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于勇回转身去,那张清丽的面容,不是阿晴是谁。他此时也顾不得身份,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地问:“你刚才说你会,是原谅我了吗?你真愿意原谅我了?”
阿晴虽恨他入骨,可这一刻,心中竟是半分恨意也寻不到,只是静静地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任由他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紧紧抱住。
乞伏于勇见她已然默认,心中欣喜若狂,立即将她横抱怀中,回头对古羽道了声“多谢”,便飞奔着出了门去。
这边红香走到古羽身边,轻轻挽住他手臂,道:“真幸福。”古羽微微一笑,反握住她手,道:“为什么幸福之前一定要先经历痛苦呢。我永远也不要你有这样的痛苦。”红香也是一笑,幸福地倚在古羽肩头。
第十四章 谜题
次日一早,朝廷的旨意就到了,让古羽三天后去夷离毕院授课。与此同时,古羽又接到一份请帖,竟是天长观送来的,请古羽去参加为燕子城死者祈福的法会。
红香看着这两份东西,皱眉道:“才清静了没几天,羽弟你又要出山了。”古羽叹道:“清静不过是暗流涌动罢了,这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他们迟早都是要找我的。索性,我主动在其中周旋,或许还能在夹缝中找到一条生路。香姐,你一定要鼓励我,给我前进的勇气。”红香笑道:“放心吧,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两人又腻了一阵,红香这才问道:“这天长观的请帖是什么意思啊?”古羽道:“我也不知道。前几天让小美和老七去了一趟天长观,回来说就是一座普通的皇家道观,里面装饰极尽豪奢,信众极广、香火也很旺,但却并不见谭渡全等人。这燕子城之难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白虎将军办的水陆法会也早就结束。怎么这时候却办这样一场法会,也不知是谁组织的。”红香道:“那羽弟你去吗?白将军请你去燕子城参加法会,你都没去。”古羽道:“去,我们两个,叫上小美和老七,大家一起去。就算是鸿门宴,我们也去闯他一闯。”
授课那天,古羽穿上红香特意为他缝制的一件土布长衫,一派学究打扮就到了夷离毕院。天官帝三天前就下旨,让南京附近各道主管刑狱的官员来听古羽的课。再加上自古羽在燕子城一案中大放异彩后,虽一个多月未露面,但名声却越来越大。所以这时整个院里院外已是人山人海。有他的拥趸来为他捧场的,也有各怀鬼胎的。夷离毕院本是南枢府下辖,其中多是白乔、谭渡全的人,所以一定有人正憋着劲要给古羽一点颜色看。
古羽走到院门口时,就被汹涌的人潮挡住了。有人在为他疯狂地欢呼,也有人在旁边看热闹,像极了真实世界的歌迷见面会。古羽并不习惯这种场面,只是尴尬地略笑了笑,便埋着头走进了夷离毕院。
刚一进院,就有一名武人走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听说古先生是断案的奇才,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个案子,想请教先生。”古羽看了他一眼,便问:“阁下是?”武人道:“下官是幽都府的捕头张用。”古羽道:“张大人好。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那张用便指了指他旁边的几个人,道:“这里有十四个哑巴,其中两个是罪犯,他们互相之间全都认识。古先生可以随意问他们问题,只要将问题写在纸上让他们看见即可。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捏着一枚铜钱,我这里有一个袋子,你问完问题后,我会让他们伸手进这袋子,如果他的回答为‘是’,则将铜钱留在袋中,否则其回答为‘否’。当然,古先生也知道,他们并不会那么老实地回答你的问题。首先,两名罪犯的答案会故意和你捣乱,本应回答‘是’的时候,他们偏偏会答‘否’,反之亦然。同时,他们所有人还都约定好了,大家要么全都按正常回答,要么全都反着回答。反着回答的时候,罪犯则变成正常回答了。当然,你可以从头开始一个个问这人是否罪犯,不过我最多只能给你三次问问题的机会,并且他们每个人手上的铜钱都是一样的,你无法知道是哪一个人交出了铜钱,只知道有几个人回答了‘是’、几个人回答了‘否’。不知古先生要如何来找出这两个罪犯呢?”
古羽这才明白,这哪是什么案子,而是这些人有意让自己难堪,才故意想出这般刁钻的题目来考他。他环顾四周,院中的人大都脸带轻蔑的笑意,显是在等着他出丑。
作为理学博士生,他脑子只一动就明白了这道题目的陷阱在何处。如果是将哑巴们编上号,然后询问他们诸如“比你编号大的人中是否有罪犯”之类的问题,由于大家存在撒谎的可能,所以一轮问题后只能确定其中一名罪犯在某两种可能中的一种。如此这般问下去,理论上就要通过四个问题才能得知最后的结果,而这也就超出了三个问题的限制。
“可是老天爷都不帮你们,谁叫你们遇到的是一名理学博士,”古羽心中一阵轻笑,“我当年数学竞赛可是拿过奖的,这种小儿科的数字游戏岂能难得倒我。”
沉默了一会儿,古羽要来一张纸,然后缓缓地说道:“我打算这样做。将这十四个人分成六个小组,其中三个小组只包含一个人,第四小组包括两个人、第五小组包括三个人、第六小组包括六个人。”古羽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比划了起来。
甲一、甲二、甲三、乙四、丙五、丁六。
“这里,甲代表包含一个哑巴的组、乙代表包含两个哑巴、丙代表包含三个哑巴、丁代表包含六个哑巴。后面的数字是这个小组的编号。此时,我开始询问他们:和你同组的人中是否有罪犯?”众人一听,和他们事先的设想并不一致,无不好奇起来,纷纷凑近来看古羽将要如何操作。
“由于甲组只包含一个哑巴,所以如果他不是罪犯,那么他的正常答案应为‘否’,而如果他是罪犯,那么他的正常答案应为‘是’,可因为他是罪犯、会故意捣乱,所以其答案仍为‘否’。因此,不论何种情况,甲组的三个人一定没人交出铜钱。乙组中有两个哑巴,当其中没有罪犯或有两个罪犯时,我同样得不到铜钱;而当有一名罪犯时,则我将会得到一枚铜钱。丙组中有三个哑巴,当其中没有罪犯时,我将得不到铜钱;有一名罪犯时,我将得到两枚铜钱;有两名罪犯时,我将得到一枚铜钱。丁组中有六个哑巴,当其中没有罪犯时,我将得不到铜钱;有一名罪犯时,我将得到五枚铜钱;有两名罪犯时,我将得到四枚铜钱。”
“考虑到他们有可能会集体撒谎,所以我每问完一个问题后所得到的铜钱数、以及用十四去减这个数,将对应于同一种情况。所以,根据上面那几个数字,当我问完某一个问题后,我将得到如下几种可能的铜钱数。零枚或十四枚,表示这两名罪犯要么全在甲组中、要么全在乙组中;一枚或十三枚,表示罪犯一人在甲组中、一人在乙组中,或者两人全在丙组中;两枚或十二枚,表示罪犯一人在甲组中、一人在丙组中;三枚或十一枚,表示罪犯一人在乙组中、一人在丙组中;四枚或十枚,表示罪犯全在丁组中;五枚或九枚,表示罪犯一人在甲组中、一人在丁组中;六枚或八枚,表示罪犯一人在乙组中、一人在丁组中;七枚,表示罪犯一人在丙组中、一人在丁组中。”
“请注意,当铜数为零枚或十四枚、以及一枚或十三枚时,其对应着两种独立的情况。其中后一种情况较复杂,可能的罪犯将在八人中产生。但这并不能难倒我,我只需在第二轮问问题之前,将甲组的三人和丙组三人互换,其余人不变,再次询问同一问题,那么可能的罪犯人数将立即从八人减至原甲组和乙组的五人,这样我就能很容易在最后一轮中将罪犯是谁询问出来。比如,我可以把原甲组的三人分别放进四、五、六三组中,把原乙组的两人放进一、六两组,再把已经确定不是罪犯的哑巴任意地填充到六个小组中,只要总的分布人数仍然和刚开始一样即可。那么在最后一个问题后,我将得到六种独立的铜钱数,并相应对应于两名唯一可能的罪犯。”
“在所有情况中,最复杂的是七枚铜钱的情况,即一个罪犯在丙组中、一个罪犯在丁组中,可能的罪犯将在九个人中产生。此时,我只需将原丁组中的六个人平均分配到一、二、三、四、五、六组中,而原丙组中的三个人则分成一个、两个,分别放进五、六两组中。这样,我可能得到的七种铜钱数都将对应唯一的情况。即使其中最复杂的五枚、九枚或七枚铜钱数,也只有五个人可能是罪犯。这种情况与上面讨论过的情况一致,因此最后一轮的分配方式也一样。”
围观众人全都听傻了,直到古羽停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张用完全不敢确信,用古羽的方法反复试了十几次,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准确地找出那两名罪犯。他愣了半天,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竟直接跪倒在古羽面前,大声叫道:“先生真乃神人,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随着他的动作,竟也有不少人跟着跪了下去,弄得古羽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按:本回中的题目是笔者自己想出来的,真的是殚精竭虑,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自认为其设计还是相当巧妙,在笔者的知识范围内没有见过类似的题目。当然,要感谢豆瓣物理组和龙空上的热情网友,他们给出了许多有建设性的答案,并且帮助完善了这道题目。比如,在我原始的题目中,普通人不会说谎,所以你就可以通过对他们编号,然后询问他们类似于“比你编号小的人中是否有罪犯”这样的问题来容易地给出罪犯。)
第十五章 刑名
在真实历史中,辽金时期的数学家是最多的。他们对代数的理解已经上升到了极高的程度,几乎达到人类智力的极限。不过,这些人多为专才,并不涉猎经学和刑狱,所以像古羽这种学通文理的人是绝对的罕有,不将其定性为生而知之者,实在没有别的更好解释。
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又能潜心学习、戮力精进,若不让他成功,则只能说天道不公了。
此时,古羽扶起张用,对众人道:“各位都是专司刑名的,年龄都远在古羽之上,今天却要来听我教大家如何断案,心中难免看不开,所以就设计这样一个谜题要叫我难堪,是吧?”他边说边笑,旁边一些人却只能脸红着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古羽又道:“不过你们这个谜题我却不喜欢。它的关键是要让无罪的人来指认罪犯,这种断案方法我认为只应在迫不得已时方才使用。可是据我所知,现在这个方法却被大家普遍使用着。”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他的讲台上。众人也就跟着他转过去,开始认真聆听他的讲话。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断狱之道其实与之类似。所谓伐谋,就是要有细致的观察、冷静的思考、缜密的分析、独立的判断,这是断狱中最为重要的。所谓伐交,就是要擅于和物证打交道,不管是谋杀案中的尸体,还是盗窃案中的赃物,以及犯罪现场的环境等,它们都是会说话的,会告诉你真相是什么,所以必须要致力于和它们进行交流。所谓伐兵,才是直接向嫌疑人和人证问案,不过人总是会撒谎的,并不会像你们出的谜题那么简单,所以这就跟用兵一样,要慎之又慎。所谓攻城,是在不得已的时候,让人互相指认,然而这种办法问题最多,串供、逼供的事屡见不鲜,如若被逼采用此法,则这个案子已经败了。”
下面就有人问:“可是很多时候物证都不足以断案,只能靠犯人的口供啊?”
古羽道:“这就是断狱之人的问题了。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完美无缺的案子,因为作案相比断案实在困难得多。作案必须要考虑各种要素,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断案则只要攻其一点,找到任何一个细节即可。你们说哪个更容易?可是在很多人眼中,断案又显得很困难,这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同情心。带兵打仗的将军,如果不能体恤下属,那将会损失惨重。只有爱兵如子,才能常胜不败。同样的道理,断狱者如果把涉案之人都当成无关紧要的贱民,不以最小代价来破案,动辄抓人、打人,则除了酿成燕子城的悲剧,再没别的路。”
有人道:“抓几个人来打一顿,让他们招供,这多简单。要每个案子都像古先生那样断,那我们怎么吃的消。”
古羽微微一笑,忽然从怀中拿出两本书来展示在众人面前。众人一看,一本是众人皆知的《义天师心法》,一本却是刑狱界著名的《唐律》。
古羽问道:“各位都是刑名出身的,不知平时都读这《义天师心法》多些,还是《唐律》多些啊?”众人不知他的意思,纷纷指向了《义天师心法》。
古羽道:“那我还是劝各位多读读《唐律》吧。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