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红香和小美、曾苏、三小姐,乘着家尔迪驾的马车向西而行,一路由猴子往来接应,传递对方目前的方位。在第二天下午,红香就在马车上看到了对面那高大的两辆行屋,以及簇拥在周围的几匹高头大马。
小美第一个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口中高声叫着:“林儿师姑、小师娘、雪平姐姐……”
接着是红香,当这些熟悉的名字再次跳进她的视野,她的眼泪早已飞快地淌了下来。她无法上前,只能站在远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不想让这伤感的情绪传递到另一边。
可那边的女孩们又哪里能禁住重逢的兴奋。一向内敛的玉霜是第一个跳下马车的人,她用了平时无法想像的速度向红香的方向跑来。
至于林儿,却有些兴奋地脱了力,只能由雪平扶着,慢慢地向前走。
识乐斋,在大邑献城后,差不多八个月的时间,终于重新聚首。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因为中间发生了许多命悬一线的大事,才让这重逢的意义,变得特别。
再见到红香,林儿的第一反应是深深一个万福。这是向久违的自己的亲人报声平安。她知道,还在狱中服刑的哥哥此时不能来接她,所以就由嫂子代他受这一礼。
方任侠也上前向师娘见礼;小美认了方任侠作大师兄;念七领着七妹见过红香这位从一个小小的抬手动作就把他认出来的儿时伙伴;当然,林儿也没忘记安慰家尔迪,到南京之前,她要先去祭扫家鲁师父的墓。
每个人都在见礼。这里面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有大家都已经互相知道的经历、也有大家并不清楚的个中艰辛。这短短数句言语,不可能传递所有的故事,但已经足够传递所有的感情。
礼数很复杂,但却加深了众人的感情。所以等这所有的寒喧说完,天已经黑了。可大家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大家都没有见,那就是狱中的古羽。所以也不等林儿发话,大家便各自上马上车,乘着夜色继续往南京去。
到了永定河边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林儿祭过家鲁墓、又大哭了一回,众人这才到得渡口边,准备找船渡河进城。
这时,却有一个人在后面叫“叶枫”的名字。众人正自好奇,叶枫怎会在这里碰上熟人,忙回头看时,才见那是个黑衣的道士,手拿一柄拂尘,倒颇有几分仙风鹤骨。再仔细看时,却惊煞了旁边的红香:“费理!”
费理?那个在燕子城到南京的路上、被胡苗风击毙的太清宫道士费理?
第二十四章 会心
一个已经亲眼所见被人击毙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又出现在眼前,任凭是谁,见到这样的情形,也会吓出一身冷汗的吧。
林儿也听说过关于胡苗风下杀手的事,甫一见这费理重新出现,她的第一反应是,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她忙向身后的勒勒询问:“这个人不是易过容的吧?”勒勒定睛仔细观瞧,然后确信地摇摇头。
林儿心中思索片刻,便向那费理打招呼:“费道长别来无恙?怎么不在鹿邑传道,回北辽来了?”
那费理仍如在中原时一般不苟言笑,只是冷冷地回道:“这不是被你们害的吗?你们和生丹道叫板,白长老无奈,只能把全天下有能力的门人都请回来商量对策,贫道也只好从鹿邑赶回来了。你说你们这些人,扰我鹿邑道场也就算了,可你们还嫌不够,直接闹到北辽来了,真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
林儿道:“这你可冤枉我们。扰你太清宫的是阮冲和,我们只是过路客而已。”
费理道:“那次若是让阮冲和赢了去,后面也少许多烦恼,不会被官府打压得如此厉害。也罢,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此次我回来,自然是要帮白长老的忙。上回我们的法术、道术、医术三场比试,我是一场都没赢,真是丢人到了家。这两年多,我走访了东洋、南越诸国,学了新的东西回来,专是要对付你们这些骄横的年轻人。”说罢他脸上一阵阴沉的笑,林儿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更多的是非,忙道:“费道长这又何必呢?我们当初在鹿邑的胡闹,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在这里向你赔罪还不行?”
费理一声冷哼:“女娃子,难道你还不知?现在这北辽,不知道有多少人梦想着能胜过你和你哥,那样就能一夜间扬名立万。贫道要想给生丹道的门人树个榜样,少不得也只好拿你们开刀。所以这比试,你们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林儿吐了吐舌头,说道:“这倒怪了,难道我和我哥是唐僧肉,什么妖精魔鬼都想吃了成仙?”
费理嘿嘿一声怪笑:“正是这个意思。”说罢,就先行离开往南京去了。
林儿见他离去,只能叹道:“真倒霉,莫名其妙又多了这么个仇家,这事情可要乱套了。”叶枫在后面笑道:“还不是那时候师姐非要惹事,这下报应来了吧。”林儿道:“好嘛,都怪我,好像你们都没参与似的。怕什么,既然都来了这北辽,咱们就谁都别怕。走,进城,见哥哥去。”
众人过了永定河,先到应恩家安顿。现在人多,城南的宅子显然是住不下的,所以红香就将住处直接安排到了应恩家。收拾妥当,林儿便要出门去刑部大牢。许多人都想与她同去,可刑部大牢也站不下这么多人。林儿左右思索,还是让红香和玉霜这两个嫂子与她一道去,曾苏、七妹则在牢外守护,以防不测。
古羽知道林儿今天到,早准备了干净衣裳换上。花梦醒在旁忍不住取笑道:“你这是大姑娘上轿吧,打扮得这么仔细。”古羽却一本正经地道:“难不成让我蓬头垢面地见她?你以前约会的时候打扮得不比我仔细?”
不多时,就听见了门外有女子的声音,那是红香在给牢头一些好处。
林儿终于到了!
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所有的故事都停止了。
没有微笑、没有流泪、甚至眼角眉间都忘了抽动片刻。只是这样呆呆地望着,忘记了周围一切。
也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不需要提醒。他们从上个纪元,就已经心灵相通,哪还需要任何的提醒。
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直到这半年多的情绪尽可能地平抑下来,才听林儿幽幽地唤了声“哥”,又听古羽淡淡地回了句“妹妹”。
牢门打开,林儿走进牢房,古羽伸手接住,然后轻轻地说道:“你瘦了。”林儿回道:“你也是,我好像都不认得你了。”
夜夜梦里出现着的最爱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变得那样模糊。时间,冲淡着记忆的美好,却冲不淡感情的真挚。
古羽方才微笑道:“没关系,从此我们不再分开。那样你就可以重新认识我了。”
林儿被他逗得一乐,摇着头道:“哥哥骗我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才不信你。”
这一问一答之间,众人终于了然,这还是那对情深若笃的古氏兄妹。
八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各行其道,一个成了北辽最炙手可热的智士,一个成了西辽最让人丧胆的将军。谁又知道,他两个却只是想做一对下世的情侣,没有纷扰、没有不安,只是平淡地携手到老。所以,他们只是深情地望着对方,让承诺的电波在眼神中回响。于是,他们会心地一笑,把一切的话语,都在这一笑之间,全部消融。
(第十四卷 完)
第十五卷 大道精诚
第一章 摆布
古羽又到玉霜面前,紧紧地握住她手,柔声道:“霜妹,这一路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你走过大半个中原,若不是你即时赶到,此时我和香姐就已经不在这世间了,你就是我的守护女神啊。我该用什么来回报你的付出?”
玉霜被他拉着,心中顿时一阵温暖,便腻声道:“那以后不准赶我走了,好不好?”古羽一愕:“那我可说了不算,得问林儿主母。”林儿闻言,在一旁啐道:“哥哥真坏,你这是在挑拨姑嫂关系。小嫂子是你的人,我怎么能说了算。”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待诸人皆见过礼,便在这牢房中找个地方坐下来。林儿这才把她们在西辽时对整个局势的分析向古羽和花梦醒讲了一遍。
古羽尚未反应,花梦醒先道:“这个宇宙帮,我以前还真想过要带领手下前去对付他们,是我父亲阻止了我。当时我还不能理解,现在想想,倒真有可能是小侯爷的指令。不过据我所知,他做事情自有其原则,不太可能因为有什么把柄握在宇宙帮手里就胡作非为。”
林儿道:“那这样说的话,小侯爷就更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了。哥哥你怎么想?”
古羽道:“当权者们总有自己的算计,利益的纠葛往往很复杂,很多原因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说起来,这个张小侯还和我有些特殊的渊源呢。”说着,他将当年刚进游戏时遇到张严的事和众人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林儿你们能分析出这样的人物关系,已经殊为不易。至于背后千丝万缕的利益,那就别去管它,我们只要明确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够了。”
林儿点点头,旋又说起路上碰到费理的事。
古羽闻言一惊:“费理?不是已经被胡苗风杀了吗?你们没看错?”林儿道:“嫂子、木头哥、师弟都看到了,怎会有错。我还和他说了好多话,不管语气、神态,都和在鹿邑时候一样。我又问勒勒,勒勒说那就是真人,没有戴面具什么的。所以我敢肯定,你们之前看到的、被胡苗风杀掉的费理,是假的。”
旁边红香也道:“是啊羽弟,费理刚出现的时候,我差点吓坏了,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又出现呢。后来经勒勒提醒我才明白,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之前那个是某人易容的也就不奇怪了。何况,那时候费理是在山上,我们在山谷里,本来就隔得很远,未必就看得那么真切,即使不那么精妙的易容也不容易察觉。”
林儿道:“费理这个事情怕是牵连很广,哥哥你觉得呢?”
古羽默然良久,这才说道:“如果前一个费理确是有人伪装,那么这个安排他来伪装费理的人,必然对我们在中原时的故情非常熟悉。在北辽,最熟悉我们的人本应该是大家先生,可他却并不清楚我们在中原的事,所以白音、白写也应该很难掌握个中细节,这两人可以排除。那么,还剩下的可能之人就只有他。”
“阮冲和!”羽、林、香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古羽缓缓地分析道:“现名俞清风的阮冲和,熟悉我们从中原到成都的一切故事,也一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从中原开始,一路以来的所有行为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当时看到假费理被杀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既然费理是生丹道的人,那么就应该是生丹道要派人来害我,于是我就天真地把生丹道当成了第一敌人,而这,可能正是俞清风让假费理出现的原因。此后,我秘访天长观、挖出生丹道在天长观的秘密宝藏,又在他观中劫走东平郡主。显然,这一系列行动,都是我主动冲着生丹道去的。因为我那时以为,是白乔、白音这些人一直在阻止北辽的发展,所以我要针对他们展开行动。”
“现在想起来,白音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却是在我发现天长观秘洞之后的第二天。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这很巧合,现在想想却意味深长。在那之前,生丹道的人也一直想要对付我,念七曾说,有不少江湖客在我背后阴谋动手,而大家先生也因为要向我传递字条而遇害。可那些都是暗地里的,明火执仗的情况却一次也没有。可见,他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当然更不会派一个分明是生丹道人的费理来杀我。所以现在情况就明白了,假费理的出现,根本是俞清风故意把事情挑明,好让我去对付生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一路的行动,其实却无意间全落在了俞清风的摆布之中。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要问,你做的这些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林儿提示道。
古羽沉吟片刻,续道:“要说我做的事,第一受益人应该是晋王于仁,其次是皇帝。可俞清风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他和晋王虽然有牵连,但并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晋王上位对他似乎构不成直接的利益。至于皇帝面前,他也顶多算个奸细总管,皇帝未必有多么信任他,他也未必能从皇帝那得到什么好处啊。”
林儿道:“会不会是晋王这个人本身有什么弱点能被他利用?就像中原朝廷中的张小侯、朱允等人一样。”
古羽便转头问玉霜:“于氏血书中怎么说?”
玉霜想了想,说道:“那里面对晋王的用笔最为详细,包括他和多少女人有染,都有详细记录。他和元妃的关系,这个羽哥哥是知道的,而且据那作者猜测,南院大王王难消很可能就是他二人的私生子,寄养在东平郡主名下的。”
古羽点头道:“这样说倒是解释了白紫萱和王难消的年龄差别问题、以及南院大王为什么不是皇族的人。不过据我在宫中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