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狗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还没等肖扬看清楚,那脑袋刷的缩了回去,大概是被方正的警服晃了眼睛。
过了一会,换了一个三十七八岁,面容很憔悴的妇女出来,可能正在做饭,腰上还系着一块脏乎乎的围裙,满脸狐疑的看着方正,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一些什么,两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干巴巴的说:“你们是?”大姐,我们是青平乡的”方正见苏艳的母亲这副样子,也颇有些心酸地感觉。这才多久啊,当初见到苏艳的母亲时,虽然谈不上多光艳照人。怎么也比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顺眼得多。
“啊?”许是好久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地名了,苏艳地母亲本能的愣了一下,随即落下脸来,忽然大声喊道:“你们还想怎么样啊,我们家都搬走了,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都躲的这么远了,还不够啊。啊?还不够啊!”
“这是咋的了,芳子,谁来了。你吵吵啥呢?”屋子里一个虚弱的男人声音响起。
“没咋,没咋,你快别下地。没事,艳子。快扶你爸躺炕上去,别让他下地!”苏艳的母亲说了一句,然后冷眼看了眼方正和肖扬两人,哀求道:“我们认了,我们也不再闹了,求你们,别来找我们了。”说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
屋子里也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是苏艳。
苏艳地母亲狠狠的把门关上。屋子里响起骂声:“哭一天就知道哭。哭个什么劲儿,赶明儿找个人家把你嫁了。看着你就碍眼!”
苏艳的哭声更大了,仿佛又在拼命地克制着,让人听了心酸不已。
方正想要走上去把门推开,却见那头大黄狗抖搂下身上沾着的雨水,然后气势汹汹的站起来,喉咙地低声哼哼着,凶狠地眼神盯着方正,大有你要敢过来,我就咬你的意思。
方正无奈,只好大声喊道:“大姐,我们不是来找麻烦地,这次那小子犯事了,我们是想让你们去告他,会有人严惩他们的!”
“我们不告了!”方正话音刚落,苏艳的母亲立刻推门怒道,显然刚刚她一直就在门口没走:“你们今天风明天雨的,我们小老百姓,折腾不起,我们不告了,爱谁谁,那个畜生人渣,你们不管,自有老天爷会报应他!”
得,看来这苏艳的母亲对政府算是彻底死心了,都求到老天爷那去了,肖扬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姨,您打开门让我们进去说吧,你放心,我们没闲心坐这么老远的车来这揭你们的伤疤,这次是真的准备收拾那小子了!”
苏艳母亲眨着眼睛看了肖扬几眼,这小孩看起来挺顺眼地,只是她现在一看见穿警服带大盖帽地人就反感,想了半天,可能也觉得老这么把他们堵门口也不是回事,邻居们一直都不知道她家的事情,一旦被传扬出去,在这也没法呆了。
“你们进来吧。”苏艳母亲叫住了大黄狗:“阿黄,趴着去。”
大黄狗很听话,遥遥尾巴转身回窝趴着去了,只是眼神还警惕地看着肖扬和方正两人。
一进屋,肖扬顿时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不知为何,进着屋子就感觉不舒服,自家在山上的老屋也破,但一进去就有种温馨的感觉,嗯,就是家的感觉。而苏艳的家,则冷冷清清的,锅里虽然热着饭,但总给人一种屋子里没有生气的感觉。
肖扬往西屋看了一眼,苏艳正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他们,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眼前的桌子上还堆着一大摞的书籍,房间很干净,地上连个纸屑都没有。
“进大屋坐吧。”苏艳的母亲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女儿那屋,叹了口气说道。
大屋的炕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骨瘦如柴,眼眶深深的陷进眼窝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来的手看起来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不时咳嗽两声,虚弱得让人怀疑他还能活几天。
“苏大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方正满脸震惊的问道,虽然对苏艳母亲的变化感到吃惊,但他对苏艳父亲苏洪武的变化更惊讶,要知道,那时候苏艳的父亲可是个孔武有力的车轴汉子啊,个子不高,浑身肌肉发达,一看就属于那种很有力气的人,可现在瘦的已经脱相了,要不是在这家里,走在大街上方正根本不会认为这人跟半年前那个人是一个
“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会不知道?”苏艳的母亲冷笑一声,然后掀开苏洪武腿上的被子,苏洪武瘦地皮包骨的腿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依然能看清被染地暗红色的纱布早已僵硬。“他的腿被打折了。”
苏艳的母亲语气里听不到一丝哀伤,淡淡的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只是眼里那晶莹的东西丝毫骗不了别人。
“怎么会这样?”方正脸色变的苍白,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你们搬走地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那个天杀的畜生,都撵到这来了,找人生生把我掌柜地腿给打成这样的,你说,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我们找谁告去啊,谁管我们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苏艳地母亲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躺在炕上的苏洪武一阵剧烈地咳嗽。脸被憋得通红,眼睛瞪的老大,苏艳母亲见状赶紧过去抚胸安慰这他:“他爸。你别吓唬我,现在咱家啥都没了,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让我们娘俩怎么活?你个天杀的,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俩不管了。”
肖扬眼睛一阵湿润。把头别过去,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来时那种找他们家去指正许涛的兴奋这会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都这程度了,他怎么忍心再去利用他们,算了,回头想别的办法,不行一会直接去找唐晓天好了。让他直接从上往下施加压力。再不行,就去找苏文秀。让她带自己见张省长去。还就不信,这世界黑道这种程度了。
这时候苏艳忽然从西屋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方正面前,哭叫着道:“警察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吧,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说着就要往地上磕头。
方正吓得赶紧躲到一旁,肖扬上前把哭的唏哩哗啦的苏艳从地上拉起来,抿着嘴,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沉声说:“苏艳,你别这样,咱们现在就先送你爸爸去医院,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们家一点钱都没有了!”苏艳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两只原本漂亮地大眼睛红肿的老高,头发有些枯黄散乱,看起来没有一点营养。
“我拿钱。”肖扬深吸了一口气,说:“别地事先放放,先把你爸送医院去,在这样下去,真会死人的!”
苏艳的母亲半信半疑的看着肖扬,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个跟着警察一起来的小孩是干嘛的?穿的不错,白白净净的,看起来跟女儿差不多大,怎么好像这个警察很尊敬他似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知道看病得花多少钱吗?小朋友,阿姨谢谢你的好心了,但我们不能去。”苏艳的母亲流着泪对肖扬说着。
“大姐,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说给拿钱看病,苏大哥就是有救了!”方正见苏母拒绝,着急的说道。
苏艳的母亲见着警察也这么说,心里还是怀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人?什么回报也不求,免费掏钱给人看病。难不成他们想害死我掌柜的么?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脱口而出道:“你们别枉费心机了,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掌柜的,我告诉你们,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你们称心的!”
肖扬和方正忍不住相对苦笑,这家子人都被折磨得快疯了,现在已经要崩溃了,简直就是风声鹤唳啊。
“阿姨,你看看,我们要是有坏心思,会来一个小孩,然后来一个穿警服的么?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又遭遇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没有一点恶意的,如果真的有的话,你看看,就这个大小伙子你们一家都对付不了吧?”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方正,方正则一脸无奈,自己成反面假设了。
苏艳的母亲渐渐的平静下来,想想人家也真没什么理由这样,想害自己家的话,恐怕跟上次一样,突然冲进来几个大汉,对着老苏一顿毒打,然后起来就跑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呢。这时候躺在炕上的苏洪武虚弱的说:“那个孩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帮我们吗?”
肖扬知道,今天要不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恐怕这家人是不会相信他们两的。于是,挑重要地,简单说了一遍。
当听说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幸福村老肖家的孩子时。苏洪武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轻声道:“芳子呀,别怀疑了,我相信这孩子说地都是真的,咱家没搬走的时候幸福村的老肖家就很有名了,我也相信他们有能扳倒老许家的能力!”
苏洪武说着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肖扬,说:“不过孩子,你的好意我谢谢了。我的病就这样了,没必要浪费你地钱,我们也还不起。我活着一天,对他们娘俩就是个拖累,我就希望。能在我咽气前的那一刻,听到老许家那小子进笆篱子的消息。那样,就是死,我也能闭上眼了。”
“爸!”苏艳悲痛地高呼了一声,然后扑倒父亲跟前,跪在地上双手把着炕沿,放声大哭:“我不要你死,爸爸,我不要你死啊!”
苏艳的母亲也过去。搂着女儿的肩膀。“老天爷,你不长眼睛啊。还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这么惩罚我们,让好人死,让恶人逍遥啊。”
肖扬和方正过去拉起母女二人,肖扬低声喝道:“还哭,你们是真想让他这就死了咋地?要是想让他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那就听我的!”
苏艳母女二人早失了方寸,迷茫的泪眼看着肖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跟前哪有电话?”肖扬问道。
“旁边小卖店有。”苏艳哑着嗓子说道。
“去打120,说清楚地址,让医院排一台救护车来,就说这里有重症病人!”肖扬看着苏艳说:“记住,想让你爸爸以后健健康康的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就快点去。”
“唉,唉!”苏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慌慌张张的朝外跑去。
肖扬又看了一眼方正,然后苦笑着说:“方哥,我没带那么多钱,你带了没?先拿给我,回去我给你。”
“啊,我才带了两百多块钱,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啊。”方正满脸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噢,没关系,我找别人拿好了。”肖扬并没有把这个放心上。
许是这年头打120地人还不多,片刻工夫,就听到救护车地警笛声,然后停在苏家的大门口,周围地邻居都好奇的趴在自家的窗户往外看,心说莫不是那户搬来没多久的人家死人了?也许是那男的吧,听说被人打的很惨。
苏艳看住家里不断吠叫的阿黄,眼中还有茫然的色彩,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个电话,医院真的就来人了。
“是你家打的120?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金边眼镜的中年大夫匆匆走进屋,看了一眼炕上的苏洪武,皱了下眉头,说:“怎么都这样了才想起来去医院,你们这病人家属怎么当的!”后面的话显然是对屋子里站着的人说的。
中年大夫说着指挥两个年轻些的医生和一个护士,“先检查病人的情况,看需不需要急救,然后挂一个吊瓶,抬到担架上去,轻点,慢点。”很干练的模样,倒也没因为这间房屋破旧而不耐烦。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苏母眼泪在眼圈含着,不断的道谢。
“病人家属跟着上车,你们两个也是?”说着疑惑的看了一眼身着警服的方正,仿佛这时候才看见他一般。
方正只好点点头,说:“我是他们的亲戚。”
“哦,一起上车吧。”大夫简单的处理下苏洪武身上的伤口,远不止腿那里一处,那只是最重的地方。
到了医院之后,中年大夫领着这些人到了四楼骨科,直接给苏洪武做了心电,血常规等检查,然后交给这里的值班护士,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这医生很不错!”方正在中年大夫走后赞许的点头说道。
“谁是病人家属,下去交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扳着一张脸,像是扑克中的Q似的,倚在门口不耐烦的叫到。
“我是,我是”苏母慌忙站起身,眼中露出惊惶的神色,哪来的钱,她根本就没有钱。
“下去交钱,连押金一起是三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