“哎,人言可畏啊……”
“东窗事发了?”丁大力问的时候,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
“这倒没有……主要是春花一直不愿意谈对象,又一直住在小叔家,难免有一些不好的传言……老丈人一气之下,就把两个女儿都叫回家了……”
“这样啊……呵呵,也好……”
“什么叫也好?”
“让你娶个新婶婶啊,这还不好?”
“啊呸呸呸……”丁五坡差点喷了侄儿满头口水,气道:“力力。这次你一定要帮小叔……”
“什么叫‘这次一定要帮’,我说小叔,你说话摸摸良心,你有事,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擦的屁股?”丁大力很不齿地说道。
丁五坡干笑几声,几乎是软语央求道:“这不也是减轻老锅叔的负担嘛……你看,少了你春花阿姨,现在厂子里的会计出纳都由老锅叔一个人扛着,他岁数毕竟大了,我怕他身子骨吃不住这些脑力活。”
“不用担心我师父,他还就爱干这种数钱的活儿……”丁大力虽如此说,可小叔毕竟是小叔,不能真见死不救吧。
正文 第264章 大力与小力
更新时间:2012…12…21 12:51:19 本章字数:3284
丁大力想了想,就说:“办法不是没有……不过,可能要让春花阿姨受点委屈。”
丁五坡听说要受委屈,难免有些迟疑地问道:“难道说还要把春花打一顿?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啊……”
“你还有做不出来的事?那,春花阿姨是怎样落入你的魔爪的?”
“小祖宗,你轻点行不行。”丁五坡赶紧把侄子的嘴给捂住。也是巧了,叔侄二人正说着,爷爷与罗老锅聊完之后,正要带着丁大力回家。丁大力就说:“爷爷,我在这儿玩一会儿,您先回去吧……啊,对了,晚饭多做点,请师父和奚阿姨吃晚饭吧。”
“知道了,还用你说……你乖乖在厂里,一个人别乱跑啊。”爷爷叮嘱了几句,一个人回家了。
爷爷走了之后,叔侄二人说话才算放心了点。丁大力先去财务室与师父见了面。师父早听说徒弟今天回乡下,待真的看到丁大力,自然分外高兴。丁大力就邀请师父吃晚饭,又开着玩笑说:“宴无好宴,吃你徒弟一顿晚饭,师父您老人家可能还要出一点血,到时候您老可别心疼啊。”
罗老锅眯着眼睛笑呵呵说:“师父家里的东西就少一个人帮忙解决,你看,今年你来的少了,好动东西都堆放着,就等着发霉呢……”
“呵呵,对不起啊,师父,以后我一定常常回家看望您……”
与师父简单的问候之后,丁大力又来到了丁五坡的厂长办公室。
所谓的食品加工厂,很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财务室有了,厂长室也有了,丁大力就问:“是不是把厂长室与财务室中间的这堵墙给打通了,方便你和春花阿姨交流企业经营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
“别说风凉话了,你小叔我都快焦头烂额了……说说你的办法吧,如果可行,春花受点苦也是值得的。”丁五坡关上厂长室的门,央求丁大力快点把办法说出来。
丁大力就说:“这个事情吧,说简单还真不难。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春花阿姨不是差点被你的连襟拖进树林子里么……”
丁五坡赶紧打断说:“王小忠没名字么?什么叫我的连襟……”对于这个人物,丁五坡一直耿耿于怀,“再说,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子,两个人在争执,连拉扯都算不上,关键时刻,正好被你小叔赶上了,就把王小忠赶跑了不是?”
丁大力扑哧就笑了出来,反问道:“被你赶上了还是被我赶上了?你要分清楚重点……”
“行了行了,咱叔侄两个还分那么清楚干嘛……总之,你春花阿姨没出什么事、绝对没出事,你可听明白了?”丁五坡很不愿意纠缠在这件事情上面,主要还是因为那晚上他的出场秀实在太糟糕,英雄没做成,差点做了狗熊,要不是那晚上有先见之明,把侄子带在身边,最后的结局会怎样还真难说得清楚。
“话是这么说,不过,按照我的说法,把谣言散播出去的话,不管是卢园公社还是立荣公社,相信我说法的人会比较多一点。你要是特意找人,说明这是谣言而不是真的,信的人反而会更多,你信不信?”
丁五坡当然信。谣言之所以成为谣言,正因为它满足人民群众内心深处希望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比自己糟糕的愿望,所以,不管是在城乡还是大城市,谣言都是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消息来源,而信谣、传谣,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一样不可或缺。
“这样的话,春花可就毁了呀……”丁五坡搓着手,心里却是极为难受。很显然,一旦散播了傅春花曾被王小忠拖进去树林子里,后续情节根本就不需要加以说明,听到这一消息之人当即会自动脑补。那么,谣言一旦散播出去,到傅家提亲之人肯定会少之又少。往后的日子里,即便有提亲的,男方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一句难听点的,不给你介绍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算是很看得起你傅春花了。
所以,丁大力表示赞同丁五坡的判断,说道:“我只是提出了可行方法之一,该怎么决定,你还是与春花阿姨商量商量……其实我觉着吧,最好的方法是一了百了……”
“啊呸呸呸……”丁五坡大怒,啐了几口,骂道:“小兔崽子,是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把人往死路上逼的……”
“你想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