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便笑道:“林儿一向不爱这谈经论道的事,若是香姐、霜妹来,定是要陪我一道进去的。也罢,你们小心在外面玩耍吧,我向先生问些道学,便自出来。”
林儿调皮一笑,便拉着雪平、小美蹦蹦跳跳地走了。这边古羽则和郁小刚一道,走进他的隐儒山庄。
(按:对于金庸小说中的十二钗,不同人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本回书只是给出了作者自己的解读,算是一家之言吧。就我的选择标准,是这个人物的描写必须具备足够故事性,但又不显得生硬。戏份并不是主要考量对象,否则,几乎没有正面出场的胡夫人和西施夷光,便很难进入候选。胡夫人的形象通过众江湖客的描述,西施夷光的形象通过越女阿青收回的那一剑,也许只是几个字,便足以传神。这就是我选择她们的理由。
相较而言,《书》中的女主香香公主,她的美就显得太假了,夸张得离谱便成了造作。《天》中的阿朱,她除了把自己的命交给乔峰,一定还可以有别的选择,这就是为了煽情而煽情。至于小昭、双儿、王语嫣、陆无双、温青青、阿绣之属,则过于简单、而缺乏女主或重要女配所应有的丰满个性;周芷若、郭芙、阿紫、李莫愁、梅超风、康敏之流,恶得太像阴险的政客,在我看来,林仙儿的恶才是女人应有的恶,可惜不能选林仙儿。当然,如阿九的家国情仇、穆念慈的痴心一片、程英的恬淡心境、水笙的落难小姐,也让人印象深刻,但略显脸谱化和雕琢之嫌。
到这里,一定会有人提醒我:喂,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她绝对是金庸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女性角色了,没有之一啊?是的,小龙女,我怎么可能会忘。我只有四个字来回答:请看下卷。)
第六章 简朴
山庄并不算大,但干净非常。堂前是简单的庭院,堂后是幽静的竹林。正如《陋室铭》所言,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山庄中,自有一派隐士之风。
郁小刚却一脸谦逊地道:“家中陈设简单,为仪勿怪。”
古羽笑道:“这里净与静相宜,舒适得很,先生居此佳宅,末学羡慕尚且不及,哪敢为怪。”
郁小刚奇道:“为仪是从扬州来的,又曾在成都做事,这两地都是富庶之都。我曾听过为仪的‘精致之道’,可谓相当精辟。相比之下,我这陋室就太简朴了。”
古羽道:“精致也好,简朴也罢,无非都是六个字,‘浑然与物同体’。有这六个字,就可称仁者了。很多创业已成的老者,即使已经很有钱了,依然会穿打补丁的衣服,节省每一粒粮食。不肖的子弟觉得不理解,穷的时候这样也就罢了,为何富贵了也这样呢,这不是有失身份吗?殊不知,这并非吝啬抠门,而是物尽其用。物和人一样,都有其存在的使命,物尽其用,便是寿终正寝,相反的,浪费就是使物夭折。所以,精致和简朴,只要宜居宜行,也就都可称‘仁’的。”
他说话时,郁小刚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直到他说完,郁小刚才终于忍不住拍起手来,大赞道:“难怪你能得天下人的尊崇,如此见识,山人亦是自愧不如。”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客堂。客堂正中一张矮桌,郁小刚伸手道声“请”,宾主二人便相对落座。自有童子奉上清茶一盏、果脯数碟,与二人慢慢饮食。
古羽举起茶杯轻咂了一口,接着刚才的话道:“末学这些时日虽然的确积攒了一些声望,可更多的还是失败。在成都时,我已经尽己之能避免战争,可战争依旧爆发了。在北辽时,我同样是不懈地努力,希望改革能够成功,可最后却陷入了民众的自相残害。这中间固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捣乱,可归根结底,仍是因我没能找到一条万全之策。我知道,万全之策当然是不存在的,可是哪怕能尽量避免更大的损失,这样的策略总应该是有的吧?”
他的眼神全是迷茫,是他这几年来的遭遇凝结而成的反思。从北辽回到中原,他已经无数次思索着最后的出路,可他想不到。似乎这个天下已经烂到了根上,除非全部推倒重建,否则便没有生还的可能。然而,谁又希望结局是那样的呢?一旦发生大的动乱,不幸的,仍然是天下的普通百姓啊。
郁小刚身为宗师,岂会看不出他的惆怅。即便是其自身,也曾经历过多年的痛苦反思:如何在这样一个时代,实现其儒者的理想。
只见郁小刚表情淡然,并没有古羽那样的不安,待古羽说完时,他也咂了一口茶,缓缓地道:“我们来设想一个这样的局面。现在若有一些乡野小民,去某个地方官衙前静坐。地方官觉得,官衙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威,否则如何能成为地方的仲裁,于是就招呼捕快动手驱赶乡民。乡民不服,与之抗争,进而使更多人加入进来。捕快见乱民渐增,便有造反的趋势,自然要动起武来,打伤几个人也是在所难免。这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其它地方的人也纷纷响应。朝廷无奈,只得让地方官革职收场。为仪觉得,这样一起事件,谁对谁错,谁又是最大的黑手?”
他的这一起假设,古羽是何等的熟悉。早在刚去涡阳时,他就经历了县民到衙门聚众闹事的事情。后来在北辽,他甚至亲自带人去南京宫门前叩阍。前一次,他是站在了衙门一边,后一次,他则站在了百姓一边。要说起来,两次事件并没有什么质的不同,可他却帮了不同的人。在他的道德观中,他自认为他两次的做法都是对的,也的确都得到了良好的结果。不同的事件不同的应对,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依据他个人的判断。但问题是,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次判断都是对的呢。
他没有回答郁小刚的设问,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郁小刚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等他说话,便继续提醒道:“为仪一定是想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往事吧?我们不妨进一步设想,如果你在涡阳的遭遇,当地的地方官并不是陈配大人,而是燕子城的城主白前马;如果你在北辽的遭遇,北辽皇帝换作了中原的至善帝,结局又会如何?”
随着郁小刚的每一问,古羽都感到了阵阵心惊。是啊,如果陈配换成了白前马,自己无疑就是在为虎作伥;如果天官帝换成了昏庸无能的至善帝,也许自己已经血溅南京宫门了。问题是,自己在作出选择之前,并不知道陈配和天官帝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自己的确是运气好,每次都碰到最适合的人。可天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
“到底为什么?我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古羽念及此处,身上的汗便已涔涔地下来了,他问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郁小刚却依旧不动如山,只是淡淡地说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好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恶人!”
第七章 大师
隐儒山庄的客堂,古羽和郁小刚,两人互相席地对坐,平静地演绎着天下大势。身旁,是童子小心焚起的阵阵幽香,让这气氛更加平和。
可是,古羽的心绪,却正在剧烈地波动着。
“每个人都是恶人?先生的意思是,人性本恶?”古羽心中的疑惑不解越发的盛。
郁小刚则轻轻地笑道:“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一个儒者,竟会一反孟子的道统,说出世上皆恶人的话来。”
“是啊。”古羽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
“《国语》上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其实人性本来善良,只是太易变坏罢了。为仪在剿灭宇宙帮之战中也曾经历过,当你把所有原本善良的平民放在他们的仇人面前时,他们展现出来的,比最凶狠的猛兽还要可怖。无他,只因人性的堕落,果然比雪崩还要更快的。为官之人,权力过大,便会自我膨胀,从而认为除他之外便都是乱民;贩夫走卒,贫困日久,便会自我消沉,从而认为除他之外便都是贪官。现在都说要互相理解,那么试问,若将二者位置互换,让官变民、民变官,你觉得,这个状况会改变吗?”
“不会。没有人能抵过权力的诱惑,也没有人能经受贫困的折磨。”古羽似乎开始明白郁小刚的意思了。
“那么为仪觉得,这个问题有解吗?”郁小刚一面问,一面饮茶。对于这个问题,他显然成竹在胸。
古羽听他是在考验自己,便仔细思索起来。想了半天,才见他犹豫地道:“我以前曾听北辽南京戒台寺的证弘方丈说,对于上层应该用道德约束,对于下层应该用法制约束。我也曾在北辽尝试这样的社会结构,但显然很失败。当一个社会烂到根上了,你很难找到一个道德完美的人。即便这个人存在,也会被迅速地腐化,就像北辽的晋王便是明例。刚才先生讲,人性虽然善良,但太易变坏了。身为儒者,我可以每日三省,可作为普通人,我无法这样要求。敢问先生怎么看?”
郁小刚笑道:“只因天下虽有浩然之气,却是‘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方今之世,道德模范甚多,却都是些‘拔苗助长’之徒,非是为义,实则为利。如是,则恶意尽显、善则难存矣。”
古羽听闻此言,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我们扬州的乡老焦文复先生,便是这样一个人。这浩然之气一篇,末学以前也读过无数遍,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理解,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这时,郁小刚却并不再谦让,忽然朗声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有《十大核心竞争力》一书,尽述五分十证,为仪可有兴趣一睹吗?”
古羽这时才知,郁小刚刚才的话都不过是前言,这一句,才是要将其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了。想到此处,他当即站起身来,长揖及地,对郁小刚恭敬地道:“末学才薄德浅,不知能否领悟先生大义。不过见贤思齐,先生若肯传授心法,末学定当不负厚恩。”
郁小刚微作一笑,便从旁边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本书来交给古羽,道:“五分者,王霸之分、儒法之分、顿渐之分、义利之分、让争之分也。”
古羽伸双手恭敬接下,又是一拜,方坐下身来,续道:“愿闻其详。”
郁小刚解释道:“为君则内王外霸,为政则内儒外法,为学则内顿外渐,为友则内义外利,为天下则内让外争。”
接下来的三天,古羽和郁小刚便在一起密切地讨论这“十大核心竞争力”。郁小刚把自己多年的所学所思,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古羽。古羽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挫折,在郁小刚的思考中,都得到了解答。仿佛,这一路走来,便正是在实践郁小刚的理论。
林儿她们玩累了,也曾来看过古羽几次。可是林儿见古羽正废寝忘食地向郁小刚学习,也就不去打扰他,自和小美、雪平她们到附近镇甸找了间客栈住下。
一直玩了三天,林儿见古羽仍处于兴奋的学习状态中,这才来到隐儒山庄,小声对古羽道:“要不哥哥在这里吧,我们几个先回识乐斋去了。”
古羽抬头看看天,却问林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林儿奇道,“现在是早上啊?”
古羽“哦”了一声,便对郁小刚谦然一笑,道:“劳先生一夜未眠,着实辛苦了。要不您先歇息一下吧?”
林儿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昏过去,小声问古羽道:“哥哥不会是以为,我们来隐儒山庄还是昨天的事吧?”
“难道不是吗?”古羽茫然地挠挠头。
林儿一阵无语,过去拉住他的手,笑道:“我的好哥哥,你们都已经没日没夜地谈了三天了。”
古羽“啊”地一声惊呼,这才和郁小刚相视一笑,两人都没想到,这一聊竟会是这样长的时间。
郁小刚笑完方道:“我书上的东西已尽数教给了你,为仪自回去好好研读吧,不必再来问我了。”
古羽又是一揖,道:“多谢先生赠书。”
林儿奇道:“哥哥怎么还叫先生,却不叫老师?”
古羽尚未答话,郁小刚便先答道:“为仪的老师是田无锡,如何还能再拜师父。你我二人,只做朋友即可,何须师徒相称。”
连日在一起,古羽和郁小刚早已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古羽见郁小刚不以为意,便笑言道:“林儿说得没错,叫‘先生’始终显得见外了些。可是我看‘郁小刚’这个名字又实在不太霸气,要不末学以后都叫你‘郁大师’吧?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大师。”
谁知郁小刚却直摇头:“不要叫我大师,我不是大师。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为什么?”
“要成为大师,最重要的是践行自己的思想。我这个人,只是一个理论者,没有践行的能力。而你不同,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践行着所有自己信仰的东西。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这能力成为大师。所以,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也就是希望你能完成我心中的宿愿。不要让我失望!”
古羽这才明白郁小刚为何对他如此厚意,当下便重重点头,也不多言,就和林儿拜别郁小刚,回识乐斋去。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