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古佛卷第二十章 黄雀在后
屋外的小帘自以为藏得隐蔽,却不知苏拙早已经知道了。净尘面上的疑虑之色更重。苏拙似乎已经猜到他心中的想法,道:“净尘,你不必奇怪,其实这人的脚步已经是很轻了,动作也已经很慢。我能察觉到她,还多亏了前殿那位诵经的老居士!”
“哦?”
苏拙道:“这座佛堂年代久远,屋顶和院墙都已衰朽不堪。不论是谁,不论他的脚步有多轻,要想越墙而过,或攀上屋顶,都只会弄出更大的动静。因此,佛堂大门就是唯一的入口。而前殿有一位诵经的老居士,旁人进来,从来都不会抬头看一眼。唯独门外这个女子进来,他会去看一眼。也正因此,他手中敲的木鱼,便有了一丝迟疑之声。你听惯了这声响,没能注意也是难免。”
净尘笑道:“苏先生或许耳力不是最高,但这份心智,却是无人能及!”
苏拙笑道:“你太抬举我了!这个女子来此并无恶意,咱们也不必与她相见,免得难堪。”说着附身过去,在净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净尘点头,思索了一阵,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先送先生出门。”
这么小的声音,躲在门外的小帘已经根本不能听见。她胆子稍稍大了起来,想要再靠近一点。于是她凌空一跃,挂在了屋檐下的廊柱上。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不但能听见屋里人轻微的说话声,甚至能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看见屋里人的声影。
她正看见苏拙凑近了净尘,似乎在咬耳朵一般。看见两个大男人如此亲密的模样,她不禁想笑。然而她却笑不出来了,只因她鬓角发丝忽然被疾风吹动。她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只感到背心一麻,当即失去了知觉。
苏拙、净尘二人起身出门,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前走廊上卧着一人,正是那叫小帘的女子。两人面色一变,起初还当作恶作剧,却万万也想不到她竟会倒在这里。更令人惊骇的是,她被何人下手点倒,两人居然浑然无觉。
苏拙上前试探小帘鼻息,知道她只是被人闭住了经脉,一时晕了过去。他面色阴晴不定,沉思许久,才缓缓道:“净尘,你将这女子送到邻街客栈,交到卫秀手上,再去办我交给你的事!”
净尘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点头道:“好!”背起小帘便出门去了。
苏拙目送他离去,喃喃自语道:“看来我还得再去问问玉娘了!”他并不知道玉娘被关在哪里,但他猜方白石很有可能还在邢府。因此他去的方向,正是邢府的方向。
苏拙心中憋着一团火,因此便走得极快,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邢府门口的确站着几个皇城司的捕快,把门口守着,禁止人员进出。苏拙早想到方白石会这么做,因为除了邢府里的人,城中还有几百名丐帮弟子,散落在各处。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邢荣死亡的消息,若是让他们知道,只怕又要掀起一场波澜。
苏拙上前询问方白石,那捕快却冲着街对面指了指。苏拙万万没有想到,方白石会把案发的馆驿当作了落脚办案之处,也将玉娘关押在里面。
方白石似乎早知道苏拙会来找他,已经站在了大门口,他径直道:“进来吧!”
苏拙脸色阴沉,走进驿馆大门,开口就问:“你为何还派姬如风跟踪我?莫非你仍旧怀疑我?”
方白石愣了愣,茫然道:“我派姬如风去找那无我和尚的下落了,何时让他跟踪你?”
苏拙在他脸上看了半晌,似乎想找到一丝撒谎的迹象。然而终究没有找到,他皱起眉头,沉吟道:“姬如风没有跟踪我?那么小帘是被谁点倒的?”
“出了什么事?小帘是谁?”方白石问道。
苏拙摇摇头,关于卫秀的事情,他一个字也不想对方白石说。因为卫潜虽然伏法,但他一对儿女还都是朝廷钦犯。若是让方白石知道望月楼主就是卫秀,而自己与卫秀交往甚密,只怕又是说不清的事情了。
苏拙道:“没什么。玉娘在什么地方,我有些话想问她。”
方白石双眉一挑,疑惑道:“你还见她做什么?”
苏拙道:“或许有些问题,还要着落在她身上解决!”
方白石皱眉道:“玉娘的脾性难道你不清楚?她说的话,你能分辨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么?”他虽这么说着,脚下却已经迈开步子,向着关押玉娘的房间走去。
苏拙笑道:“她虽然喜怒无常,性情古怪,谎话连篇。但你莫要忘了,她总归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她说的话虽然可能有假,但只要本性不坏,终归还是有办法让她说实话的!”
方白石忽然停下脚步,轻笑了一声,道:“我差点忘了,对付女人,你总是不缺少办法的!”说着向前一指,道:“就这里,你自己进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对苏拙要进去说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关心。
苏拙却知道,以方白石的耳力,就算再走远一点,也是可以听见二人对话的。他无奈地笑笑,推开房门。玉娘就坐在屋里,既没有镣铐,也没有绑缚。她一见苏拙,惊地猛然站了起来。但她随即又拉下脸背过身,根本不愿见苏拙。
苏拙反身将房门关上,讪讪笑道:“玉姑娘,看来他们并没有难为你!”
玉娘冷哼一声,继续沉默。苏拙道:“玉姑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玉娘忽然回过身来,气得喘起了粗气,胸口起伏,骂道:“苏拙,你真不要脸!原来你对别人好,就是把她关起来么?”
面对一个发火的不讲理的女人,这是让所有男人最头疼的一个问题。可苏拙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说道:“汉人还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你却好要反咬一口!”
玉娘即使再傻,这一句也听懂了。她扑上去,双手乱舞,对着苏拙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居然敢骂我是狗!”
但她如何是苏拙的对手,拳头打在苏拙身上,也当挠痒痒一般。苏拙任她打了几下,伸手捉住玉娘两只手腕,道:“我有正事问你,不要胡闹!”
玉娘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但手上终究停了下来。
苏拙放开她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玉娘一愣,面色犹豫不定,却始终没有说话。苏拙又道:“以你一个人之力,是无法毒杀邢荣,抢夺古佛的。因此我猜,你若不是背后有靠山,便是受人胁迫。我同意方白石把你关起来,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戒备森严,几乎无法攻破。这里很安全,你若是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一章 真假难辨
玉娘却冷笑了一声,道:“你真以为这里很安全了么?这些臭捕快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不,他根本不能算人!他根本就是妖怪!”
玉娘的话无疑已经证实了苏拙的猜测,但她的恐惧,也让苏拙心跟着一颤。他追问道:“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神通广大?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玉娘似乎一想到那人,就变得十分惊恐。也只有这个时候,苏拙才能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真的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玉娘颤声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见过他几面,他……他长着一张魔鬼的脸……”
苏拙握着她的双手,静静听着。此刻不管玉娘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都会当做真话来听。玉娘忽然打了个寒噤,又道:“昨天夜里,那个人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他的脸又变成了蛇的脸,他人也想蛇一样冰冷……”
苏拙问道:“他让你毒死邢荣?”
玉娘摇摇头,道:“他只是让我在棋子上下毒,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拙沉默了下去。玉娘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但是他相信,她的话不会有假。她的恐惧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可是她说的,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口中那个长着魔鬼脸、蛇脸的人又是谁?
苏拙安慰了许久,才终于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他走出房间,信步走进院子。方白石坐在石椅上,冷笑道:“我早说过,从她嘴里,绝不会有什么真话说出来!怎么样,你也一筹莫展了吧?”
苏拙看了他一眼,脸色茫然。方白石道:“你不用看我。你们两个在屋里那么大动静,我想不听都难!”
然而苏拙并没有在责怪他,苏拙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听方白石讲了什么。他坐下来,沉吟道:“她说的那人,自然不会是妖怪。生了妖怪的脸,可能只是他戴了面具而已!”
他正犹疑不决,忽然一个捕快神色慌张,急匆匆跑来,向方白石禀报道:“方捕头,出事了!”
方白石沉着道:“什么事?”
“姬捕头,他死了!”
方白石大吃一惊,重重地坐了下来。苏拙也觉奇怪,不但是因为姬如风之死,更因为方白石如此惊骇的表情。他从来都是铁一般的男子,有铁一般的心肠和铁一般的意志。可是他却因为姬如风的死讯,惊惶成如此模样。
方白石喃喃道:“姬如风怎么会死……”
苏拙叹了口气,道:“是人就会死,方捕头,节哀顺变吧!”
方白石眉峰一紧,大声道:“不!你不会知道!姬如风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轻身功夫更远胜于我。而且他在皇城司多年,比谁都要敏锐,比谁都要警觉。他就算遇上了厉害的对头,就算打不过,也绝对有办法逃脱的!”
苏拙叹道:“可你莫忘了,无我也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方白石霍然起身,对那报信的人道:“他们的尸体在哪里?”
那人道:“尸体是泸州城捕快发现的,就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现在已经抬回来了!”
方白石不等他说完,边向驿馆大门口冲去。十几个捕快已经抬着几具尸体,走进了大门。所有尸体身上都已盖了白布,方白石猛地掀开第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就看见姬如风那张阴沉的脸上,此刻却凝固惊骇和恐惧的表情。他双眼还瞪着,眼神虽已无光,却也透着深深的惊惧。
苏拙站在旁边,微微叹了口气。眼角忽然瞥见后面一副担架上,一人的手臂软软垂了下来,随着搬运之人的走动,来回晃动。苏拙微觉奇怪,拦住那两人,伸手想要将那死尸垂下的手臂放好。
谁知手一摸到那条手臂,苏拙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条手臂软绵绵的,就像没有骨骼一般。他手指捏了捏,竟能听见“格格”轻响。方白石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现象。这个铁一般的男子,已经迅速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又变得敏锐锋利。
他问道:“苏拙,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摇摇头,意思是他也并不清楚。他说道:“这人的手臂骨骼已经断成了几截……”
“这是被内力震断的吗?”方白石问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摸到了死尸的身上。他面色一变,惊道:“不光是手臂,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就像……”
他还没想到用什么比喻,苏拙已经答道:“就像是被绳索勒断的!”
“不错!”方白石应了一句,已经去看别的尸体。果然不出所料,在八具尸体中,竟有四五人都是相同的情况,手臂腿脚的骨骼断成了几截,上身肋骨也被勒断。
苏拙则看的是另外几具尸体。这些尸体触手冰凉,甚至死者脸上都似乎罩着一层寒霜。更奇怪的则是姬如风的尸身,左臂骨骼寸断,右臂则硬邦邦的,如同刚从地窖中冰过的肉骨头一般。
方白石失色道:“我从未见过有谁的尸体是这样的!”
苏拙面色沉重,道:“这些人是被两个人杀死的,姬如风则是被这两人合力围攻!”
方白石又道:“可是我从未见过有谁的功夫,是这样的!”
苏拙道:“骨骼寸断的人尸身尚有余温,说明他们死了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而其他人尸体冰凉,已经僵硬,则是被一种阴寒的内力所伤……”他忽然想起卫秀说起的那门功夫,大雪山心髓,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方白石喃喃道:“阴寒的内力?什么样的内功,竟有如此威力?”
“大雪山心髓!”苏拙脱口而出。
“什么?”方白石惊道,“那不是吐蕃大雪山教的功夫么?”
苏拙道:“原来你也知道雪山教!”
方白石点头:“雪山教创立时间不长,声势却很大。我们早就暗加关注了。难道说,这次的事件,竟有吐蕃势力参与?”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苏拙沉重道,“那断人骨骼的功夫,据我所知,中原并没有这种武功。只怕这又是一个番邦的邪派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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