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休息了会,定了定心,又从案头翻开一本奏章,这已经作好了记号,却是奏报晏阳省旱水二灾并行的大事。
“……臣晏阳省布政使谭凡申惶恐谢罪,去年全省大旱,秋粮断收,今年春天青黄不接之时,已有大量灾民,而今年,又发大水,省内主干河流决溃十一处,六郡十九县受灾,如今已经乱民四起,大量流入外省,灾民遍地,露宿荒郊,如今已经入冬,严霜之下,时有冻饿之殍抛之荒野,再过数日,更是严酷,近已有小股流贼抢劫,若是成了气候,就有攻城掠郡之逆,为防不虞之大变,臣斗胆请皇上下旨,开仓放粮,以度过艰难!”
看到这里,皇帝的目光,就霍然一跳,正想批示,却又是脸一惨白,一时坐不祝竟然扑到了桌子上。
“皇上?皇上?”外面伺候地太监总管关维立刻发觉,连忙进来。
“别,朕只是一时头晕,你等唤内阁大臣尹理过来。”皇帝勉强撑着身体,心中却已经是一片悲凉,说着:“还有,太子现在怎么样?”
“回皇上的话,太子很好,中午一顿,还进了二两肉,吃得很香。”太监总管关维露出一丝笑意,说着:“太子天授英明,年才五岁,竟然已经能识字,在断字经呢!”
“是,已经能背诵数十句,前天才背给朕听,真是朕的好儿子!”皇帝似喜似悲地说着,他也不继续看奏章,而喝了点参汤,又不敢多喝,就在床上躺下,被卧虽然温暖,但是皇帝还是打了个哆嗦。
内阁大臣尹理被召,却又被挡在御书房外,没有获得立刻接见,心里顿时就踌躇不安,他站在门外,躲着雨,就回想着政事,才度了一步,又想起了皇帝的身体,顿时脸色苍白。
这时,就听见传叫,内阁大臣尹理赶忙进去,到了里面,看见皇帝躺在床上,顿时心就一沉,跪下说着:“臣,内阁大臣尹理拜见!”
“尹理,你原本是户部尚书,现在也管着户部,这份奏章,你且看看!”皇帝在暖床上,就如此说着:“不必多礼,这事大着呢,你坐着细细看。”
“是!”尹理伏身叩头,又起来,接过这份奏章,仔细看着,其实这份奏章,他已经看过了几次了,这时要奏对皇帝,更是要细细看着,但是在皇帝身边,见皇帝躺在那里,身弱体虚,竟然心中一酸,几要落下泪来。
皇帝登基十六年,素来温和雅致,对待臣子也很宽厚,政坛上,也少有杀戮,素得群臣之心,稍稍看了,就斟酌着字句说着:“皇上,谭凡申办事还算勤谨,上任才二年,这灾也算是他遇到了。”
“朕知道,朕不加罪,但是要治这灾,怎么作?你且说个章程来。”
“皇上,这灾,其实是四件事,第一,就是蠲免晏阳省钱粮,不征赋税,那百姓只是流亡,但是如果这时还征赋税,就立刻是官逼民反了。”
“果是老诚谋国之理。”皇帝说着:“你且说下去!”
其实,痛苦积累多了,就必须有一个因子来爆发,这时,谁撞上去,谁就倒霉,皇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既是水旱,那修治河防,也是必须,但是这是大政。”
“第三,就是运入粮食,以救灾民,这是最大的工夫,但是又有二点,第一就是粮从何来,第二就是解决沿途官吏盘剥。”
“你是内阁大臣,素来知之,这要多少银子,多少钱米?”
“皇上,各省原有备用地粮食,但是这次赈灾,自然远不敷用,现在情况,就算下令放仓,能支撑一月就已经了不起了,还不计侵吞赈灾银两不法贪墨官吏,据臣的计算,还必有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才能济得灾民,又以备春荒,等夏麦得以开镰收割,度过灾情。”
“粮是一百二十万石,银子呢?”
“也要一百二十万。”
皇帝默然不作声,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一百二十万银子啊,
这时,外面正烧着茶,传来一些翻花沸滚的声音,以及一些水气,皇帝才问着:“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回皇上,三百六十八万四千二百两。”
又是一阵沉默,西南用兵,一年就要消耗上百万两银子,这还算节省了,如果要加大镇压规模,那又是翻倍,偏偏这时,又出了旱灾和水灾,这一来,朝廷的银钱都要空掉了,沉默了一会,皇上就说着:“还有呢?”
“这第四点,自然是杀,现在这情况,端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又不可公共化,如是有着叛乱的种子,就要杀一儆百,万万迟疑不得。”尹理坐着,眼神专注。
皇帝听着,点头说着:“不错,你先回去,把办法立个章程,和内阁商量过,再来和朕来商议……不要管别人说你什么,朕是深知你的,把国事办好吧!”
尹理应着:“是!”
见皇上没有再说话,他顿了顿,就行个礼,退了出去。
这时,太监已经带着侍读学士刘无庸进来了。
侍读学士,正四品官员,配置于内阁和翰林院,任务为文史修撰,编修与检讨,其上为掌院学士,而且,也有着陪侍帝王读书论学或为皇子等授书讲学,论官位还不算太高,但是地位却不可小看。
刘无庸进来,跪了礼,赐了座,就说着:“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不可太操劳于政事了。”
“朕知道,朕知道。”皇帝苦笑地说着,他何尝不知道,这种看似平淡地问候,实际上是有用意地,太子才五岁,皇帝必须撑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西南叛乱,又有水旱起乱民,他何尝不想修养,可是现在大事渐起,他不得不勉强为之,不然的话,一旦西南糜烂到底,甚至蛮司建国,对朝廷的威胁更大,如果内部再有乱事的话……皇帝打了个寒战。
皇帝平息了心情,问着:“你是翰林侍读学士,熟读经典,你对李睿的仁礼本意论,有什么看法,是不是符合圣人教诲?”
这本书,刘无庸已经读过,略一思忖,就微笑地说着:“皇上,圣人之道,就如无边无际的天地,包容之广,奥妙之深,岂是我辈所能尽知,李睿当然也不能尽之,不过,这本书,亦有其过人之处,仁礼之说,也符合圣人教诲,只是一个纲常的问题,还没有得以阐明,但是李睿今年才二十岁,学术有些不纯,也是理所当然,如能再养一些年,必可大成。”
刘无庸的意思,却已经是包容李睿了,暗中有些赞许之色。
皇帝听了,先不出声,略觉得不对,正要细细思量,分辨个明白,却又是一阵晕旋,打断了思考,等缓过来,就疲倦地说着:“也罢,你说的有道理,这人,还是有才华的,文武都算上佳,既然他要在家读书立说,朕也就由他,你下去,润色个旨意,赏个文房四宝,以资鼓励,也就是了。”
刘无庸躬身回说:“臣遵旨!”
皇帝累极,再也无法思考,挥挥手,刘无庸就退了出去,这时,风雨点点,初冬寒气重,黑色的天穹,刘无庸走着,突然之间有一些恍惚和茫然,觉得莫名的有些凄冷和不祥,他是读了圣贤书,又知道一些气数地人。
一代江山观气数,官气和民气合成一股气数,官气现在自然不用说,朝廷百年,贪污腐败都已经成了规则,民气上,失的人越来越多,这怨气也在凝聚,开国百年,也差不多到了极盛时了,那无论再怎么样走,都是走下坡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无庸并不算是愚忠的人,但是他认为现在不过是缓缓走下坡路,只要度过现在这个门槛,至少还有一百多年,想着,他的眼神就坚定了起来。
转到了内阁下面,准备拟旨,不过,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小事。
从江府,历古为名城大郡,是极其膏腴之地,全郡有地五百万亩,每亩可产稻米三石,而棉花、茶叶、油菜,都有。
大河绵延贯境通抵长江,水旱两路码头百什货物集散,佳秀景色宜人,登高而看,但见河平如镜,画航游戈渔舟往来,数不尽的河道港道,纵横于街衢巷肆之间。
全郡一百三十一处名园,二十一塔,四十六寺,三十一观,错落有致,楼台亭榭星罗棋布,端是上好之地。
明文十八年十二月八日,圣旨到,赏了数物,赏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却是一个信号,顿时,《仁礼本意论》,就立刻开始热销。
《仁礼本意论》初版刊行了一万一千册,其实当时鲁候早已经有了亏本的打算,开始时,也的确如此,三个月发卖出了一千五百册。
但是圣旨一下,顿时整个南方士林立刻轰动,好评如潮,余下的九千五百册,竟然在一个月之内销售一空,一册以薄利而销售,竟然也得了三千两银子,方信自己买下的李氏印书坊,顿时连连印刷,以求供应需求。
稍过一阵,就有学子,以学生之名,慕名来李府拜访,当然,李府现在是爵府,方信又官居正六品,因此前来的学士,起码必须是秀才,更多得是举子。
春寒十二月,一方面朝政全力处理政事,筹集镇压西南,一方面,方信在写第二本《教化本意论》
核心就是这句:教者仁也,化者礼也,教而不化,失礼而罪,化而不教,失仁而虐。
而就在这时,西南赶来的队伍终于来了。
冬湿寒入骨,一连几天,都是阴天,下着霏霏细雨,细雨中,又带着一些雪花,雨夹雪,细细的雪丝混合着雨雾。
中午时分,冬云在天上滚动,一片又一片,雪雨下着,就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穿过了西迎桥,径至到了李府前面,车夫抹了一把雪水,正要下来,门口一个门卫,正和同伴说笑闲话,一眼看见了,就说斥着:“喂,这是李府,你停在了门口干什么?”
这青年一怔,望着门说着:“我们就是要进李府,这是李睿的家吗?”
“李睿也是你能说的?”这个门卫立刻呵斥地说着。
就在这时,门外面已经迎接上了一个人,两个门卫见了,立刻就矮了半截,说着:“戴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正是艾贝尔,艾贝尔这时,衣着华丽,一年来,竟然生出几分贵气来,她说着:“这是我的客人,也是获得大人允许的,让他们进来吧!”
“是!”两个门卫就立刻让出了侧门,东头有一道门,这就是侧门,当下,这个年窍就引着马车进来,就到一个大院,东面就是厩棚,马嘶骡踢有些嘈杂,艾贝尔就上前吩咐几下,立刻有人接了过来。
马车上下来的,果然就是戴维西、丹卡尼、伊迪卡伦、巴斯特,艾贝尔许了一声,就带着他们进得院来,才到了里面,就见得一些房子,里面就是一些穿着青衫的人,都在喝着茶,说着笑话,并且煮茶,茶炉弥漫的香气,充满了庭院。
“这些,都是来访问的客人,就算是最差的,也是个秀才,一般都是举人,他们就来拜访,问友,论文。”艾贝尔就笑地说着。
“李府就这样养着他们?”
“不,他们当然有礼物来的,其实还是府里稍微赚了一些。”五人沿着一条湖西岸徐徐向里面走着,艾贝尔看了看巴斯特:“你的伤还要不要紧?”
“不要紧,已经恢复了,这个世界的强者真多。”巴斯特有点懊恼地说着,以前一点傲气,已经全部被打掉了。
戴维西望着碧波寒意的湖水,一边走着,问着:“看样子你过的还是不错,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呢?”
艾贝尔说着:“不是身临其境,有的时候,真的难以想象,这个帝国到处充满了神秘的力量,而且如此庞大。”戴维西听了点头,说着:“说的是,这次我们还真是吃了这个亏!”
一阵寒风掠湖而过,远处楼阁、垂台、回廊的倒影在湖面上,一些还存在地老叶,随风漂浮着,湖水清澈。
转过一片竹林,就到了一个独立地院子,艾贝尔就说着:“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不错吧,有两片房子,我们住上绰绰有余。”
“那这个李睿,现在情况怎么样?”伊迪卡伦就很关心地问着。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但是我们到里面去说。”这时,一个漂亮的丫头迎接了过来,见了后面四人,一丝诧异就浮现,她弯腰行礼:“小姐。”
“去,和厨房说,今天来个正宴,我这个月的配制还没有用完吧!”
“是的,没有用。”
“那好,你下去通知吧!”
“是,小姐!”这丫头就又行了礼,看了四人一眼,就出去了——现在谁都知道,戴贝小姐在府内特殊。
“她似乎很迟疑?”戴维西看了她出去,说着。
“当然,这里府里规矩比较严,我这个女子带人来,自然就有些迟疑了。”艾贝尔不以为然地说着:“你们的情况吗?”
“我的黑暗原力已经基本上恢复,但是还是无法达到巅峰。”戴维西苦笑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