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应声挑开帘子,完颜灵秀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两女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是从大金郡主惊慌失措的神情上不难看出,岳震发现了大家未曾察觉的事情,而且和这位郡主有莫大的关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灵秀依然故伎重演,闪躲着岳震眼睛,她那付色厉内茬的样子,让岳震笑了。
“呵呵,灵秀郡主是聪明人,在下也不笨。我只想说一句话,如今咱们依然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顺顺利利的完事走人,郡主你才能得以解脱。试想,如果我们不小心身陷险地,第一个倒霉的是谁呢?”
完颜灵秀垂下头去,不言不语,岳震也没有急于逼迫她,只是静静的等着。这期间阿大和侯勇一起回来了,看到这幅态势,哥俩躲开了。
拓跋月第一个失去了耐心,高坐在马上的她拧眉正要发作,却被有所察觉的岳震阻止了。方法很简单,他的大手在妻子丰满的腿上,轻轻拍了拍。摇摇头,他没有去看马上的妻子,还是紧盯着呼吸越来越粗重的完颜灵秀。
“你都猜到了什么?”完颜灵秀终于抬起头来,憔悴的脸上血色全无,眼睛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失神,一脸决然。
心中一喜,岳震估计她已经决定不再抵抗,他也知道越是这样,越要小心,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她。“呵呵,我猜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灵秀郡主你要拿出有心帮我们的诚意,说穿了,也是帮你自己。”
“好,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由你来决定我的命运!”
灵秀郡主前面的半句话,让岳震她们三个的精神一下子集中起来,至于让人费解的后半句,就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完颜灵秀的情绪也就镇定下来,沉吟了片刻后,她的第一句话又让几人堕入云里雾里。“你们要解救的人就在黄龙府,关在那里我也知道,但是等你们救命的人们却不在那里。”
岳震三人,都算得上反应机敏的人,可是完颜灵秀好像绕口令一样的话语,还是使他们一阵犯晕。
反复琢磨她的用词,短暂的疑惑过后,岳震豁然开朗,马上就求证道:“郡主是说大宋皇帝确实被关押在黄龙府,而我那些来搭救皇帝的兄弟,却去了别处?而且已经落入了你们的圈套。”
说完了,他自己都吓一跳,也不由得心生怀疑。晏彪虽说年轻鲁莽些,但是绝不蠢,怎么会把关押皇帝的地点搞错?除非···
完颜灵秀下面的话,不但解开了岳震的疑惑,也让拓跋月和柔福遍体生寒。
“大兄渤海王和我雍三哥就合议了这次行动,所以才故意泄露了汉人皇帝的消息,只为把北方汉人们的首脑吸引到辽东一举歼灭,好让战场上的女真军队,再无后顾之忧。月前,大兄已经秘密把你们的皇帝押回黄龙府,五国城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那些人钻进去。恐怕现在···”
“等等,刚刚你说五国城?难道咱们右首这条路,就是通往五国城?”头皮发麻的岳震打断了她,指着那条路问。
点点头,完颜灵秀道:“不错,你没有发现两边的路不一样?去黄龙的路,整洁平坦宽阔,而这边却是高低不平还长着草呢。因为这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动,五国城并不是一座城,那里是囚禁重犯的监狱。”
情况已然明朗,岳震的脸色当然也是越来越难看。他从未想过,这原本是女真人蓄谋已久的阴谋,也可以说是这次侵宋战争的一部分。
怎么办?有心算无心,难度大增,而且最让岳震担忧的是,完颜雍两兄弟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把他算计在内了。
柔福也是猝不及防,一下子方寸大乱,情形骤然变得如此混乱,她不免先想到自己的初衷。拯救大伯和援救烽火堂现在变成了两件事,背道而驰,这该如何是好?押着大金郡主去黄龙府抢出大伯?他,震哥会答应吗···
拓跋月无疑是三人中想法最单纯的一个,也是最客观,最冷静的一个。她端详着完颜灵秀,平静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们是敌人。”
“所以我才会说,让你的男人来决定我的命运。”灵秀凄然一笑,不过吐露隐情后,她的情绪显然安稳了许多。
“我知道,只要到达黄龙府,告诉你们皇帝关在那里,我就会安然无恙。可是,如果真的让你们救走了汉人皇帝,两个哥哥的计划又要失败了,每个大金国的女真人都知道,那是你们的耻辱,是我们的荣耀。”
山林敌踪·银发人
第三百六十八节
拓跋月沉默了,也明白了。完颜灵秀已料定,只要说出实情,丈夫就肯定不会再去黄龙府,他身边的这些人都知道,对于岳震来说,兄弟,要比那个皇帝重要的多。
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虽然心事各不相同,但是三个女人都同时选择了,用无声这种方式来等待,等待那个男人的抉择。
岳震这个时候笑了,笑得很无奈,却也从容淡定,还有一丝歉意。
“柔福,对不起,我们不能陪你去了。”说罢他转身离开马车,回到黑马的旁边翻身上去对侯勇和吴阿大招招手。“侯大哥你来赶车,你和赵姑娘带着郡主一起去黄龙府。阿大上马我们走,兄弟们等着呢。”
侯勇错愕,阿大手忙脚乱的上马,反应各不相同。拓跋月对柔福含笑点点头,拉动缰绳圈马转身。
这就是他的抉择···
马车上的两个女子愣愣的看着,看着他们三个策马缓缓而去。
“柔福,替我照顾好侯大哥。还有灵秀郡主,不管她能不能带你找到地方,请不要为难她了。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驾!”
风,把他的叮嘱送来,也好像带来了沙砾,吹进了柔福的眼睛。她泪如雨下,不知为什么哭泣。只想用放声痛哭来宣泄胸中的淤积。无声的落泪,慢慢变成了低声的饮泣,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哭什么?他这是为你好,跟着他们去五国城是死路一条。”完颜灵秀看着痛哭流涕的柔福,说的并无完全是心里话。芳心深处,她竟然有些嫉妒柔福,嫉妒她能有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算的男人。
“闭嘴!你懂什么!我宁愿陪着他一起去死!也不愿意···”满脸泪水,几乎歇斯底里的柔福,吼叫了半句就突然闭嘴,愣愣的出神。
已经远离她们的岳震当然看不到这一幕,此刻他们夫妻和阿大正在纵马飞奔,只可惜阿大的骑术太差,夫妻二人无法将速度快到极致。虽然失去了侯勇这个向导,他们已然不用担心走错路,因为这里除了越来越密的树林,只有这一条路,而且愈往前行,烽火堂的暗记也就出现的愈发频繁。
整整奔跑了一个下午,天近黄昏时,看到吴阿大已经摇摇欲坠,累得不成*人形。岳震暗暗叹了口气,招呼他停下来,准备过夜休息。瘫躺在地上阿大满脸的羞愤愧疚,他知道自己拖了震少的后腿,拓跋月温言温语的一个劲劝慰他。岳震忙活着点火烧水。
干粮还拿在手里,没吃了几口的阿大就沉沉的睡去,岳震失笑着把干粮放到一边,又替他盖好毡子,这才与妻子并肩坐到火堆的另一边。
“我这样做对不对呢?”用毛毡把自己和妻子一起包裹起来,岳震定定的看着火苗,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妻子。
“当然对了,柔福和侯大哥本来就和这件事无关,何必拉着他们一起去冒险。”拓跋月从丈夫的臂弯下钻进他怀里,心满意足的长吁了一声,才又说道:“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害怕你赶我回去,怕你用孩子来赶我···”
听到妻子话语中的一丝凄艾,岳震搂紧她说:“是啊,那会我是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我知道,你是死也不肯回去的。只是可怜咱们的孩子,在娘胎里就要跟着一起去犯险,要是有什么···我···”
“不许说丧气话,我们都还没有活够哩。月亮还要给小羊倌生一大群孩子,还要给他们一个个都娶了媳妇,嫁了汉子,等我们老了,还要给孩子们照顾孩子,好让孩子们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出去做一番大事业。孩子他爹,你说好不好?”
“好···好···”倾听着妻子的呢喃,岳震鼻子一酸,喉头不禁有些哽咽,他赶紧闭住了嘴巴才没有让泪水淌下来。
这一夜,夫妻两个絮絮低语了整晚,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直到日出东方,他们才相依着打了个瞌睡。
再出发,丢掉金兵的衣服,他们回复了本来面目,拓跋月不但认真仔细的给丈夫绑紧了背后的双刀,她自己也挎上大弓,将箭壶挂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清楚的感觉到,前方的敌人已在不远处。
策马奔驰了不大一会,道路陡然转弯,笔直的指向了北方。往前行,地势渐渐升高,两旁的林子也更加茂密,他们走上了一条进山的路。
不出预料,转弯后的路途上,山林里时不时的会响起一两声林鸟的鸣叫。岳震夫妻两个在马上相视而笑,这曾经是他们在深草滩上惯用的手法,很显然,有人跟踪而且还在向前方传递消息。
拓跋月几次忍不住想射杀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岳震却总是笑笑摇头,这些人不过是防风瞭望的小喽啰。他耐心的等着,等着敌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风从耳畔掠过,他的注意力一点一点凝聚着向前扩展,飞退的树木,颤动的树叶,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无比。前方两侧的密林深处,飞纵跳跃的几个身影,当然也不能逃脱他的侦测。
武人,岳震微微一笑,却又有几分诧异。不是女真人的军队吗?怎么会出现这些身怀武技的人?
远处突然出现的响动,让他精神一振高声喊道:“阿大紧跟着我不要掉队!月亮注意两边的树上!驾···”
绊马索,嘿嘿···虽然还有十几丈远,可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浅土里的绳索。若不是担心后面的阿大和十几匹马,岳震根本懒得理会,对于克拉和云彩的非凡跳跃能力,这些绊马索如同儿戏。
轻舒双臂,两把大刀握在手中时,一马当先的岳震距离绊马索也就是三丈左右了。
“哈哈···难道女真人都是藏头露尾的鼠辈,有胆出来一战!”挺刀长笑,话音和笑声未落,他的刀就已经劈向地面。轰隆的巨响声里尘土飞扬,那些埋伏在两边,憋足了劲准备拉展绊马索的人们,随着绳索的断开,如滚地葫芦一般摔倒一大片。
岳震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快意的大笑,笑声中,紧随他身边的拓跋月也发动了。弓弦接连不断地响起,利箭令人眼花缭乱的飞出。一个个人影拖着长短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从前方的树上栽下来。
尽管这样,专门抓捕骑兵的大网,还是像一片阴云般当头罩下来,网结上一个个带着倒刺的钢钩,寒星点点。岳震一声长啸骤然腾身而起,迎上了那张大网。
刀光闪烁,不再是大开大阖,如一阵柔风吹动风铃,叮叮当当好不悦耳动听。岳震落到阿大身后的那匹马上时,大网已化为一地断绳。
目光所及,一个银发之人从斜刺里冲出来,岳震再次飞离马背喊了一声:“阿大,得罪了。”鞭马狂奔的吴阿大不明所以,只觉得肩头一沉,原来是岳震轻踩他的肩膀后,借力疾冲而去。
虽然对这个银发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岳震也不敢稍有留手,身在空中他就高高举起双刀,毫无花式的发狠力劈。
‘当’的一声脆响,岳震看清楚了对方手里的铁枪,双腕也传来一阵酸麻,暗自惊骇对手力气好大的同时,疾风从身旁一闪而过,那个未曾看清面目的银发人便翻滚而去。原来是拓跋月趁银发人荡开双刀,空门大开,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箭。
暗笑的岳震也无意追杀他,飞身跃上黑马扬长而去。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银发人虽然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利箭,却也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从遇袭到脱离伏击圈,双方的一次接触,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就结束了。
没有人跟上来,岳震收刀停马,示意稍事休息。阿大数数马匹,苦瓜着脸来说,跑丢了几匹马。
岳震告诉他不用计较,既然敌踪已现,说明离五国城已经很近了,马匹不再重要,人不要受伤就好。
休息过后上马再跑,随时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