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狗剩,狗崽里剩下的,更好养活了。
见到薛金锁这一身打扮,狗剩笑道:“薛总裁,这身衣服好潇洒。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呢!”
“我这个人穿衣服向来一本正经,就不能穿什么休闲装。”
“不不不,至少年轻了五岁。”
这当然是一句恭维活,薛金锁没有做声,狗剩啪的一声关上车门,而后熟练地打着引擎,轿车平稳地向前滑去。明明知道是恭维话,听着也还是舒服。随着时间的推移,薛金锁已经习惯这种舒服了。她周围的人都是很“明白”事儿的,有谁不那么听话,就会像一块三角砖似的,硌着他不舒服。整个公司大楼需要多少砖?哪一块都被他修理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这是他认为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多少年来,薛金锁在每一个位置上都坐得稳稳的,他知道作为一把手必须强硬,不需要什么和气、亲民的虚名。
有些东西,她也并非视而不见。像狗剩刚来的时候,那也是穷嗖嗖的,有时他开会超过吃饭时间,狗剩连盒饭都不舍得吃,只随便买两个面包充饥。可是现在你再看看他,脖子上的金链子有小手指那么粗,头发吹成了喷机式,手表也换成白金劳力士了,为领导开车就是过去牵马坠蹬的角色,现在这却是一个好差事。薛金锁很清楚,自从当上了东北公司“一把手”,有无数的人想跟他拉上关系,过去是张晓丽在他身边挡驾,现在,这个小苗秘书太幼嫩,人们找到狗剩就等于找到了他。而且知道他在干什么,忙不忙,心情怎么样,适不适合谈事情。这些信息本身就是千金难买的,所以有人巴结狗剩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金无足赤,水清无鱼,狗剩能干,又很忠实于他,同时是他的千里眼、兜风耳。他坐的位置太高,被架空被颠覆那也不足为奇。政治斗争太无情了,有什么对错?只有输赢。既然他需要狗剩,就不能指望他两袖清风。如果狗剩什么都捞不着,那他一定会闷头开车,一句话都不说。想一想孰重孰轻,薛金锁闭上了眼睛,在微微的晃动中养起神来。
在这个连情人都靠不住的年代,你能指望一个司机什么?能捞能干那就算是有情有义的了。
狗剩很有眼风地关掉了车内的音响,轮胎擦地的沙沙声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这声音单调而且催眠。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他从后视镜里两次看了看老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薛总裁,这次郭老板来锁阳,应该投点儿钱了吧?对重机厂,她名义上投资却不拿钱来,气得孙水侯和薛利厚只骂娘呢!”
“哼,他们还骂娘?”薛金锁说道:“再骂,人家就撤资,连这个名义投资者也不做了。看他们怎么办?”
“什么,郭老板会撤资?”狗剩惊讶起来,“她来投资,不是‘国家公司’总裁定的吗?怎么还能黄?”
“人家当老板的是认利不认情,惹急眼了,谁说的也没用。”
“听说,市长昨天特意请郭老板吃晚餐了。”
“听谁说的?”
“市长司机说的。”狗剩的在部分信息都来自官员的司机。
呵呵,薛金锁心里笑笑,这些个市级官员,真是想钱想疯了,见了财神就拜。不过,这个郭宁宁,可不是冲你们这些地方官员来的。
不知不觉之中,丰田轿车平稳地停下了,杜党生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举目望去,锁阳市闻名遐迩的星夜酒巴大楼屹立在他的面前。
这个星夜酒吧,建在城中闹市区少有的一块高坡上,细窄而陡峭的台阶让人想到无限风光就在这个酒吧里,大门是埃及风格,金字塔的颜色,里面布置得像原始森林,一半室内一半露天,除了阴森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只因有些演艺界的人士偶尔在这里聚会,便开始名声鹊起,使许多自认为前卫的酷男辣妹和大学生们趋之若骛。宁宁年轻时练过舞蹈,跟演艺界的人士比较熟悉,回锁阳后就难免会与一些老姐妹来喝酒,但她们现在年龄都大了,上不得舞台和荧屏,主要任务是办班,教小学生。即使偶尔有机会登台,也不过是演那些观众认不出记不住的小角色,在演艺圈的影响还赶不上那些三线小星。市里组织的最露脸的表演活动和热播剧目,与她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金锁,你来了!”郭宁宁知道他会准时赴约,早早就在门口等待。看见他下了车,立刻出来相迎了。
薛金锁看到郭宁宁牵了自己的手,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过日子酒巴,他依然是雄赳赳的。在这种场合,他向来不注意看周围那些人,事实上,在锁阳这块地盘上,作为央企的总裁,他在那里哪里就是焦点,虽然他不是风头最劲的那一个。
正走着,酒吧里的灯突然熄灭了,黑暗中年轻人开始鬼哭狼嚎,也有人放肆地怪笑,总之可以尽情宣泄,这也是星情酒吧的独到之处,不失时机的漆黑三十秒,让你做偷吻那种“见光死”的见不得人的损事。
“这是干什么呀?怎么灯还闭了?”薛金锁不适应突然的黑暗,大声问郭宁宁。
“别管他们,跟我走!”说完,她喊了一声“服务员!”一个小伙打着小电筒走来。
“给我们开202号。”郭宁宁吩咐。
小伙子打着小电筒把他们引到楼上202房间,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摆了一瓶红酒,两盘水果。
“还有客人吗?”小伙子问。
听说没有其他客人了,小伙子熄了灯,点燃了蜡烛,放到桌子上,于是就开始了两个人的烛光酒宴。
“宁宁,你这次来锁阳,到底有何贵干?”薛金锁谢了对方邀请的盛情,然后直奔主题。
“这次来,一是为了办理与重机厂退出合资的手续;二是……”
“是什么?”
“给你洗脑。”
“洗脑?”薛金锁笑了,“你撤资与给我洗脑有什么关系?”
“洗完了脑。你把重机厂夺回来,我们好谈合资的事儿啊!”郭宁宁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他。
“重机厂是国家的。”
“改制后,就是个人的了!”
“是啊,就像郎咸平批评那些国企厂长说的。干着干着就成他的了!”薛利厚引用了一句流行的说法。
“只要他能够把企业经营好,多向国家交税,成了他的有什么不好?”郭宁宁反驳了这种观点。
“可是……”薛金锁摇摇头。
“可是,现在的重机厂落入了他人手中。你,后悔了吧?”郭宁宁数落着他。
“有什么后悔的?”薛金锁不承认,“即使这个厂子没有落入薛利厚手中,我也不能把它弄到自己手里呀!”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东北公司总裁。不能以权谋私。”薛金锁冠冕堂皇地说道。
“算了吧!”郭宁宁不满地瞅了他一眼,“要你这么说,南方公司那些厂长买了自己企业的人都是以权谋私了?”
“那……总是少数吧!”
“少数?哼哼……你去打听打听,南方公司那些企业,还有几个是国有?”郭宁宁接着说:“除了那栋办公大楼还是国家的。下面的工厂没有一家不是归了个人所有。”
“那……不是乱了套了?”
“乱什么套?现在,南方公司上缴的利税已经远远超过‘东北公司’了。金锁,不要小瞧私有制的推动力!黑格尔老人说过一句话,私欲是推动人类历史前进的杠杆。你忘了?当时,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当时,只觉得这句话很新鲜,所以就告诉了你……可是,”薛金锁想起了自己在大学读到这句话时惊讶的感觉。
“可是,你只认同这个观点,却不想把它付诸于实际行动。对吧?”郭宁宁追问。
何尝不是呢!
“金锁,知道我为什么撤资吗?”
“为什么?”
“因为,薛利厚放弃了‘FS06’。虽然他当了总经理。可是他并不想好好管理这个厂子。”
“不会吧?”薛金锁怀疑地摇摇头,“他投资那么多,不好好经营,岂不是自己要蚀本吗?”
“当然不会。”郭宁宁认真分析说:“即使他放弃‘FS06’,那块地皮的增值、房地产的利润也会保证他稳赚不赔。”
“可是,房地产的效益也就是几年。他这么干,……也不是长远之计呀!”薛金锁瞪大了眼睛。
第148章 李老神
第148章 李老神仙指点迷津
“私营企业主,都是追求暴利,见好就收,谁管你长远不长远……”郭宁宁算是把薛利厚看透了。
“不对呀,前几天,他还找我,要求为改进设备贷款呢!”
“呵呵,你呀,真是善人好欺负。他那些贷款,全拿去充当房地产开发的流动资金了!难道你没检查他这笔贷款的流向吗?”
“有孙水侯在那儿坐镇,我怎么好事事插手?”
“人家就是利用了你这种君子心理,背后进行个人活动。”郭宁宁说到这儿,呵呵一笑,“反正,我是撤资了。以后的事儿,随他们去吧!”
“宁宁,你这么撤资,市长会不同意的。”薛金锁提醒她。
“当然,我的撤资会影响他的政绩。可是,我自己的钱,凭什么要给他来出力?”
“听说他昨天晚上找了你?”薛金锁突然想起了司机狗剩的话。
“是的。还请我吃了鲍翅呢!”郭宁宁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告诉薛金锁,“他开出了若干个条件挽留我;劝我最好不要撤资。不过,我只提了一个条件,他却不敢答应我。
“你提了什么条件?”
“否决这次重机厂的改革方案,将工厂重新交还给你管理。”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在锁阳市,只有你和李金铸有资格得到这个工厂。李金铸的父亲为争夺这个工厂献出了宝贵生命,他母亲又经营了这个工厂几十年,他本人是全国劳动模范,在工厂兢兢业业几十年,又是技术能手,分厂厂长。你呢,为这个工厂开发了‘FS06’新产品,又多年担任厂长,天经地义应该经营它。”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晚了!”薛金锁听了薛利厚放弃“FS06”搞房地产的消息,觉得将厂子交给孙水侯、薛利厚这种人确实是个悲剧。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能有回天之力?重新把工厂夺回来?
“金锁,只要你想做,事情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嗯,你现在是公司总裁,出头做这事儿确实不方便,不过,你可以利用李金铸的力量,让他在董事会里发挥作用……”
“唉!宁宁,你不知道吧?李金铸与薛利厚闹翻,下岗,自己带领一拨人单干生产三轮机动车,又让政府给取缔了……唉!听说,他正要准备出国打工谋生呢。”
“怎么,重机厂就这么一股正派的力量,还让他们给折腾出来了?”郭宁宁听到这儿,禁不住大失所望。接着又问:“他现在出发了吗?”
“还没有。可能是明、后天就要走吧?”薛金锁说。
“金锁,对李金铸这个人,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薛金锁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行!”郭宁宁忽然拿定了什么主意,“我建议你,立刻给李金铸分配一个任务:让他到美国考察学习‘FS08’技术,然后报销他的往返路费。由个人出国打工改为公务考察。”
“这……合适吗?”薛金锁显得犹豫不决。
“别婆婆妈妈的了,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听我的话,这是最好的补救办法。”
“好。遵命!”薛金锁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凭李金铸的技术水平,完成这个使命不成问题。再说,公司资金充足,就是报销李金铸几个来回的路费也没问题。最主要的是,面对李金铸竞聘失败,他总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正好,这一下,也可以补偿他……让自己的心里平衡一下。
“呃,对了,趁他没走。我们俩应该他家一趟。看望一下他的老母亲。另外,我还得送他点儿美金呢!”
“送他美金?”薛利厚不解了,“既然我报销了他的路费,公司已经照顾他了。你还给什么美金?”
“你懂什么?你那是领导关心,我这是个人关心……”
“个人关心?只怕是收买人心吧!”薛金锁看看她,笑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郭宁宁瞪了他一眼,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以后,你就该知道事儿事儿离不开我了……”
“还楞着干什么?”郭宁宁叫来服务员,买了单,然后命令薛金锁,“走人!去李家!”
李金铸家住在重机厂宿舍楼,这还是刚刚改革开放时工厂为解决职工住房困难盖的第一栋楼。当时分房时,人们打破脑袋似地争这这儿的房子以能住上宿舍楼为光荣,可是,如今,这栋已经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