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它从未活过。”
“不可能!”
“它为什么叫图腾死敌?”英格玛冷哼一声:“因为只有打碎了图腾,才能见到真的死敌!”
“汤森·奎尔萨,银涛城勇者阁下;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银涛城贤者阁下。”不等两人惊讶出声,英格玛就叫出他们的全名和头衔:“你们有资格为自己的战绩骄傲了,我相信苍穹议会中,会为两位的战绩专设坐席。”
汤森和菲斯特屏息凝神,准备听他下面的解释:打破个图腾而已,这也值得骄傲?还有好处?
“图腾是死敌悍将!此物,蛮荒时代号称百战不灭,手上有无数人类血债!”英格玛的话里也带着三分骄傲,两人能干掉一尊图腾,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是死敌的战争机器,能左右战局的力量。
“巧合也罢,设计也好。总归是你们打碎了它!有史以来,这是人类打破的第十二尊死敌图腾!”大师语气严肃,把事情的本质揭露:“你们的功劳不可磨灭!”
“能让银涛城翻身的功劳,很让人眼红,可别被抢了去。”接下来的战斗,英格玛准备一身担之,这些话,其实算是他最后的指导。
汤森微微点头,心头开始算计,看向图腾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啪——噼啪!”细密的碎裂声从图腾死敌那边传出,它的金属头盔炸成三瓣,头上一支透着暗红色的独角,终于也裂成碎片!
“哗——”的一声,整个图腾的外皮都迸裂开来,三十米高的身躯,居然全是用细密的黑沙填成。现在束缚一去,立即分崩离析,全数坍塌下来!
没有灰尘、没有巨响,只有细细的流动之声。
黑沙铺满地面,继续向前推进,如水流一般的顺滑,甚至没有太多的摩擦——黑沙漫过三人脚背,又漫过脚踝,一直漫到膝盖……才停止下来。
三人没有移开脚步,菲斯特惊疑不定似乎要退,英格玛身体前倾像是在看,都没顾得上再说话——因为汤森出现异常。
在看到这种细小的黑沙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汤森,他居然在发抖!
他的勇者面具突然变成血红色,那是斜纹太多太密,完全盖过底色!
“死了……”他喃喃地说:‘‘“都死了……”
假面上的色带急速流动,向外发出烈焰般的红光!
汤森慢慢的弯下腰,伸手在膝盖上的空气中捞了一把,目光垂下,直直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喃喃地说:“死了……都死了……还不到十分钟……”
英格玛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从图腾破开平面到战斗结束,甚至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十分钟,这是哪跟哪啊?
汤森的手掌慢慢倾斜,像是有一把被他捧在手心的沙砾,正从掌缘滑下去。虽然汤森戴着假面,但英格玛和菲斯特看得很清楚,他的身体在战栗,他的愤怒在凝聚,只是在两句呢喃般的话语里,他的声音就由清朗到干涩再到嘶哑!
渐渐的,英格玛和菲斯特感觉周围的异能元素躁动起来,甚至影响堵塞了感知,还有种无形的压力围绕。像是无数目光在锁定自己、无数呼喊在召唤自己,而他们不清楚也不明白。
但汤森好像明白了。
“知道了,”汤森收回手:“我知道了。”
沉默了三秒,汤森对空空如也的地面点点头,仿佛正有无数人围在他身边,正等待他的承诺一样。
他说话的语调,很是平静:“这事我管。”
汤森身边两人不知何事,但不打扰;远处两人也不知何事,只有担忧。
又隔了一秒,汤森补充一句,硬如钢铁:“我管到底。”
话音一落,方圆数百米的、深度及膝的黑色沙砾,同时向下一沉!
英格玛和菲斯特同时察觉,那些包围自己的压力突然降低,终于松了口气——可随即疑心,为什么异能力量会带给自己压力呢?往常的话,最多只是浓烈而已,异能力量又不是人!
汤森身躯挺立,剑交左手,立正,敬礼!
菲斯特认得这个敬礼,半月之前,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汤森第一次使用这个凝重的礼节——可这里,现在什么都东西都没有啊?
汤森的身体旋转,带动目光旋转。
目光到,致礼到。致礼到,承诺到。于是漫漫黑沙,随之化尘融烟。
英格玛微闭着眼,感知完全覆盖在汤森的视野扇面上,不知他察觉了什么,脸色一丝丝的坏下去,最后变得铁青。
礼毕,收手。
菲斯特忧心忡忡地问:“汤森?”
“不好意思。”汤森自嘲一笑,轻声说:“刚刚犯病了,上次就是这么悲剧的。”
“不严重吧?”菲斯特还以为他是真“病”了。
“不严重。”汤森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起,菲斯特,你站我左边。”
“好。”菲时特终于如愿,他见到了汤森的正经时刻,但他宁愿自己从没这个念头。
“我站哪?”英格玛试探着问。
“爱站哪站哪。”汤森撕下外袍角,把劫难的剑柄缠到右手里——菲斯特认识这个动作,是流氓打架的拼命招数,但他没问,因为汤森现在给人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
他虽然说话轻轻的,动作柔柔的,却像正在酝酿的雷暴、默默燃烧的火线。
汤森马上就要炸了!
因为汤森眼中看到的不止黑沙而已,还有和黑沙同样数量的生灵。
那种惨状,只有汤森才能看到!
第十节:必有一缺(上)
在图腾崩塌的瞬间,汤森抬头,看到的却是无数生灵从破碎的图腾躯体中崩落。绝大多数无声无息,只有极少数从沙中挣脱——他们闪出最后的生机,流星一样坠落,最后横尸黑沙之上。
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黑沙,只是囚禁这些生灵的牢笼。
这些死去的生灵,都属于汤森脚下的世界。汤森认识他们,彼此之间已不是首次相遇了。
两者的初会,实际上并不很正式。
半月之前,汤森在菲斯特安排下,参观银涛城的绝密战略武器黎明炼炉。在进门之前,门缝中流出的雾气中就有这种生灵存在。当时,他们灵动欢快的掠过汤森脚面。
也就是在那天,汤森知道的无数秘密当中就包括他们,惊悉他们来自人类。他们凝聚成型后的名字是——情绪剪影!
人类看不见他们;人类比喻他们是果实;人类用他们制作战争药剂;人类用他们来抵御死敌;汤森进村前使用的战争药剂里一样有他们存在——在这些时候,他们都是活的。
当初相见,汤森对他们的感觉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像是远远瞥见一群同类;但在今天,汤森心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汤森知道眼前这些生灵不是半月前那批,但肯定是同种同源……
无论是谁,看到如此数量的同类尸横遍野,甚至被死敌图腾禁锢体内,都会无比的愤怒!
深切的哀痛,从汤森心底迸发出来。
利刃一般,将他穿透。
小如纤尘的生灵,死去之后不再散发光亮,原本被光亮掩盖的细节却更加明显,当天汤森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更加直接和清晰——用心去看,每一粒纤尘都会传递给汤森一点情绪,那是明白无误的人类情绪。所以汤森的身体与精神,都第一时间认可这些生灵是同类。
成千上万的情绪汇集起来,在汤森脑子里还原成两个词。
救我!杀我!
救我!杀我!
救我!杀我!
虽然死去了,他们却依然能哭喊、能控诉。
汤森曾经疑惑,如果他们是活的,为什么不离开?非要呆在战争药剂里,非要跟着人类进战场呢?但看看眼前这铺满一地的生灵尸骸,他知道答案了——只有在战场,他们才能解救被死敌奴役的同类,只有在战场,他们才能杀掉被死敌奴役的同类。
被死敌掠夺、被死敌关押、被死敌屠戮的,是汤森的同类。既然同类,他们的死敌,就是汤森的死敌!汤森明白了,死敌为什么会叫死敌,因为就是死敌!
他们跟菲斯特、玛西亚和哈维居民没有区别——否则,汤森不能解释自己的愤怒,不能解释劫难剑柄中的愤怒,不能解释勇者面具的愤怒!
三重愤怒累加起来,汤森直接犯病了,病入膏肓。
生平第二次,汤森做出庄严承诺。身边两人只看到汤森作出承诺,却不知道,从承诺出口的那刻开始,汤森的平淡中,就没有了得失计较之心,汤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生死!
汤森,一点都不傻。
他知道承诺的沉重,所以从不轻许;他明白取义的代价,所以踌躇计较;但只要心中的天平倾斜,那就没得商量!
令汤森内心倾斜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要做的事重过了他的命。有什么比汤森的生命还重要?那当然是好多好多人类的命……
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绝不可能珍惜别人的生命。但也只有懂得这份珍贵的人,才有可能献出。就像汤森所说:总有些狗屁事比自己的小命还来的重要,比我这傻掰的命还重要那么一点儿。
一个人的悲惨,他叹息;两个人的悲惨,他叹息,三个人的悲惨,他叹息……因距离和悲惨程度不同,也许五个、也许十个、也许一百个,他不再叹息。
他会站起来,环顾,点头,说话……
“这关我事。”这是表态,所以正经。
“这事我管。”这是决定,所以平静。
或者他会再接一句。
“我管到底。”这是宣誓,所以刚硬。
于是,天底下最大的傻掰,从此姓汤名森。
汤森犯病有三个程度:这关我事,间接插手;我管这事,直接出面;我管到底,生死冲撞!
上一次宣誓,褒奖的绰号叫“炭十四”,今天为一地旁人无法看到的尸骸,他发出第二次宣誓,接过了这个旁人不可获知的委托;他现在就手握劫难长剑,站在死敌的漆黑平面阵前,等着这场生死冲撞。而他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对此懵懂的王子,一个是曾有杀他之心的当代大师。
汤森不想连累人,但问题是这两人赶得走吗?
而且,汤森现在没心情向他们解释原委。
“菲斯特。”汤森左手按在菲斯特肩上:“送你个东西,反正我用不上。”
“什么口……”很明显,菲斯特的脑袋又短路了,好在他这次反应快:“到底什么东西?”
“对贤者来说是绝配。”汤森解释得清清楚楚:“这东西,叫怒。”
“怒?你说的是愤怒的怒?”
“勇者假面醒了,面具里蕴含的是怒火,但它跟剑闹别扭。”汤森摊手:“只能给你补补了。”
汤森盛怒之时,劫难剑柄中也产生了变化,那个呢喃絮语已经变成激昂的陈词,语气中带着决绝、尖锐和冷酷的意志,与汤森的契合度突飞猛进,也给汤森增加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感。
还是不能听懂那声音,但它大致的感觉汤森终于明白看,它在替劫难求战!可是,劫难的求战之心完全压制了勇者假面的怒火,两者甚至还有点冲突——暗中衡量了一下,汤森还是觉得武器更顺手一些,于是选择保留劫难长剑。
假面中的怒火最好送给菲斯特,他敢担任唤醒誓约,相必对三者的假面有研究。
“勇者之怒?”菲斯特很是奇怪,因为汤森的语气太肯定:“你怎么知道王者不适合用这个?”
“我怎么知道?”汤森假面后的脸,笑得极为苦涩:“这种事……我就是知道。”
我何曾想知道这些?
我何曾想背负这些?如果我不知道,我活的该有多轻快!
“世间王者多如狗,但有几个人知道,王者应该如何行事?”汤森的语气转为冷酷,字句铿锵:“王者,不礼不让,正法;不敬不畏,正心!”
“不礼不让……”菲斯特刚想反驳,却听见“正法”两字,顿时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陷到好大一个坑里,连天都看不见。
“王者一怒、兴兵,”汤森的话悠悠传到,是唯一能带他出去的东西:“家、国、同、灭!”
“所以王者气质,最缺贤者之谦,”汤森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异能波动似的层层荡开,撞击着身边的菲斯特和英格玛,甚至波及到远处的玛西亚和小萝莉。
“王者得谦,自信而不尽信,万事预留余地,才能避免疯狂颓丧!”
“王者,缺谦!”与汤森直接面对的菲斯特没觉得异样,他只是陷入思索:“勇者缺什么呢?”
“勇者,不慈不悲,不迷不惑,最该配上王者之仁。”汤森成了导师,正在满足菲斯特的好奇心。
他没注意身后英格玛,当代大师一直盯着汤森看,用一种战栗的目光,好像他才刚刚认识汤森——换了其他任何人来看都是一样,站在这里的汤森谈不上焕然一新,但他已撕下了所有伪装。
英格玛发现,他现在说出的话,本身就是一个异能!
“我明白了……血海仇海,以牙还牙,这是勇者。”菲斯特目前显露出来的迷惑与思考,正是这个异能的特效:“不慈不悲,因为主杀;不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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