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儿的吗?她是众人的主母,是识乐斋的灵魂,雪平心中也对她有天然的依赖。可她之前已经在古羽身上失过手,特别是面对医宗张汉下的权威时,她没有选择相信自己。
那么听雪平的呢?她有过临危受命的经历,在医神姜附子面前,她成功地救回了古羽和林儿的性命。可她这一次还会成功吗?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整个牢房中竟一下子陷入了沉静,只古羽那喉间的哮鸣声,震得整个牢房嗡嗡地响,着实有些怕人。
不过,费理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识乐斋有两个主人!
当古羽受到困扰时,林儿总会为他分忧。而当林儿受到困扰时,古羽也自能挺身而出。这正是这对兄妹能够纵横天下的真正原因。
此时,在角落处一直喘息难平的古羽,虽然身体难受,可大脑却并未糊涂,他反而更加明晰地看着整个状况的发生。他明白,这个时候,只有他能为二女做出决断。
于是,只听他用颤微微的声音说道:“太、太复杂、的话,先一、一步一步……地来。”
第七章 专家
二女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但花梦醒似乎懂了,忙替他解释道:“我明白了,同证不同病,一定是因为外界环境太复杂,才导致你们吃不准是哪个环境因素的变化导致了他的旧病复发。为仪的意思是,你们吃不准的部分,就先放一放,先治疗你们两个人认为一致的地方。如此抽丝剥茧,说不定你们就能判断出他的真正病因了。为仪,你说的是这意思吧?”古羽微微地点点头。
林儿听他提醒,恍然大悟,便与雪平道:“美女,刚才伊在说,哥哥是因为打了几个喷嚏才开始难受的。这很明显是烟尘影响了肺气的宣发,才致痰浊内蕴。我们应当先为他解这一道症状。”
雪平闻言,点头如捣蒜:“嗯,对对对,我真笨,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星星聪明。如果要解烟尘的困扰,那倒简单,用攻邪扶正的防风、银柴胡、乌梅子、五味子,如何?”
林儿思考片刻,便道:“妙哉,收散相济、补泄相宜,这方子好。先解除了烟尘引发的打喷嚏的问题,也许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去给哥哥抓药。”说罢便立即出了牢门。
林儿让猴子带着,亲自到了药店,下方拿药。然后又回到大牢门前细心煎煮,浓浓的药香立时就盖过了烟尘之气。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老百姓知道了医术比试的事而过来围观,这大牢门前倒成了菜市场一般,煞是热闹。众人就看着林儿拿个蒲扇左右忙碌,那边费理则高翘二郎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林儿可没空理会众人的喧哗,一碗药熬好,便端进牢去。
雪平一直在为古羽针刺鱼际、定喘诸穴,来缓解他的痛楚。此时林儿将药端来,她忙将古羽扶坐起来,让他把那一碗浓浓的汤药服下。
林儿道声:“美女你歇会吧,我来。”便过去替下雪平,让古羽靠在自己身上。古羽立时感觉背后一股热气传来,那是林儿在用自己的身体为他输送热量。古羽略感舒适了些,就半眯着眼,打起磕睡来。
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古羽渐渐醒转过来。林儿忙问:“感觉怎么样?”古羽的鼻尖抽动了几下,说道:“鼻子好像微微有点麻。”林儿道:“嗯,刚才那药本来就是治打喷嚏的。麻就说明你对烟尘不会太敏感了。”说着又去听他的胸背,只感哮鸣声已经弱了许多,不由兴奋地道:“我感觉你的喘息声小了,你觉得呢?”古羽挺了挺胸,点头道:“嗯,比刚才能接得上来气了。”
雪平和花梦醒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听到这话,就如同一口浊气吐了出来,长时间的憋闷一下子得到释放,两人竟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跳起舞来。林儿更是喜极而泣,口中说道:“谢谢你哥哥,谢谢你。”
古羽转过身去,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却并未说话。
兴奋过后,林儿和雪平又分别替古羽把了脉,然后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古羽幼时咳喘日久,致阴虚火盛、痰热胶固,受烟尘一激励,痰液上壅,才致咳喘发作。刚才两人一个辨的是风寒之证、一个辨的是湿邪之证,其实都辨错了。好在古羽让她们一步步来,才没有犯下大错。
此时二人辨证明确,林儿方才依据其证,主张投之以麻杏石甘汤合三子养亲汤,前者平喘、后者豁痰,可解古羽痼疾。雪平当即同意。
林儿又为古羽煎了一大碗药,喂他服下。如此忙完,已是晚间时分。林儿早让猴子去拿了厚实棉衣来,她就和雪平一道,裹着厚衣、窝在刑部门外的角落处睡觉。夜里二女又进牢中察看过两三次,见古羽的病症渐渐好转,二女这才安心。
第二天就是古羽和花梦醒刑满释放的日子,识乐斋的所有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前,迎接二人出狱。与之伴随的,还有赶驴社的众多社员。而昨天本就有许多来围观的百姓,今天适逢古羽出狱,人就更多了。
红香和玉霜从昨天就开始担心,二女一夜都未入眠。若不是林儿强令二女不得出门,她二人早就跑过来了。此时二女领着识乐斋诸人风风火火赶到,红香慌忙问道:“林儿,羽弟怎么样了?”林儿对她微微一笑,道声:“已经没事了。”便转身进了牢中。
古羽经一夜恢复,虽然还有略微的喘息,但自己行走几步已经没有问题,说话亦已正常了。林儿进来时,他正和花梦醒二人在换衣裳。这身新衣是红香和三小姐特意为二人准备的,专为今天出狱而穿。
见林儿来,花梦醒当先叫道:“主母快给我看看,这衣裳还整齐否?”林儿见他面容早已修饰干净,早没了前几天的牢中秽气,轻轻一笑,道:“伊在一向英俊非凡,自然是美极了。听说这件衣裳是三小姐缝的?”花梦醒自然是一阵自豪:“那当然,霞儿学女红才学了几天,就已经有这水准了,不错吧?”林儿闻言连连点头。她当然知道,三小姐这件衣裳,红香、七妹都帮了不少忙,但那一针一线毕竟是凝结着三小姐的一片真爱,所以才会让人感到温暖。花梦醒见她表情,又是一番得意,便又去整理头冠。
林儿又去问古羽:“哥哥好了吗?”古羽笑道:“还有点难受,不过走这几步路应该没问题。”林儿感叹道:“我治过很多喘病,但像这次这样快地见效,还真是第一次呢。我问美女,她也觉得好不可思议。”古羽道:“嗯,我猜林儿这次一定有很多收获。”
林儿道:“是啊,这一次诊治,真是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看诊时,我也经常会有疑惑之处,但那时候,我多是尝试着用药,一剂下去,如若对症,固然是好,如若不对,则再酌情加减。许多大夫都和我的做法是一样的。而这次面对的是哥哥你,又要以最快的速度见效,所以我和美女才会格外谨慎。可为什么以前我不这样做呢?归根结底,还是心态浮躁之故。行医之人,最忌浮躁,否则极易产生错漏。现在我明白了,遇到不清楚的病症,不应在病人身上反复试验,而应抽丝剥茧,找出其中我能准确把握的部分,一步一步地治疗,才能真正药到病除。”
古羽点头道:“这就是西方自然科学的做法,先简单后复杂,循序渐进,这才能达到高的境界。其实,做哪一件事都应该这样,要想成为一个行业的专家,没有先学会做简单的事情,又如何去完成复杂的事情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时辰一到,便见南院大王王难消走进牢来,宣天官帝的口谕:“那二人既已徒刑期满,那就放了吧。从他们刑满之日、到下个月的辩论赛,其余人等不得再对其有任何骚扰,违者严惩不贷。”
古羽轻轻一笑,看来天官帝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能力,要出手帮自己清除障碍了。于是他携着林儿的手,缓缓地走出了大牢。
一个月未见天日,甫一见阳光,他的瞳孔顿时一缩,忙将手挡在了眼前。
(按:本回中雪平所用的药方名叫“过敏煎”,是现代医家祝谌予的方子,非常适合现代受过敏性鼻炎困扰的患者。这个方子是我写到这回书时才知道的,可见写小说的好处真是多啊。另外,如果过敏程度更加严重,还可以采用药性更强的解喘汤。)
第八章 出狱
牢门外,汹涌的人潮就等着看看古羽,见他三人出来,人群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的确,古羽虽然是刚出大牢,可他们这次用自己的名誉和自由,换来了大家去为自己选择刑名官吏的机会。这样的行为,再经赶驴社这一个月来拼命地宣传,早已让南京百姓尽人皆知,所以大家才会这般热情。
古羽先是上前和众多社员打了招呼。里面有他认识的,也有很多刚刚加入进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社员。于烈上前道:“古老师,说两句吧?”古羽笑了笑:“算了吧,我这刚从大牢中出来,全身脏兮兮的,着实不雅。要说的话,留到十月初一再说吧。”众人都明白,十月初一的辩论赛,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也就放过了他。
古羽这才来到识乐斋诸人的面前,见红香、玉霜二女眼睛中俱是红的,忙将二女拥住,小声安慰几句,二女这才安下心来。
古羽又抬头与诸人一一见礼。这其中,七妹是他第一次见的,大将军和田师弟则是兄弟重逢,俱都有说不完的话。倒是花梦醒急道:“哎哟,像你们这样见礼,到明天早上都见不完了。赶紧回吧,我还想赶紧洗个澡呢,身上臭烘烘的,都不能碰霞儿。”众人皆是一笑。
那边厢,费理也带着人过来了。见古羽正在与众人微笑见礼,费理先是一愣,旋即将脸色一沉,口中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像是在骂脏话。
林儿走了过去,对那费理道:“道长,咱们可否就此化敌为友,不再相争?”
那费理阴沉着脸,气道:“你们又赢了,我认输。看来我学的东西还是不够,这就离开北辽,重赴东洋取经。咱们来日再战。”说罢,他也不等林儿回应,转身即去,只留下背后人群的一阵哄笑。
林儿又是一声叹气,方过来领着识乐斋诸人,风风火火回到应恩家。
古羽好好梳洗了一番,将一个月的尘垢全部清洗干净,这才感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畅快。
他走出房来、到得前堂,识乐斋诸人早已坐了一屋,在等候他出来。古羽正要与众人见礼,当先就见七妹端着一盘食物送了上来。古羽一阵好奇,忙去看红香。
红香此时也端了盘子在手,见他迟疑,便道:“七妹说,她来识乐斋要给每个人都做好吃的。上次在镇戎军城,林儿她们已经品尝过了。本来七妹刚到北辽时就要给我们两个做吃的,可羽弟你又不在,所以拖到了今天。”古羽忙接过盘子,道声:“七妹真是太客气了。”后面念七道:“早给你说了,丫头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就赶紧吃吧。”
古羽轻轻一笑,便去看那盘中的美食,却见那盘中只是几张饼而已,并无它物。古羽有些诧异,回头去问红香:“这是?”
红香微笑道:“羽弟这么博学,却不知道这东西。这是川陕地区最著名的石子饼。别看它外形普通,做起来却很麻烦呢。要用鹅卵石,事先加热到很高温度,再把揉好的面饼置入石子中间,用石子的余热将其烤熟。这样做出的饼,又香又酥,清甜爽口。七妹说羽弟的咳喘刚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特地做了这道美食给你。”
古羽“哦”了一声,忙去尝了一口。一嚼之下,果如红香所言,甜而不腻,颇有西北地区粗犷的风格,与平常吃的淮扬菜大有不同。古羽又连啃了几口,方才迭口称赞了七妹一番:“难怪老七连我这兄弟都不肯认,听说七妹在西辽,却什么都不顾就奔了过去,想来一定是思念七妹的手艺呢。”
七妹害羞道:“啊?原来他是喜欢我的手艺,不是喜欢我啊。”念七忙解释道:“丫头你听他胡说作甚。我现在才发现,我们槐沙村就没一个说话正经的,真是交友不慎啊。”古羽却一面啃着饼,一面笑道:“我可没说错,能天天吃美食,那才叫人生大乐呢,嘿嘿。”念七忙摆手道:“算了吧,知道你铁齿铜牙,懒得和你说。”古羽又是一笑,方才将盘中食物慢慢吃完。
七妹收了盘子进去洗刷,古羽则又过去和大将军叙旧。大将军自从脱离了戎马岁月,跟着识乐斋诸人来到北辽,虽然倒也自由自在,可习惯了沙场生涯的他,仍会偶尔觉得不适应。古羽在狱中便听红香说过这事,此时也就与他搭言道:“大将军从小就立志从军,如今解去铠甲,进了识乐斋,肯定不习惯吧?”
大将军朗声笑道:“其它倒也没什么,就是识乐斋中女子多,我这个在沙场待久了、从没见过女人模样的人,倒着实有些不自在。”
古羽陪以一笑,道:“我们识乐斋的女子,那可个个都是奇女子呢。这天下不太平,大将军以后一定还有纵横沙场的机会,何不趁这段时间多读些兵法,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