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常欢眨了眨眼,倒不知温浮祝口气怎么如此强硬起来,可他明白自己现在真的是想抱着他睡的,哪怕甚么便宜也不占了,那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走吧。
想了想,他忽然猛的一扭头。
温浮祝本以为他也要开始发难了,下意识便提了内力准备防他,没想到这人猛的一扭头接着就吻上了自己的脚!
似乎是看到温浮祝慌乱的收脚重心还不稳的往后摔,谢常欢得意洋洋的翻身上了床,一甩垂在胸前的头发,笑呵呵便一屁股沉沉压在了他小腹上,「老温……」
谢常欢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顿住的同样还有温浮祝。
他现在是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让谢常欢看出自己一丁点的异样,可这人偏偏又坐的太不是位置了……
「老温你怎么不说话了?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不惹你了,我就想好好抱着你睡一觉。」
温浮祝又忙屏气在体内游走了几遍内力,硬生生压下这股子难以启齿的情愫,这才暗自吁了口气,接着二话不说再掀谢常欢,「给我下去!」
谢常欢现在也开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说老温今晚上怎么了,如此反常,简直有点不正常啊。
这么一想便更加不敢随意离开他身边了——老温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欸?你说……万一忽然犯个急性病啥的咋整呢。
想了想又不敢太激他,只好磨磨蹭蹭的挨桌边去坐着了。
温浮祝卷了被子侧身,背对着他便懒得再开口训他了。
又过了一二个时辰,外面惊雷一道接着一道的闪个不停,窗外暴雨也一声赛过一声的噼里啪啦,这般环境音一嘈杂,谢常欢这个轻功出神入化再故意一调呼吸融入这等环境里……那他温浮祝可真是难以察觉了。
想了想,温浮祝还是回了头去,想看看他是坐在桌边睡着了么,他还没穿衣服吧……也别着凉了,还是赶紧起身把他骂回去才对,省的杵在这里俩人都不得安稳。
一回头就发现谢常欢正盯自己看的认真,眼睛也瞪得溜圆的,好像还有点疑惑,似乎是也没想到自己能回头瞧他一眼,顿时自己往后震了下,接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身上就去抓茶杯喝水。
「你看我做甚么?」
谢常欢叼着茶杯猛摆手,含糊不清道,「没甚么。」
「那你紧张甚么?」
谢常欢只继续一个劲猛摇头。
兴许是刚才的闪太过猛烈了,也兴许是刚才的雷太过震人了,谢常欢也不知怎了,忽然心下就生出无边的感慨——他寻思着,如果将来他俩老了,在这种天气里,还能有这么一件破屋可供蔽身,那也是幸福的。
可正如窗外银闪之迅疾无常、窗外轰雷之不可预料,哪一场天灾人祸不让人肝肠寸断,心心欲绝?
於是他又想着——将来老了的话,他再怎么带的动温浮祝东躲西藏,他已经给他制造人祸了,那么再加上天灾,岂不是更累?
他的茶渡小筑既然能被自己误打误撞的找着,那别人呢?许不定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谢常欢』呢!
因此一时心下又急,正惶惶然不可自得间,忽看的这人回过头来,瞅了自己这么一眼。
下意识便觉这人是担心自己光着膀子杵在这儿受凉了。
下意识便觉他想开口问自己要不要披件衣衫。
下意识便觉得……他有无边心事暗藏心底,却件件都都不愿同自己分说。
练轻功的时候便告诉过他了,不能心中有杂念,自己也想能替他分担些甚么。
可他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是真的不懂么?
温浮祝,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真不懂我在说些甚么?
「外面雨挺大的啊,老温。」谢常欢灌下一杯茶,压下心中揣测,尽量镇定的开了口。
温浮祝甩了床薄被给他。
瞧吧,他还是懂的。
知道自己说外面雨大,其实更想说的是夜里风凉。
自己光着上身坐在这儿喂蚊子,也是凉心的很。
接过被子后谢常欢又暗搓搓的磨蹭到了床边,然后开始蹑手蹑脚的往上挪。
温浮祝已经被他气习惯了,索性卷了自己的被子往里重重一滚,让了大半床位给他。
谢常欢看到了却急,忙回手将他揽,「下雨天别靠墙太近,潮的厉害。」
「说白了你就是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温浮祝垂眼看着谢常欢搭在自己被卷外的手,按得挺是位置的,正好是自己的胸前。
这次倒换谢常欢无奈了,将他往床中央拉扯,自己却紧挨着边直接侧躺好,然后像个树袋熊一样扒住了温浮祝,就打算真的不吵也不闹的休息休息了。
可他谢常欢不热温浮祝还热呢!
无奈之下又得费力挣他。
「我真没再做甚么别的打算……」谢常欢起先不解,看到温浮祝只是把被子卷堆起盖在了小肚子上,还慈悲的施舍了自己一个小角,好盖着肚子别着凉之后就又开心起来了。
温浮祝借着一道道银闪的光能看得见谢常欢呲着的那口白牙,头一次瞧见还险险吓的他一掌挥了出去,看清楚那是甚么之后又无奈,索性抬手覆上他的脸,「你快些睡吧。别闹了。」
「好。」
谢常欢扒掉温浮祝的手,却没舍得给他还回去,而是让它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这次换谢常欢平躺,温浮祝侧躺又揽着他的肩了。
他不能让温浮祝的手蒙住自己的眼——黑夜中他听力会更好,他本身就是暗夜中的行者,可眼睛再覆盖上一个时时刻刻让他在意的东西,却又甚么都看不到,只会更抓耳挠腮的让他调动其他一切感官想感应身边这个人。
这样一来,他就更能听得他呼吸中的『杂』,他音中偶一微颤的不稳之息。
这让谢常欢有点怕。
一个正常的人,尤其还是一个习武的人,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练武之人讲究的是甚么,就是一个精气神罢了!
所以有时候武功好的人,光是靠眼中精光都能震的敌手不敢上前来挑衅一二的。
哪里像温浮祝那样眼睛里时常盛着一汪子温柔的水意,待宰小绵羊一般?
「老温……」
谢常欢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开口,「你怕生老病死吗?」
「人之常情。」
「那我们是不是该争取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一些有趣的事才能不枉此生?」
这人又想到甚么球球蛋蛋的事去了啊!
温浮祝在内心无奈——他,他已经彻底败给眼前这个人了,怎么着,合该着自己一大老爷们躺在他身边就一直让他蠢蠢欲动吗?!
这绝对不是对一个男人来说挂的上夸奖二字的意思。
温浮祝恨得简直想拍他一掌。
是了,拍他一掌让他长个记性,自己的床不是他耍耍疯撒撒泼就能蹭上来的。
还未待提气灌力,忽感受得到这人扭过头来,悉数温热扑面,耳语殷殷切切,在四下晦暗中拔根而生莫名幽暗情愫,温柔如缠身荆棘,刺骨刺肺又刺心,哪里不是这个人的暗芒悄藏?他听得他悄悄道,「老温,没遇见你之前,我也觉得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可豁达纾解,可唾弃不屑,所以俱是不怕。但遇见你之后,我怕的很了。」
谢常欢慢慢咽下喉头骤塞的窒息之感,握过温浮祝的手,漫无目的的在他手心里一下下慢划着,继续小小声道,「温浮祝,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我们二人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好不好?」
温浮祝一愣,心说怎么忽然起了这种话头,思索了下也没寻思出个二五六,但这么多年来行事处处谨慎小心的习惯却还是让他没立即回答,而是先反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说这个了?」
「没甚么,只是一瞬间觉得,我是个杀手,行走于世间有太多的不定性,兴许今朝,兴许明日我就……」
「你在胡乱说些甚么鬼话?」
我是当今圣上苏衍的太傅,是隗昇的暗中帝国之主……怎么,难道还连你一个小小的杀手都护不住了?!
是了,别再多打其他算盘心思了,也别想着路途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慢慢迂回了,只待这次事一了,把他同自己一起困在那隗昇的鸟笼子里,这样一来咱俩谁也甭想逃出法网了,好不好?
「真没甚么……老温,我可能只是紧张过头了。」谢常欢忽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侧过身去一把抱住了他,将自己下巴卡在他肩窝里,轻声道,「所以你如果哪里不舒服,甚么事不开心……总之统统一切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都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我总觉得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不会少的,等着我把你关在鸟笼里,后半生悉数交付于我。
「大概头一次拖家带口的去出任务,哈哈。」谢常欢又笑,是啊,世事多么无常,但眼下,这个人在他怀里不是么?
跟着我是不是很亏?没法护你一世安稳,但是一起逃窜天涯,大概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吧——只要那个陪着我的人,是你。
再说了,老温又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也不会勉强自己做甚么过劳过重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不舒服……应该会告知自己的。
那他这是不是就是天生的体虚?没事的,自己可以多领着他吃点滋养的东西补回来嘛,嗯……再大不了……以后做起来的时候不让他那么累便是了。
又是一道惊雷伴闪,温浮祝借着光一瞅,倒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谢常欢眼里的精光比那闪都要亮了。
「你还没答应我呢,好不好?」
「……不好。」
「为甚么不好?!」谢常欢不可置信的拔高了调子,等等等等,这个人不会又要说些甚么再度划清二人界限的话了吧。感情这长达了十多年之久的骚扰依旧换不来他心软一回啊?
可是若他没心软,那自己现在又是躺在哪儿呢?
「因为……之前我已经答应过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啊?那又怎么了?」
「会陪你很久。」
「嗯?」
「久至葬你身旁,才能算数。所以,我们不会有生离,亦不会有死别。」温浮祝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舍得破坏这个说不得暧昧却又谈不得净心的气氛,淡声续道,「好了别瞎想东想西了,快些睡吧你。」
「可是老温……」
「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大概现在得跑出去淋阵大暴雨才能睡得着了。」
「那就滚!」
谢常欢都感受的到自个儿嘴角触到他暴起的青筋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将脸卡在他肩窝里,嘴巴可没乱动,完全是温浮祝他自己激动了才导致血管暴起而让自己碰到的!
「老温……」
「……」
「你能将刚才那段话再同我讲一遍吗?我总觉得我没听够。」
「……」
「老温……」
「再不睡,就滚。」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温浮祝一睁眼的时候,正瞧见谢常欢横趴在他肚子上直呼呼的打鼾。
头发早已被他睡乱了,蓬蓬松松的炸着,看不大清面容,只瞧得出一个干净的侧脸。
他不笑的时候,是有那么几分认真劲头的。
倒不知嘴巴是怎么长的了,笑起来可以咧那么开,这世间里,也当真有那么多欢乐事么?
忍不住便伸了手想要去触摸他隐隐露出来微红还正湿润着的嘴角,替他揩干净这哈喇子,可千万别让它流到自己的身上来,手还未碰及,便被他横空抬起的手臂一阻,接着又狠命一扭,温浮祝猛的一压手腕,紧接着一转手,四指微勾又往上用力一弹一击,便要迫他放手。
谢常欢似乎也知道对方意欲何为,偏偏不让他制住,单手绕着已抓住的他的手腕一翻,顺着手背又飞快的一滑一转,掌根抵着了掌根,手心微蹭过手心,五指便也瞬间扣紧了五指,这才心满意足的弃了力道,半死不活的赖捂着他的手。
「既然醒了那还不起来。」
「我怕你揍我。」谢常欢这句话说得十分可怜,调子也拿捏的正好——他发现了,温浮祝有训人这个习惯的,自己先服了软,倒是能骗得他饶几分情面。
「为甚么我一早上就要揍你?」温浮祝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他大半个身子都被谢常欢横趴着压了大半宿,早压麻了,此刻虽然是一夜未眠,但是感官更显迟钝,一时倒感觉不出哪里有甚么不对来。
「就是……老温你要不要换条裤子?你还带了备用裤子么?没有的话穿我的吧……」
温浮祝一个挺身坐起来便要去掀谢常欢。
奈何一只手被他握紧了,只余下这一只手便使不上多大力气。
「谢常欢!睡觉流口水就不要满床蹭!」
「我没满床蹭!我就流着哈喇子蹭了你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