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地方?”这人说出来的是一口川音,但是声音冰冷,几乎不像是人说出来的。偏偏这人说话时,三个人都是一样的动作,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讲话。
苏拙笑道:“朋友,你们又是谁?这么晚出来装神弄鬼,不怕吓坏了人么?”
那三人又同时道:“我们没有装神弄鬼!我们就是鬼……”话音刚落,平地里刮起一阵冷风,吹得人毛骨悚然。风吹起那三人木棒顶端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串纸钱模样的东西随风飘卷。
苏拙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哭丧棒!这么说来,这里躺的这个人,是被你们打死的了?”
三人又道:“他阳寿已尽,阎王令我们来勾他。你说,他岂能不死?”
苏拙笑道:“阎王教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他的确要死!”
三人又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在这里,难道也想陪他一起死?”
苏拙笑道:“我自然是不想死的。不过,我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三人冷冷道。
苏拙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一直埋在这里。你们要勾魂,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三人却没有回答,似乎有些语塞。苏拙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让我来替你们回答吧!你们三人一路追杀这人。他逃到这里就死了,却被一群好心人给埋了。你们追到这里,找不到人,便又向别处去找。找了一阵,依旧找不到。你们就想,这人早已身中剧毒,本来活不过三天,怎么会逃这么远?于是你们又返回到这个村庄。只是你们万万猜不到,这人的坟墓就在眼皮底下。直到今夜,我挖开坟墓,惊动了你们,你们这才找到这里来!”
沉默了许久,苏拙不说话,那三人也不说话。苏拙忽然冷笑道:“怎么?被我猜中了?”
三人冷冷道:“朋友,你说的话太多了!”话音刚落,左边那人忽然上前。也不见他脚下奔跑,似乎身子是随风平移一般,就来到苏拙身前。他手中哭丧棒一挺,点向苏拙。
这一下虽然出人意料,但苏拙早有警觉,伸手一接,猛然间掌中一阵刺痛。苏拙吃了一惊,忙闪身后退,举起手掌一看,只见手掌上被划开几道口子,冒出血来。原来那哭丧棒前端全是倒刺,若不是苏拙见机地快,这只手掌恐怕就要废了。
那人突袭成功,冷冷一笑。苏拙借着月光,忽然看见斗笠下那人面孔,居然是一张漆黑的面孔,陡然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那黑面人身后又跃起一人,凌空一棒,向苏拙点来。原来是黑面人同伴出手!
苏拙吃过亏,一时无法破解这哭丧棒,只得后退躲避。那人站在黑面人肩头,苏拙看见他居然是一张如吊死鬼一样的惨白的面孔,心里又一惊。这白面人和黑面人叠罗汉一般,两根哭丧棒一个击上,一个击下,迫得苏拙连连后退。
还有一人,始终站在原地,并没有加入这场围攻。段丽华也站在二十步开外,似乎吓得傻了,掩着口,紧张地看着这场激斗,不时被苏拙遇到的险情惊吓。她又怕自己贸然出声,会影响到苏拙,只能捏紧了拳头。
苏拙已经避过十几招。那两人攻守有度,配合无间,几乎没有破绽。更兼兵刃诡异,威力无比,苏拙也不敢正撄其锋。又退两步,忽然后背一紧,已靠到一株大树干上。眼看着两根哭丧棒来袭,苏拙退无可退。段丽华忍不住掩口惊呼出声。
苏拙身子陡然拔高三尺,黑面人那根哭丧棒直直钉到树干上。苏拙上身闪过白面人的棒子,脚下稳稳落在黑面人棒身。他脚上棉鞋厚实,正好不怕哭丧棒上的倒刺。
黑面人奋力往回拔,谁知苏拙身子似乎有千钧重。任他如何使劲,那哭丧棒在苏拙脚底,就是纹丝不动。他肩上的白面人见状,忙伸出棒子,打向苏拙双腿。苏拙顺势高高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一把抓住白面人的斗笠,扯了下来。
黑面人终于拔回哭丧棒,然而苏拙已经跃到两人身后。这两人叠在一起,转身吃力。苏拙将手中斗笠用力一甩。那斗笠滴溜溜打着旋儿,疾射向两人。
那两人刚刚回过身,斗笠已经撞在白面人小腿上。这一下如砸巨石,白面人站不稳,“砰”一声摔到地上。他看见地上被砸烂的斗笠,这才发现自己头上遮面的斗笠没了,居然顾不上腿骨断折,抱着脑袋嚎叫起来。
苏拙见他哭嚎悲戚,双手遮着头脸,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面貌一般。然而双手终究遮不住,只见他头上秃了一大片,只剩下几绺灰白的头发散乱开来,头上生满脓包,配上一张惨白面孔,真如厉鬼一般。
蜀道之难卷第十五章 凭吊(上)
白面人由于斗笠被夺,忽然丢下哭丧棒,坐地哭嚎。这一下着实大出苏拙的意料。而那黑面人根本不管同伴,依旧挺棒来攻。苏拙脚下一挑,将白面人仍在地上的哭丧棒挑起。那棒子如同活了一般,“当”一声,格住黑面人这一棒。
就在这时,苏拙猛觉背后疾风阵阵。他知道是那第三个人终于出手了,不及回身,猛的向前扑去。这人虽然也使一根哭丧棒,但威力却不是先前两人可比。苏拙只觉身后棒子如影随形,始终离自己脊背不足三尺。他居然被这人逼得始终无法转身。
就在这时,那黑面人也从旁抢攻。苏拙冷哼一声,脚下一顿,居然停了下来。身后那人的棍棒如期而至,已经沾到苏拙衣衫。苏拙腰一扭,那棍棒擦着苏拙后背衣衫,“砰”地一声,猛然撞到黑面人的棍棒。黑面人被这一下打得直往后退。这一招颇为行险,却也收获奇效。苏拙顺势向前一跃,转过身来。
背后那人也收回哭丧棒,冷冷站着。苏拙看见他的脸,更加惊奇。原来这人左半边脸是漆黑一片,右半边却又是惨白。如此诡异的情形,苏拙从没有见到过。双面人冷声道:“阁下这等身手,不是无名之辈,请留下万儿来吧!”
苏拙也冷笑道:“我看你身手也不错,为何要装神弄鬼?”
双面人眸子里精光一闪,忽然嘴里念念有词,如同念咒一般。苏拙正觉奇怪,猛然听见一声尖叫。他心一沉,只见那黑面人不知何时居然到了段丽华身边,一手拿把匕首,横在小姑娘颈中,一手捏着她肩膀。
双面人道:“这位姑娘是与阁下一起来的吧?看来今夜是她的死期!”
苏拙面色阴冷,心中怒火上涌,冷声道:“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朋友放了,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双面人冷笑一声,道:“可惜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说完,嘴里又念念有词,那黑面人果然把手中匕首向段丽华洁白的颈项又逼近几分。
苏拙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双眼红光一闪,忽然在原地消失了。双面人一惊,猛然回头,就看见苏拙已经站在段丽华面前,一手紧紧握住了黑面人拿刀的手,另一只手掌就按在黑面人额头。黑面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头顶喷血,一命呜呼了。
双面人一惊,自知绝不是苏拙的对手,手中哭丧棒轻轻点地,身子凌空飞起,起落两次,已经隐到林中。这人一走,白面人似乎更加癫狂,抱着头,一瘸一拐跳进了树林。
苏拙松开手,黑面人尸身顿时软倒在地。段丽华嘴一撇,这时候才终于哭出了声。苏拙眼中渐渐红光消退,叹了口气,温柔道:“吓坏了吧?”
段丽华忽然扑进他怀里,哭了一阵,忽又推开苏拙,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肥胖脸孔,又觉好笑,一时哭笑不得。苏拙笑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段丽华忽然气道:“你武功这么好,原来一直在骗我!”
苏拙笑道:“你也没问过我会不会武功啊?”
段丽华似乎觉得苏拙有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苏拙说完就走,段丽华终究害怕,也赶忙跟了上去。两人回到小屋,各自睡去。然而这一夜,两人都是一样无眠。段丽华自然是因为惊吓,苏拙则一直想着今晚遇到的诡异之事和那有着两张脸的怪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苏拙收拾好行囊,便呼唤段丽华启程。段丽华揉着通红的双眼,茫然问道:“这么早要赶去哪里?”
苏拙笑道:“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我们还得去凭吊我的那位朋友!”
段丽华一拍脑门,道:“明天就是你那位秀姑娘的大婚之日了,瞧我这个脑子!那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大事!”
苏拙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将包袱往肩上一背,牵着段丽华的手,并肩出门。这座村庄到处都笼罩着一片死亡的气息,清晨也没有生机。段丽华坐在驴背,苏拙牵着,快步走出村庄,一直向成都府而去。不过半天功夫,两人就进了城。
进入城中,方才能体会到天府之国的气象。因为已近年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景象。街边各样小吃、玩意的摊子也多了起来。顽童三五成群,沿街串巷打打闹闹。不时有一两声爆竹的响声传来,吓人一跳。
进入这里,段丽华方才将昨夜留在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新奇地左看右看。苏拙叹了一声:“要过年了啊!”便不再言语。
段丽华不明白他为何忽生惆怅,大眼眨巴眨巴,不知在想什么。苏拙并没有闲逛,而是穿过几条街,进入一间院子。这院子与别家不同,既没有挂红灯笼,也没有换新春联,根本没有一丝过年的气象。
段丽华正感奇怪,苏拙上前轻轻叩响门环。过了许久,大门才缓缓开启。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小心地看了看,问道:“你们找谁?”
若是华平和燕玲珑在此,就会知道这女子就是马真的妻子了。当年在京师,马真一家被卫潜擒在枢密使的府邸,用以陷害苏拙。多亏华平二人救他们出来。不过他们最要感谢的,就是苏拙了,只可惜从未谋面。更何况苏拙此时已经是一个市侩商人模样,连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他说道:“我们是马师傅的朋友,听说他忽然过世,特意来凭吊一番。”
那女子仍然没有放松警惕,道:“可是我从没有听过家夫提起过你们!”
苏拙行礼道:“原来是马大嫂,实不相瞒,我与马师傅只有数面之缘,但却是相交莫逆。大嫂放心,我们只是想来在马师傅灵前上柱香,一会儿就走!”
苏拙扮作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商人,却一口一个大嫂地叫着。段丽华只觉有趣,马夫人却很尴尬。她打开门,轻声道:“那就请进吧!”说着将两人请进门。
苏拙跟着马夫人,忽然问道:“请问马师傅是什么时候过世的?马师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忽然暴毙?”
说起这件事,马夫人眼圈便有些红了,道:“家夫那天回到家还好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就……”
蜀道之难卷第十六章 凭吊(下)
马夫人有些泣不成声,苏拙早就猜到这里面有问题,现在听她这么说,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段丽华将苏拙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这位嫂嫂,你不妨把情况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忙呢!”
马夫人摇摇头,道:“不,什么情况也没有,你们还是不要再问了!”
苏拙不知她为何故意隐瞒,叹了口气,道:“马夫人,你可知道,马师傅在死前曾经送出一封信?”
马夫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封信还是我亲手托人送出去的。难道……”
苏拙道:“你猜的没错,那封信就是写给我的!我看到信,又听说马师傅的死讯,就想到其中一定有隐情,这才赶来这里的!”
马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记得那封信是寄给……难道你就是苏先生?你怎么这副模样?”
苏拙竖指唇上,道:“小声点,这件事以后再说。马夫人,我就是为了马师傅之死来的,你还是把他过世的真相告诉我吧!”
马夫人热泪盈眶,哽咽道:“苏先生,果然是你!你终究还是来了!那天晚上我把信送出去,先夫就后悔了。他说他信中让你不要来这里,可是这封信送过去,你却非要来不可了。他说他害了你。可是那时候,送信的人已经启程,也追不上了。先夫一夜没睡,到第二天早上,就忽然咳出血来。临死之前,反复叮嘱我,不要把他死的情形告诉亲友,只说是忽然得病过世。”
苏拙点点头,道:“怪不得。马师傅身前那么多镖局的好友,没有一个为他抱不平。原来是这个原因!”
段丽华道:“马师傅那么说,看来他是知道害死他的凶手是谁了。而且由于这个人来头很大,他怕连累自己的亲友,这才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过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