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见他似不领情,愠道:“你本来就厉害嘛,干吗这么谦虚?”
古羽解释道:“真的不是谦虚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我的舌战经验不足,没有想过要赢这一场。可也不知怎么的,那位道长却突然就不答话了。总之,我今天赢在他没出全力,也许是他嫌我年纪轻,不屑与我一辩吧。”
林儿听得他言,不禁大奇,一双巧目便不住地在那几个道士之间逡巡。
正说着话,陆可仁又道:“下面是第三场比试。不知病患何在?”阮冲和道:“三位病患已安排在城中客店内,已差人去请了,大家稍候片刻。”
诸人一边等着,一边聊起天来,也当是看了两场比试之后的中场休息。
赵木头道:“这第二场比试真有趣,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九哥,怎么我们扬州没见过啊?”
罗九洪道:“这‘舌战’古已有之,你没听戏里的‘诸葛武侯舌战群儒’嘛?只不过最近,这舌战在京城突然盛行起来,好像还有一个新的说法,叫‘辩论’。其实这个我们扬州也有,以前在周大人家的清谈就有点这个味道,只是形式上跟这辩论不太一样,估计不久之后这种形式也能传到扬州了。”
红香道:“这辩论真有趣,比打架比武好看。”
罗九洪道:“辩论跟比武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辩论也有门派之分,也讲个招式技巧。有人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正面强攻,就像武术中的少林派,还有人则喜欢迂回前进,以柔克刚,就像武当派。武术分内功、外功,辩论也分形上、形下。你是学的儒家的根基,还是道家的法门,辩论起来迥然相异。旁观者看起来,辩者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大笑连连,自然是有趣得紧啊。”
(按:辩论是本书的重头戏,就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比武一般,以后将会经常出现。我的辩论选题会依情节而定,可能会有枯燥乏味的时候,还请读者谅解。)
第十章 学样
不多时,便有天静宫的道士抬了三名病患到场中。钱超与陆可仁、董全知一起去看了一下病患,确认三人症状一致,然后回到主席。陆可仁道:“请派第三人出场比试。”
林儿正要走过去,罗九洪忽道:“不行就直接认输噢。”林儿回过头来调皮一笑,道:“放心,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必胜的法子。”说罢便走到了场中间。
三方各自一人出场,分别站到了三个病患身前。
陆可仁正要宣布开始,林儿忽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陆可仁道:“有话请讲。”
林儿指着天静宫道士说道:“病患是他们找的,万一他们已经提前让人诊断过了怎么办?”
“这……”
“所以我们三个人应该交换病患来治疗才对。”
陆可仁点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三位交换一下吧。”
下面赵木头悄声问古羽道:“林儿傻啊,连我都想得到,这三个病患病症一样,如果天静宫提前看过了,那换人治疗有什么用呢?”古羽摇头道:“你这木头,林儿可比你聪明多了,或许他已经想出什么妙计了呢,别着急啊。”赵木头想想也是,便即住口。
那三名病患都是中年人,被放到了地上平躺着,远远地看去,三人都是面红如枣,大汗涟涟,下腹微有肿胀,也不知都生了什么病。
这时,太清宫道士在自己面前的病患身边走了几圈,口中像是念了几句咒语,然后便跪下来,在那病患的全身拍打起来。
后面的围观民众见状,便有人小声说道:“这位道长号称张神手,不管什么病,只要经他这巴掌一拍,立刻就好了。上次我就是患了一种怪病,全身疼痛难当,被这张神手这么拍了几下,登时神清气爽,病也全好了,你说神不神?”
他们正议论着,那边天静宫道士却从怀中掏出两个大的手套戴上,将双手在病患身体周围凌空划动,五指就像抓东西似的,把“病邪”从病患身上“抓”出来,再重重地扔到地上,如此反复施为。
后面人众中便有人介绍道:“这个道长的一双手也是厉害无比。他号称五指擒魔,只要他这五根指头一伸,再顽固的病魔也会被他抓将起来,扔到地底深处的。不知道这两位道长哪位更厉害些。咦,那小子要做什么?”
众人回头去看,原来林儿竟将自己的绑腿取下来,用一块大布绑到了手上,也学起了那五指擒魔的模样,在病患身周有模有样地来回比划着。他身形较小,那病患体形偏胖,他只能跳来跳去地比划,动作十分有趣,引得周遭围观之人无不捧腹。
古羽一边笑他一边说道:“林儿真是有趣,原来他说的必胜法就是学人家的模样啊。”红香小声道:“可万一人家的确有什么真本领,他这一下子也学不会啊?”古羽道:“这能有什么真本领?反正我从不相信什么巫医之术,这个五指擒魔恐怕是有什么障眼法没让人看到,也不知林儿能不能发现。”
他们正说着,那边张神手身前的病患被拍打之下,本就通红的脸颊竟变作了乌紫色,病患似是忍不住痛苦,开始呻吟起来。不多时,竟由呻吟变作了大叫。那张神手见状,却不停手,反而拍得更加用劲,似乎要加大功力一般。病患大叫了一会儿,嘴唇也开始变黑,突然一声惨嚎之后,晕了过去。张神手被吓住了,停住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旁边的五指擒魔与林儿却是另一番景象。五指擒魔凌空“抓”了半天的病魔,病患却似乎没什么变化。
林儿却不同,他一面学着五指擒魔的动作,一面观察病患的变化,只见那病患脸上的红霞慢慢地褪去,肿胀的小腹也有消退。林儿脸上笑意立现,越发地卖力去“抓”那身上的“病魔”。
又过了些许时候,林儿身前的病患慢慢地睁开了眼,身上的痛楚似乎轻了许多,也有了精神,缓缓地开口说道:“多谢大夫施救之恩。我感觉轻松多了。”林儿听他说话,高兴地转过身去,向钱超道:“怎么样,我赢了?”钱超站起来看了看他医治的病患,道:“不错,这位公子的医术果然高人一等,就这么比划几下,就把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救活过来,厉害厉害。这第三局自然也是几位公子胜了。”
林儿欢呼一声,跑到古羽面前,颇为得意地道:“胆小鬼公子,怎么样,我厉害不?”
古羽笑道:“厉害,亏你想出这样的必胜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林儿笑道:“是你教我的呀。”“我教你的?”“是啊,刚才你和那个天静宫道士辩论时,不就一直在重复他的话吗?我想既然你这样都可以赢,那我也就照着那五指擒魔的动作学呗。”
古羽愕道:“你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林儿“格格”笑道:“当然是夸你啦,你虽然胆小,可比我家公子聪明多了。”
旁边的罗九洪见他二人一问一答,甚是默契,便打趣叶枫道:“叶公子这个书僮怎么好像和我兄弟还要更亲近些嘛,嘿嘿,叶公子干脆把这书僮让给我兄弟算了。”叶枫脸一红,尴尬地道:“林儿天性如此,罗兄别介意。”
红香忽道:“奇怪!为什么林儿反而治好了,那五指擒魔却未能建功?”众人回头一看,那五指擒魔果然还在那里“施法”,却不见病患有什么好转,不禁都好奇起来。林儿摇摇头道:“呃,难道我的运气比较好?”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胡闹,真是胡闹!”从人群中传来一人怒骂之声,只见前日那个田老汉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进场中。
田老汉对陆可仁道:“张汉下大夫来了!”陆可仁连忙起身相迎。
谁知张汉下并不看他,只是蹲下去看第一名病患。他用手在那病患腕上一搭,随即长叹一声,道:“唉,造孽啊!”
林儿也跑到那病患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方问道:“大夫,他怎么了?”张汉下起身看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林儿有些莫名其妙:“我哪里看得出来啊?”
张汉下又叹了口气:“为了一时意气,拿医术当比试的工具,视病患的生命为儿戏,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
林儿闻言大惊:“他死了?”
张汉下“哼”了一声:“救不活了。”
林儿又看了一眼那病患,一急之下,竟流下泪来,转身便冲出了人群。
第十一章 名医
叶枫见林儿跑掉,连忙去追。这边众人听说病患救不活了,也是惊慌不已。病患的家属听到张汉下的话,便即跑过来哭跪在地,向张汉下求情请他医治。
张汉下不停地摇头道:“阳火在中,久不能出,本已命在旦夕。如若即时投以发散之药,令肌肤通畅,汗流如注,或尚可治。谁知适才却被全身拍打,激荡其体内阳热在经脉中四处乱撞,如今诸脉俱损,已无可治之法了。”
病患家属哭天抢地地跑到张神手面前,喊道:“你这个骗子,杀人犯!”谁知那张神手道:“我的医术是信则灵。你们这些人不相信我们生丹道,如何能治得好?”
这时阮冲和冲上前来道:“你这道人此言太过了吧?据我所知,就在这鹿邑县境内,就有你们太清宫的许多信徒,现正身患怪病,你们治不好,才请那张大夫来。我这话没说错吧?”
张神手被他一抢白,脸色尴尬,一时语塞。
阮冲和一脸怒气无处发泄的样子,见张神手没话说,当即喝道:“既然治不好病,那就赶紧把牌子拆了,从此归隐山林,休要在这中原土地上诓骗信众!”
张神手无奈,只能回头去看费理。费理脸色铁青,却哪肯轻易认输,只得道:“不错,本观今天输了比试,无话可说。然而胜者是那位公子,也不关你阮冲和的事。既然没输给你们,你也休要在此撒泼,请回吧!”
阮冲和没想到他会突然下狠话,然而己方虽然多胜了一场,毕竟不是最后赢家,此地又是鹿邑,也不能直接用强。他只好“哼”了一声,道:“那就告辞了!费道长,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没多远,病患家属忽然跑过去拉住他的后襟道:“那我家老头怎么办?”
阮冲和手一抖,命几个手下道:“赶紧抬回去,别在这儿丢脸了!”便有几个道士去抬了三个病患匆匆离开。
那阮冲和见人离开,方转头看向古羽。那眼神,充满了戾气,分明是已将古羽当成破坏他大计的仇人。若非此地是鹿邑,他就恐怕要当场发作了。
可古羽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对阮冲和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阮冲和见状,便从他满是横肉的脸上拉扯出一丝不悦,意思是:“小子,咱们走着瞧。”这才转身离去。
等一群人走后,那边陆可仁慌忙走上来对张汉下道:“张大夫远道而来,十分辛苦,我已和钱大人说了,就在他的衙中准备酒宴,专为张大夫接风洗尘。”
张汉下道:“山野村夫,就不麻烦了。我自找间客栈住下,明日看诊完就回考城。”
陆可仁道:“那怎么行?张大夫是贵客,岂能住客栈。来人,替张大夫拿包袱。”便有几个乡民过来拿了张汉下背后的包袱和诊疗箱。张汉下无奈,只好应允。
古羽身后,红香见张汉下要走,忙叫古羽:“羽弟,这位张大夫医术高强,我们也去求他一副方子吧?”
古羽此次来中原的主要目的,正是求医医治他的咳喘病。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红香却一直为他念着这事。此时,古羽听到提醒,便跑过去在张汉下身后一揖,道:“小可古羽,想请张大夫为小可看诊,请大夫留步啊。”
那张汉下闻言,立时停下步来,回头端详古羽一阵,问道:“你是本地人吗?我观你面色发黄,似是不足之症?”
古羽拱手道:“小可扬州人氏,因幼时肺脉曾受内伤,以致咳喘难愈。”
张汉下点点头,伸手请古羽坐下,两人就这样席地坐在了当场。张汉下三指伸出,在古羽腕上一搭,就在这地上看起诊来。
他闭目号了一阵脉,方睁开眼来,道:“观公子脉象,浮而数,乃是体内虚阳无主之故。当年应是被某种阴阳不调的内劲打中,没有拔除干净,以致其在体内游走。”
身后红香听他说得如此确切,喜不自胜,连声道:“先生真是神医啊!羽弟当初是被练了十八泥人功的长乐帮弟子击中,险些丧命。我听长乐帮的马大哥说,这十八泥人功就是阴不阴、阳不阳的武功,正如先生之言哩。”
张汉下捻了捻胡须,道:“既是虚阳在内,无所依附,必以发散之法医之。我写一个方子,你们拿去,每日早晚服下,夜里裹着被子睡,出几身汗病就好了。”说罢从自己药箱中拿出纸笔来,就在地上写下一个方子:薄荷八分;荆芥一钱;紫苏二钱;麻黄五分;石膏三钱;半夏一钱;滑石四分;桑白皮三钱。
写完便交给古羽。
古羽收下方子,连声称谢,又对罗九洪道:“九哥,诊金你可要多给上一些。”
他们这一路上,一切盘缠花费,全着落在罗九洪身上。这家伙家中豪富,自然不吝惜这些许钱资,便从身边摸出一贯铜钱付给张汉下。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