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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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绣-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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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头,杜尚书面露回忆之色:“我出身贫寒,幼时曾看娘亲织布。在我看来,整个大越就像当日娘手上那台织布机。环环相扣,哪个零件坏了国家也有可能瘫痪。皇上仁慈这事百官都知道,有些钱即便我想少拨,他们也有恃无恐。”
    “这便是杜尚书的苦衷?”
    端王点头,一脸恍然大悟,扬起账本他问道:“那账册正反两面对比,便是朝廷实际拨款与真正所需要的数目?”
    “老臣核算过,背后的数字拨出去,用起来应该会很宽裕。”
    是宽裕而不是恰好足够,翻看着正反面差异最起码三倍的数字,端王皱眉。
    先 前他的想法与太子差不多,他知晓读书人辛苦,更知道读书中举的难度。科举每三年一届,三甲加起来统共选录二百左右的书生。这概率着实太低,能金榜题名者, 无不是极为聪慧之人。像这种人做什么都能飞黄腾达,只让他们领取官员那丁点俸禄银子,过贫苦生活,未免有些太过苛刻。
    然而如今一 笔笔数字直观上的差异,却让他首次对贪官污吏升起仇恨的情绪。诚然,聪明人不论做什么,成功的可能性都比普通人要大。但既然选择了科举,选择了做官,那就 要遵守朝廷法纪。嫌弃当官贫寒他们完全可以辞官经商或者做别的,吏部每年选官都有多少人眼巴巴的候着。
    凭什么既要至高权利,又要金山银山的享受。想什么好处都占,如此贪婪实在是惹人生厌。
    “那杜尚书可知,这些银子是如何贪墨。朝廷历年都要合账,如此大的偏差,账面上要抹平可不是简单的事。”
    虽然是疑问,但端王的语气却十分笃定。虽然不知为何一夜间杜尚书态度天翻地覆,但如今他肯配合,这确实不争的事实。同时他相信父皇选人的眼光,既然杜尚书以那样的理由入了他眼,且今日能拿出这箱账册,那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点。
    “这……”
    “此次查账杜尚书当记头功,回头我会如实禀告父皇。”
    端王一本正经地利诱,这事他做起来有些生疏,然而如今歪打正着。昨夜刚被庆隆帝派来的青龙卫警告,杜尚书几乎吓破胆,如今这句话正好说到他心坎里。
    “多谢殿下,这事在户部衙门说不完,殿下且随我移步。”
    打个手势,端王朝暗处点头。一道黑影闪过,方才还摆在两人中间的箱子这会已是无影无踪。
    又是青龙卫!
    战战兢兢地走到户部衙门后面,杜尚书牵马时的手一直在打哆嗦。两人上了马,端王跟在他身后一路出城,跑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杜尚书停在京郊一座庄子跟前。
    从外表看这就是坐普通的农庄,即便路过也丝毫不会引起人注意。进去后,庄子内堆满金秋收获的粮食,水井旁的石墨上还套着驴鞍,原汁原味的农家小院对端王来说很新奇。
    走到房前随便摆着的粮车旁,杜尚书爬上去,一阵敲敲打打后掀开一块板子。
    “端王殿下且看。”
    走过去后,端王轻易认出了车斗中的夹层。手指插进去试试高度,他惊讶道:“这……竟然跟官号所铸银锭一样高。不止银锭,银条和金条也是按统一规格所打造。”
    这会惊讶的变杜尚书,他印象中的端王就两点:第一,受皇上宠爱;第二,贵为皇子不干正经事,整日往食肆里钻。
    没想到这样一个富贵闲人,竟会准确识别出官号银两别具一格的高度。要说官号的金银锭子标准,那还是他升任户部尚书后亲自制定。如今端王一眼就识别出来,这让他心中对其好感蹭蹭蹭往上升。
    “没想到端王殿下观察力如此敏锐。”
    端王叹息:“没办法,广源楼掌柜只认银子不认人,偏偏京种他家菜独一份的好吃。”
    即便他关注点依旧在食肆,也不妨碍杜尚书好感。
    “户 部所拨银两,皆由我派专人亲自运往西北,交由当地官员清点后签字画押。这些年来,有人也曾提议直接扣在京城。他们贪污我管不了,但银两在我手里时一定不能 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这便是他们倒弄银两的方法,虽然押运银两的车每季只去一次,但粮草却是每月都会发过去。多走几趟,再多银子也能运回来。”
    指着车斗夹层,端王倒抽一口凉气,怀疑道:“他们就这么大胆?”
    杜尚书反问:“端王殿下会检查押运良饷回京的空车?”
    还真不会,端王想了又想,一般人只会在车队启程前核对粮饷数目,至于回来的空车,谁又会去关心那个。
    心情颇为沉重,呆在农庄里,端王又听杜尚书讲了西北官员平账面的方法,同样是带有西北特色的简单直接。在账册中间合账之人不注意之处,公然篡改各项支出。不仅如此,西北的冶铁、皮毛生意,那些明面上的生意人,全都跟当地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 多数人不过改个户籍,实际上先前都是这些人的家仆,”杜尚书神色嘲讽:“比如吴指挥使,便是从小就跟在吴尚书身边的书童。我辈寒窗苦读那么多年,老夫不 才,苦读近三十年,家中老母为供应不孝子读书的笔墨,织布绣花熬瞎了眼,到头来甚至都不如给富贵人家当家奴。”
    端王心下叹息,如 今他明白方才杜尚书说那句“端王殿下天潢贵胄,生下来便站在权利顶端”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吴指挥使与杜尚书两人,一个在京城户部,一个在西北掌兵,看 似两人没有交集。可官场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靠裙带关系上位,就注定有辛苦努力的人无法出人头地。比如晏衡,又比如说还未被父皇发现的晏衡。
    父皇的宽仁,无意中造就了多少人的悲剧。
    “青龙卫,还请务必将方才杜尚书所言,原原本本告知父皇。”
    带着端王私印,青龙卫昼夜兼程,用了比端王回京还要短一半的时间赶回西北,向庆隆帝复述当时情况。
    而等他说完,三思公公来报,晏代指挥使意图贪墨救灾银两,被楚刺史当场人赃并获。
    被震撼太多次这会已经无力去生气的庆隆帝赶到救灾署帐前,就看到跟暗卫描述的端王调查结果一模一样的马车。一腔郁气再也憋不住,走到人群最中间,面对神色满是痛心,但依旧掩盖不住内心深处雀跃的楚刺史,他皮笑肉不笑。
    “朕总算明白西北粮饷是如何运往京城。”


☆、第124章 监守自盗

????庆隆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嫤先是惊讶,只不过惊讶了片刻,占据整颗心的恐惧彻底消失,喜悦的泡泡从心底冒上来。
    有些人不用接触太久,往往那么一两件事,就能让人产生信任,这就是领导力。不论是幽州火灾后不顾自身安危决心就地扎营,还是百姓“自愿捐粮”后下谕令发放补贴,庆隆帝无不表现出圣明天子该有的胸襟。
    卫嫤坚信,有他在,晏衡绝不会受不白之冤。
    “参见皇上。”
    信任在一瞬间升起,卫嫤下意识地跪下来。她这一声惊醒了众人,不论是周围举火把的兵卒,还是心思各异的袁刺史和楚刺史,围着粮车的一圈全都跪下来。
    “平身。”
    盛怒之下庆隆帝反倒平静下来,这两个字说得颇有帝王威严。年迈而稍显浑浊的目光看似俯视众人,其实他一直分了些心思在楚刺史身上。看他起身一脸跃跃欲试,庆隆帝从善如流地问道:
    “楚刺史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在问他?
    黑而壮的楚刺史心下惊讶,他可没忘记方才皇上那句话。吴尚书多年来运银子的法子,一定是被回京的端王查出来了。一瞬间楚刺史心潮起伏,怎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说辞?
    庆隆帝冷哼一声:“恩?楚刺史怎么不说话?”
    袖子底下晏衡抓住卫嫤的手,无声给予她安慰。卫嫤扭头,对他报以感激的笑容。方才车斗底下被撬开的一瞬间,她的确如五雷轰顶,但晏衡的气息在身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没那么震惊和恐惧。
    “启禀皇上,”楚刺史拱拳:“救灾署赈灾银子被盗,大理寺同僚与臣等协同追讨,查出来的私运银两车辆,与晏代指挥使有关。”
    庆隆帝走到晏衡与卫嫤跟前,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车斗。原来就是这种车,一点点吞食了他的锦绣江山。
    “有何关系?”
    余光瞥向卫嫤,楚刺史上前,摸下车斗角落。
    “车斗角落里有西北所出栗米,而晏夫人来凉州后第一件事,正是将晏衡族人军垦田中所出栗米分装运往京城,在其母米铺中充作小米以高价兜售。且不论官员行商是否有违大越律,晏夫人押运小米所用车辆,正是朝廷往西北押运良饷的车马。”
    庆隆帝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嫤:“哦,此言当真?”
    卫嫤面容平静:“的确如此。”
    楚刺史唇角扬起得逞的笑容:“皇上,如今真相已明。西北的确遍地产栗米,但有本事将栗米运到这车上的,只有晏夫人一人。”
    伸手捏起一锭银子,摩挲着底部官号烙印,顺着楚刺史话庆隆帝连连点头。
    “阿嫤!”
    旁边传来惊讶的声音,沿着庆隆帝来时官兵让出的缝隙,九公主拎着裙子跑过来,焦急地喊着她。在她身后阿彤跟过来,面色同样着急。
    “父皇,”九公主走到马车跟前,笃定道:“阿嫤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她给我的裸妆粉方子如今有多受欢迎,那天我说要给她分成,被她一口拒绝了。”
    怎么又是九公主,楚刺史心里一咯噔。也不知晏夫人给这位最受宠的公主灌了什么迷汤,让她这么掏心掏肺。
    他派出去的斥候来报,北地已经开始下雪。今年夏末西北大捷,瓦剌人未从大越手中讨到任何好处。大雪一下,严寒和饥饿一齐袭来,生命受到威胁的瓦剌人定会不顾一切地反攻。
    在西北呆久了的人都知道,膘肥体壮的狼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饿狼。西北账目一插,吴尚书倒台是肯定的。等了二十年,甚至不惜俯下身段拉拢吴尚书,他就是为了今天。只要这仗一打,楚家必是头号功臣。这是他一辈子最关键的时候,绝不能给晏衡崭露头角的机会。
    权衡再三,灵台无比清明,楚刺史笑道:“公主殿下毕竟年轻,不过是一盒香粉,哪比得上您的情谊重要。”
    九 公主一脸“你是谁”的表情,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反驳道:“那哪是一盒香粉,整个后宫都在用阿嫤的裸妆粉。御膳房一颗鸡蛋都要二两银子,父皇穿的中衣一件更是 要五千两银子。香粉虽然比不上父皇中衣,但一盒要千把两银子总不为过。那么多盒加起来,一年好几十万两银子。”
    说到这她指指车斗内:“阿嫤连金山银山都不要,难道会眼皮子浅看中这点零碎银子?父皇赏赐那一千两金子都被她眼皮不眨地捐出去,现在她再冒着杀头的危险贪污这点,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阿怡!”
    庆隆帝皱眉,见宝贝女儿嘟嘴满脸不悦,他忙解释道:“姑娘家,说话注意点。”
    “女儿知道啦~”九公主拖长音:“父皇你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母妃的眼光。她收的徒弟,绝不会是眼皮子浅的人。”
    她什么时候成了淑妃徒弟?面露轻松,卫嫤朝九公主疑惑地歪歪头。
    九公主扭头,右手比个剪刀咔嚓咔嚓,瞬间卫嫤悟了。是插花,淑妃教过她一下午的插花。说来汗颜,明明那时候淑妃叮嘱过要勤加练习,但这几天她实在是太忙,几乎是过后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在她自责的空当,原本准备再看会戏的庆隆帝,终于耐不住九公主撒娇痴缠,安抚道:“阿怡乖,父皇心里有数。”
    楚刺史惊讶地抬头,大声吼道:“皇上,这可是人赃并获。”
    一直默默站边上旁听的晏衡动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他利索地制服楚刺史,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
    “刺史大人虽然情绪激动,但皇上不是你能随意冒犯之人。”
    察觉到自己的失仪,楚刺史忙跪地请罪:“皇上,晏夫人方才也承认了,臣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我承认什么?”卫嫤指着自己鼻尖反问道。
    “楚刺史可能有所误会,方才我只是承认自己经商。承认的确是雇佣押运良饷到西北的车辆,将小米运往京城。”
    九公主疑惑:“雇佣?”
    阿 怡这话问得可真是时候,从刚才卫嫤就愁着,该怎么解释用官府车辆之事。虽然刚查出马车有夹层时,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图省事。但这会她也明白过来,她有什么 错?即便她公车私用,一定程度上带坏了风气。可与那些拿着朝廷人力物力给自己干私活的人不同,她按市价出的车费和人力费。即便有错也不是什么滔天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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