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一阳给大家介绍完毕,高飞坐了下去,常宁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材料,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周琛,周琛翻了翻,把材料的最后一张,抽出来交给坐在办公椅的文先南。
这些要钱的材料,整得最多,文先南也是很少看的,他只关心的是最后那个数字,然后根据头的暗示或招呼,也参考来人的“热情”程度,拿出黑心商人才有的心肠,拿起笔画出一个自已权限范围内的数字,这年头没有人说自己有钱,见了组织总是装出一付可怜的穷酸样,来到财政厅的人更得装成孙子,才有希望财神爷多掏几个。
这次二十三号台风造成的损失太大,影响范围更是不小,除了东部沿海的十几个县市,内陆地区的二十多个县市,也在此番财政的额外照顾范围之内,明摆着僧多粥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特地作了专门指示,照顾范围要全,口子不能大开,注意拉开差距,年终要有节余,然后财政厅领会领导的意图,召开党组会专题研究,先摸清家底,再给受灾县市划分好档次,银两准备定当,静等各县来取,反正有一条基本原则,讨价还价,来就先砍你一大半,待遇最好的县,也不能超过一百万。
文先南在财政厅打拚了大半辈子,象常宁这样的讨钱人,见过的实在不多,确切说几乎没有。
别人都是争先恐后,他却是珊珊来迟,别人见到财神爷一定会点头哈腰,媚态毕露,这小子却摆着臭架子,一付大爷理直气壮的模样,别人是自知之明,低声下气,掌握底线,开价实际,这小子自信满满,大模大样,“开口”便是五百万,死猪不怕开水烫,让还价的人无从“下口”。
文先南微笑着,心里却早把潘一阳骂了一万遍,这抽屉里装着的变石,固然是世间难得的珍宝,此刻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高记,小常记,这个,这个数字,恐怕有点大喽。”
高飞一本正经的说道:“两位领导,对不起,这个数字我也觉得有些过分,可这是小常记写的,他是我们这次省城之行的责任人,我也没有办法。”意思是说,我不管实事,你找小常砍价。
文先南望着常宁,“小常,我们财政厅也有难处啊,民政厅那帮家伙,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好象我们院子里开着印钞票的机器一样,你看啊,最苦不能苦基层,我们咬咬牙,反正别的县市都基本来过了,我就破个例,一百五十万,超出省领导的要求百分之五十,呵呵,你看咋样?”
常宁心里一乐,额头却微微皱起,涎着脸说道:“文厅长,您这个数字有点那个了,我拿回去不好分啊,一人分不不到一块五毛,过个两三天,就花光了,反正这钱不是你自己的,留着也生不了子,您就再给一点,周付厅长,您说呢?”
周琛连忙笑道:“厅长,小常记说得也有道理,我看再给个三十万,凑个吉利数,大家发财,共同发财。”
文先南拿手点点在座的所有人,一边无奈的笑着,一边拧开了钢笔准备签字。
电话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周琛拿起一听,习惯的递给了文先南。
只见文先南嗯啊嗯啊的说了一阵,放下电话,看着常宁问道:“小常记,您跟单付司令认识?”
常宁暗自一喜,脸却仍旧平平淡淡的,“哦,也没什么,我和老单常常在一起喝酒来着,去年杨司令和他一起来我家,我记得好象谈起过文厅长您,您,您当年和老单是一个连队的?”
文先南没再犹豫,哈哈一笑,起身拍拍常宁的肩膀,“唉,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差点不认识了,小周,马给青阳县划拨两百万,不,两百三十万。”
潘一阳笑着说:“老文,高记想请几位吃顿便饭,你看……”
文先南瞪起眼道:“去去,潘老夫子,能让下面的同志破费吗?”
0133后来者居上(下)
常宁坐在车里,待高飞办完手续后出来,看看腕的手表笑道:“快点开车,现在去省府大楼,找吕付省长要债去。”
高飞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道,“小常,领导们碰你这种无赖,只有吐血倒霉的份,刚要完钱,就急着去摸二遍,格格,这世还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么。”
“臭娘们,有你这么跟自己男人说话的么,真是欠揍的货,”常宁瞪着眼笑骂,说起来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刚才要的钱,是国家欠老百姓的,现在是去讨人情债,常务付省长有什么了不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答应我的人情要是不还,我就站在省府大楼门前,骂他个三天三夜。”
到了省府大楼,下车登记完毕,常宁和高飞一起,来到省府大楼后面那幢五层楼里,这是省委常委们的办公场所,那时候省委和省政府还是合署办公,四楼五楼归省委,一二三楼归省政府使用,省长付省长们都集中在三楼。
走廊里很安静,几乎碰不到人,幸亏有门的指示牌指引,偶尔迎面而过的人,见到高飞的架势,哪会想到是下面来的人,只是跟在后面的常宁有些土里土气,还有三分吊儿郎当,和高飞配起来,显得总是有点不伦不类。
吕太良的秘叫王杰伦,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次在青阳时,检查组找常宁谈话,他就是当时的两名记录员之一,对常宁有印象,也颇有好感,再加刚才门卫已经报告了,所有王杰伦早有准备,临近午饭时分,一般人是不敢随便来找领导的,常宁听刘开讲过,却偏偏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正好不用预约而长驱直入。
“王秘,您辛苦了,”常宁礼貌的招呼一声,接着便介绍高飞,“这是我们青阳县委记,高飞同志。”
其实王杰伦和高飞也是见过的,大家互相低声的招呼几句后,常宁说,他想一个人进去,王杰伦点头微笑,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轻手轻脚的进了吕太良的办公室。
一会,王杰伦出来,又是一个请的手势,常宁看一眼高飞,直腰挺胸的走了进去,身后是王杰伦轻轻关门的声音。
吕太良正在接电话,声音是那么的和蔼亲切。
“……老师,他已经来了,是是,您知道的,现在缺的就是钱啊……别人开口我还真不好说,您的面子我敢不给吗?我还想着退休后去帮您看大门呢……嗯,我们在青阳见过一次了,呵呵,老师看的人,一定错不了……呵呵,一定,一定……老师,再见。”
吕太良放下电话,看着常宁笑了起来,“好小子,先是发动单云飞和王部长,还有刘开老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嚯,现在又把老校长发动起来,你这是要围剿我啊。”
常宁不好意思的说道:“省长,我这也是没办法,怕您贵人多忘事么,单司令是情帮忙,王部长是我们高记的路子,至于路校长,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一定是刘开老师向他提的。”
“老校长和刘开老师是莫逆说交啊,”吕太良点着头,亲切地说道,“小常,我当年是路校长的学生,刘开老师也任过课,三十年了,说起来,咱们还是校啊。”
常宁嘿嘿一笑,“省长前辈,那说明我今天来对了,之江大学的老传统,前辈不欠晚辈人情的。”
吕太良也笑起来,“没办法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么,不过,小常,你得跟我说说,你昨晚干了什么事,害得青州的郑老下半夜打电话给我。”
宁心里一惊,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把昨晚的事情,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
“郑老英雄一世,小辈可不怎么样哟,”吕太良感叹了一句,又轻轻的笑起来,“小常,刘敬东是你的铁哥们,这个楞头青,他们分局局长的面子都不给,气得我在电话里大骂了一顿,这小子才答应今天早放人。”
常宁正色说道:“我做得不对,给省长您添麻烦了。”
吕太良摆了摆手,微笑着说:“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老头子不管你们小青年那点事。”
常宁暗自松了一口气,乘机讨好了一句:“吕省长,您看去这么年轻,不应该自称老头子的。”
“呵呵,我不吃你那一套,”吕太良笑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你只要答应我三件事,我就批给你一百万。”
“省长,你不能出难题啊,”常宁有些嘻皮笑脸的说道,“三件事才一百万,太少了,怎么着也得加八十万,一百八,肯定发么。”
“臭小子,你倒真会还价,行,给你一百五十万。”
常宁忙道:“君子一言,白纸黑字,您得先写好条子,再说那三件事情。”
吕太良笑着将一张早已写好的条子拍到桌,“拿去,臭小子。”
常宁大喜过望,拿起条子收好,认恭敬的说道:“省长,请您指示。”
“嗯,第一,回去以后要好好的工作,多读多思考,改掉身的不良习气,刘开老师很看重你,你要对得起他的信任和期望,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当然,主要还是靠你自己,别人的帮助总是暂时的有限的,对于有些该斗争的人和事,不要瞻前顾后,谁也不是三头六臂,谁都是肉和骨头做的,路校长托我转告你,别忘了之江大学的校训,要做,就做最好的……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不要给之江大学丢脸……”
“第二,王部长昨晚和我通了电话,我们一致认为,关于你外公的回归工作,你应该打消一切顾虑,也也设法让你外公打消一切顾虑,我们全省有二百万海外同胞,他们和家乡的来往,不仅是统战部门的工作,对我们之江省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战略意义……省委省政府希望你作出努力,争取早日实现你外公的大陆之行。”
“第三,是我个人对你的要求,次你写的关于抗台救灾的报告,写得不错,很有现实的指导意义,我已经托人帮你发表到内参了,关于灾后重建工作那一块,写得不够有深度,我帮你改了一些,小常,你是知道的,我还兼着全省的安全生产和抗灾救灾领导小组的组长,可我们这个自然灾害频发的省份,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十分缺乏,很多专家只懂理论不管实际,完全是纸谈兵的摆设,所以,我想请你担任我的顾问,随时可以向我反映问题提出建议,你也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随时随地听从我的临时性调迁,一旦接到命令,你就要马奔赴指定地点……听王部长说,你马就要调到县里工作,那就更方便我们之间的联糸了,我建议你尽快学会开车,因为我会为你配备一辆专用越野车……”
常宁一脸的肃然,“吕省长,谢谢您和组织的信任,您说的三件事,我接受了。”
吕太良赞许的点点头,端起办公桌的茶杯,喝了几口水,忽地笑问:“不会再想着回家养马了?”
常宁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省长,这您也知道啊,嘿嘿,那是说着玩的,水洋乡养马,没那么多草地么。”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王杰伦推开门,伸头进来说:“省长,国家计委的宁晓南处长来了,他,他是来找小常同志的。”
吕太良楞住了,“请,快请。”宁晓南,国家计委项目管理处处长,官小权重,手中掌握着重大项目的审批权,最近正为三十万吨乙稀工程的落实而奔波,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人物,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当今中央五元老中的宁老的大公子,红色子弟中的佼佼者,可他,他竟然不是来拜访自己,却是来找这个乳臭才干的混小子的,这,这怎么回事?
宁晓南走了进来,“吕领导,晓南打扰您了。”一脸的文气和微笑。
吕太良陪着宁晓南在沙发坐下,“宁处长,您可是请也请不到的客人哟,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之江来了?”
宁晓南淡淡一笑,指着常宁道:“路过湖城,听说小常也在,就过来看看他,对了,小常,你没事到吕省长这里来干么,害得我到处找你。”
常宁很配合,“宁叔叔,我是来找吕省长批点钱的,我们青阳,这次被台风整惨了。”
一声叔叔,叫得宁晓南心头一热,“噢,要到多少钱了?”
常宁拿出纸条递了过去,宁晓南一看便微笑起来,“吕领导,你好大的手笔么。”
吕太良夺过纸条,心中疑惑两人的关糸,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宁晓南是得罪不起的,明摆着是来为小常撑腰的。
“宁处长,你来得正好,你说,我该给小常多少钱?”吕太良笑问道。
“呵呵,我看吕领导是把数字写翻了,调整一下,不就对了么。”
0134向兰姐坦白交待
一个星期以后,当常宁带着杜秋兰,从大青山里回到水洋街的时候,县委组织部的通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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