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你对京城官场熟吗?能不能判断出江老爷去见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事情来的太快,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回头去想,这也未免太蹊跷了些。玉雷大哥那边怎么刚好大换防,江老爷怎么又在关键时候离开、关键时候回来,成都的要员怎么集体被他找出来、又集体中埋伏。这些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着整个大局?以前哥哥说成都有张网,上次知道了北辽奸细,我一直以为这个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可没想到我们所见的,仍然只是冰山一角,而这张网究竟有多大,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啊。”
玉霜道:“我爹爹和哥哥虽然都在做官,可远离京城,对京官体系了解地不多,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能让陕西路经略卢将军受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这样的人,能指挥成都所有的官员都是不足奇怪的。只是如果这人真是朝廷内奸,那就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林儿道:“是啊,太可拍了!而且我猜,等我们有机会去调查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被抹掉了,那个人仍然可以逍遥法外。最可怜的是成都府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前几年的川陕大乱才刚刚平定,现在又有外邦入侵,打起仗来苦的还是他们。”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黯然神伤中。
凤行屋来到了龙泉驿,军营就在不远处的龙泉山脚下。一行人弃车步行,到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兵勇见几个百姓靠近,忙上来驱赶:“军方重地,闲杂人等迅速离开。”林儿拿出书信来,道:“兵大哥,我们是来拜访皮阿乐将军的。这里有封书信,请你交给皮将军,他看后自然会明白。”卫兵道:“皮将军此时不在,你们在营门外候着吧。”林儿道声“好”。
众人在营门外站定,这才仔细观看这座营盘。只见营中军士个个精神抖擞,不时有训练的士兵从营门路过,俱是整齐肃穆。看来这个皮将军果如周玉雷所言,是个治军的能手。
过了约有一二个时辰,才见远处一票人马疾驰而至,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将军盔甲,气宇轩昂。想必就是皮将军了。
卫兵上前禀道:“营门外有人找将军。”皮阿乐勒住马,回头观望。林儿过去一个万福,道:“是周玉雷大哥唤小女来寻将军,有要事相商。这位是玉雷大哥之妹玉霜小姐。”皮阿乐看看众人,说了句:“请到大帐叙话。”便当先进了营。
林儿等人跟着他的亲随来到大帐,皮阿乐已脱去重铠,立于帐内。见众人行至,皮阿乐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林儿道:“小女名叫古林,这都是我的家人。”皮阿乐略为一振,道:“听说成都府来了一对古氏兄妹,不过大半年时间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莫非姑娘就是其中之一?”林儿掩嘴一笑,道:“小女被将军说得,倒成了大闹东海的哪吒三太子了,呵呵。”皮阿乐也是尴尬地笑了笑,方请诸人入座。
皮阿乐道:“不知古姑娘来此所为何事?”林儿道:“我是来搬救兵的。”“救兵?要救谁?”“救成都府的百姓啊。”“我听不明白,还望姑娘明言。”“将军想必已经知道成都府所发生的大事吧?”“姑娘所指的太守遇害之事,这我当然知道,我才从副都监韩大人那里回来。说来也气人,太守遇害,他完全没想过要整肃军队、防止兵变,还在固步自封,坐等朝廷任命新太守的命令下来。”
林儿见他义愤填膺的表情,心想玉雷果然没推荐错人,方才将所知信息告知皮阿乐:“将军果然是久历行武之人,对军事变故极其熟悉。据我所知,太守遇害,正是一伙北辽人派遣至成都的奸细所为,其目的就是要造成此处军政短暂的混乱,从而浑水摸鱼。就在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北辽军队,正从江油关南下,目标直指成都,如不加以阻挡,一场浩劫将在所难免。
皮阿乐一听,倏地站起身来,圆睁一双虎眼,厉声问道:“此言属实?”林儿道:“我身后的这位家尔迪先生已经监视那军队多日,其行动正是家先生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皮阿乐道:“如此紧迫军情,你怎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真是坏了大事。我这就去见韩大人,将这一情况上报,你们稍坐片刻。”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林儿忙令家尔迪闪身拦住皮阿乐,说道:“将军且慢!不知将军对这位副都监了解多少?”皮阿乐奇道:“了解?你是何意?”“你回答我便是。”“我是前年才从前线调任于此。那时,韩大人已在成都多年。要说了解,也就是在一些例行的场合见过几面。谈不上了解。”“既然如此,那这位大人就不值得信任。将军,成都陷入当前局势,全因奸细所致。北辽奸细已渗透到成都每个角落,其中不乏高官,所以还望将军谨慎从事。”
皮阿乐想了想,说道:“也是,那我先派个小校过去传递消息吧。”林儿点点头,便有传令官领了皮阿乐将令快马出营。
林儿又问道:“据将军平日观察,如果敌军兵临城下,究竟有多少军队可堪一用?”皮阿乐皱眉思索良久,道:“成都的城防守军都是一群吃皇粮的米虫,连个土匪都打不过,怎么能指望他们能对付北辽人。就是我手下这两千多人,虽说这两年训练还算得力,可比起卢大人手下的骑兵,还是差着一大截的。”
第八章 草包
林儿又向皮阿乐了解了许多边防的情况。原来皮阿乐是从对西辽的战事中成长起来的将领。他在陕西路从军多年,军功卓著,才由普通的士兵累升至军指挥使之职。不过朝廷惧怕卢中水在陕西势力过大,近年来一直在削弱其实力,许多得力的干将都被调走。像玉雷这样的勇猛之士竟也被调去做了督粮官,而皮阿乐则被调来了成都府。
“孙彦格?这我岂能不知,恐怕陕西军中应该无人不知此人名字吧?至善三十一年,卢大人为解永乐城之围,派先遣队强渡无定河,结果战船遭遇对岸炮火阻挡,全船翻覆。此时孙彦格一个人泅渡过河,斩杀沿河守军数十人,为大军渡河赢得了时间。战后卢大人亲自给他请功,还赞他是西北第一勇,连西辽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这两年过去,他应该至少已是一军的指挥了吧?”
听到曾苏问起大将军孙彦格的情况,皮阿乐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曾苏原本只知大将军在西北军中,却不知他已是勇冠三军,不由得颇为兴奋。林儿、玉霜等也知道他们槐沙村北斗七侠的名字,听说大将军这么厉害,也不由得为之欣喜。
如此聊到晚饭时分,副将何远进帐来禀道:“小顺去传令,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怕是出事了。”皮阿乐皱眉道:“小顺做我的传令官多年,从未误过事,看来果如古姑娘所言,韩大人有大问题。若是这样的话……”他思索片刻,“不好!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以防不测!再派斥候出去侦察。”何远即领命而去。
皮阿乐对林儿道:“承蒙古姑娘提醒,如果我亲自去见韩大人,怕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望姑娘指点。”林儿道:“指点哪敢当,带兵打仗小女子可不成。不过如果副都监已经反水,那成都可信任的军队就没几支了,皮将军须得考虑怎样去面对那一万北辽军队和已经反水的成都禁军。”皮阿乐点头道:“没错,我手下不过两千多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这就派人去京城和近邻的峡西路求援,我想恐怕成都的信息都被封锁了,目前还没有向朝廷报信的吧。”
这时何远忽然闯进帐来,急道:“将军,不好了。斥候来报,东南两面出现大量军队,是朝我们来的,看样子来者不善。”皮阿乐瞬间站起,急问道:“看清是谁的人马了?”何远道:“应该是赵志生和曹随的手下。”皮阿乐一声冷笑:“这两个草包,也敢来和本将军叫阵。传将令,全军准备迎战!”何远大声回了句:“得令!”
于是皮阿乐重将盔甲穿戴整齐,提起一柄长刀,对林儿说了句:“各位帐中少坐,待我去擒了这群奸贼。我这把刀已有些时候没用过了,今天正好拿那两个草包祭刀。”
林儿道:“将军一切小心,愿为将军掠阵。”
说罢,皮阿乐当先出了帐,跨上他的战马,威风凛凛立在营门口。林儿则和其余诸人远远地在其阵后观察。
过不多时,两支人马从东南方向而来,汇合在了一处。为首的两名将军见对面营门前已整齐列队迎敌,忙收住队伍,与皮阿乐遥相对峙。
那两将军互相嘀咕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人上前喊话,道:“皮阿乐,你个反贼,谋害太守和通判大人,当真是罪不可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哈哈哈……”皮阿乐一声狂笑,把对面的将军吓得连连后退,“本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斩杀的西夷何止千百人计,如今却被尔等肖小诬为反贼,真真是可笑至极!”
对面另一个将军忙上前打起哈哈:“我就说老皮是忠勇之士,怎会是反贼呢,一定是和韩大人产生了什么误会。不如老皮你这就和我们去见韩大人,把话说清楚,我和老赵再从旁做个保,不就没事了嘛。老赵你说是吧?”旁边赵志生连连点头。
皮阿乐又是一声冷哼,喝道:“休要拿话诓我。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许多日不上战场,我这口大刀都生疏了。”
那曹随见此计不成,哪敢与他对敌,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前,擒住皮阿乐,有赏。”他手下的步卒便听他指挥,要上前迎战。可刚走出没两步,却见皮阿乐手一挥,弓弩手已经就位。曹随慌忙止住兵众,道:“算了,我看还是先将此地团团围住,再作计较吧。”
皮阿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向赵、曹二人鄙夷地一哂,道声:“一群草包。”便转身退回帐内。
林儿等人也随之而入,说道:“果然成都府的军队都如对面这样,全无战斗力可言啊。那北辽来的虎狼之师,岂是沿途守军能抵挡,还望将军速派斥候侦查北辽军的情况。”皮阿乐道:“我这就去安排,古姑娘连日劳累,不如在营中暂歇一夜吧?”林儿道:“那就打扰了。皮将军要小心对面的晚上来劫营啊。”皮阿乐笑道:“放心吧,西北军都有应对劫营的训练,营中有多处明暗哨,兵士能在几息之间进入战斗状态。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否则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林儿点头表示放心,出了帐,有卫士上前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营帐。林儿留下家尔迪在帐门口守着,与其他三女进帐安歇。多日不曾睡一个囫囵觉,四女都是疲惫之极,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由于心里装着事,林儿天还没亮就醒了,却见玉霜一个人悄悄坐在角落里发呆。林儿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小声问道:“玉霜姐姐,在想什么?”玉霜道:“林儿,你说羽哥哥和红香姐姐不会有事吧?”林儿道:“按计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成都吧。北辽军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打到成都的。”玉霜道:“可是成都府内也有很多叛军啊,他们可以诬陷皮将军,也难保不会对羽哥哥下手啊。”林儿抿抿嘴,道:“说得没错,等天亮之后,让苏儿姐姐走一趟,提醒哥哥小心暗箭伤人。”
玉霜这才略为宽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呢。十年前,爹爹在扬州瓮城围杀东洋兵士万余人,尸体的臭味一个月都没散,想想都觉得难受。可现在成都又要打仗了,又要死很多人,真的好可怜。”林儿岂能不知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她就在扬州,玉霜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战乱一来,留给人的永远只有痛苦而已。她过去和玉霜并肩坐在一起,说道:“作为一个行医之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古代的许多大医家,都是在战乱时期四方奔走,他们没能力阻止战争,只能尽自己的力救活更多的人。也许我这一生的命运也会是如此吧。”
第九章 辛散
待天色微微亮起,林儿走出帐来,询问卫士昨夜的情况。卫士道:“有紧急军情,将军吩咐如果姑娘醒了立即前往大帐。”林儿点点头,急步来到大帐。
皮阿乐此时正与几位副将偏将在帐中议事,见林儿进来,忙将其让到了上首,说道:“我听下面的人说,古姑娘去年率领百多名临时征集的乡勇,将横行多年的羌人匪患彻底平服,想必姑娘对兵戎之事也是相当精通,还望你能给我们出出主意。成都府目前已没人能抵抗北辽之兵了,我们当如何以手上这点人马,应对数倍于我的敌人?”
军情紧急,林儿也来不及谦虚,问道:“不知目前的军情是怎样的?”皮阿乐道:“据探子来报,北辽军已攻下江油,此时正在急攻绵竹。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拿下。这样算来,他们最晚后天就能打到成都城下了。成都目前已封闭了四门,城内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外援要赶到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