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自在忽然看见这黑袍人居然是卫潜,大吃了一惊,心头已经先怯了,也顾不得出招,飘身后退,总算躲到两丈之外。萧水墨一掌误伤了卫秀,本来心里惴惴。此时见卫潜把一腔怒火全撒在苏拙身上,立时又放下心来,冲宁自在冷笑道:“清溪三虫,怎么只来了你一个?想不到你胆子倒挺大!”
宁自在不敢答话,沉默不语。苏拙对场上形势不管不顾,涩声问怀善:“大师,她怎么样?”
怀善脸色沉重,终于叹了口气,道:“那两人已经疯了,你拦住他们,我尽力一试!”说完盘腿与卫秀相对而坐。他双掌与卫秀双掌相对,想要以绝世神功,将这个垂死之人,挽救回来。
苏拙擦了擦眼角泪水,站起身,目视着卫潜和萧水墨,心中忽然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恨意,只有无边的冷漠。他淡淡道:“卫潜,萧水墨,你们果然还是狼狈为奸!”
“哼哼,你这个将死之人话倒是挺多!”萧水墨冷笑。
苏拙嘴角一弯,道:“事到如今,卫潜,你可不可以把你们的关系告诉我?为何萧水墨这样的疯子,会听你的话?”
卫潜看看几人,感觉胜券在握,便道:“告诉你也无妨。当年萧天剑的妻子被挟持,恰好被我碰到。我便将她母子二人救起,抚养至今。我与萧水墨情同父子,他听我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拙冷笑:“果然老谋深算,想不到你几十年前就已经在为今天准备了。不过你真以为萧水墨会甘心听你之命么?他偷练六道轮回,而你不惜将他经脉损伤。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同父子!”
卫潜与萧水墨对视了一眼,互相皆有防备之意。苏拙又道:“萧水墨,我猜你母亲一定也带着你父亲画的那几幅钟馗捉鬼图。几十年来,你每天看着,才会对这些画如此熟悉!”
萧水墨怒吼道:“母亲每天都告诫我,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报仇!我要怀善死,我要这些所谓的正道之人死,我要全天下的人统统都下地狱!”
此时的萧水墨早已介于清醒与疯魔之间,不可理喻。卫潜冷哼一声,道:“说了这么多,还是乖乖受死吧!”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卫潜脸色一变,原来群雄居然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六章 托付(本卷完)
卫潜皱眉怒道:“臭小子,原来你是想拖延时间!”
苏拙冷笑一声,也不狡辩。萧水墨厉声道:“谁来也救不了你们!纳命来吧!”
正说着,怀善忽然站起,扶着卫秀道:“卫潜,我已为她护住了经脉。若是带回去及时救治,兴许还有生机。若再迟上片刻,神仙也难救!”
卫潜看着怀善怀里那张熟悉的面庞,真与当年的爱人越来越像。耳中忽然听见人群越来越近的声音,终于一咬牙,袍袖一挥,卷起卫秀腰身,冲萧水墨道:“我去引开别人,你将他们干掉!”丢下这一句,已经奔远了。
萧水墨恨恨地咬了咬牙。苏拙道:“萧水墨,连卫潜也跑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帮手!你永远只是他的一个棋子,一辈子只能躲在阴暗的地下,孤独,苟且!”
萧水墨怔怔地听着,猛的回想起二十多年来,每天只是练武。一年到头,院子都不能出。母亲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报仇。他越想越怒,终于大吼而出:“啊!你们全都要死!”
喊着双掌疾舞,变幻莫测,冲苏拙而来。苏拙凝神应对,冷不防怀善忽然站到身前,背对着他,说道:“你接不下这一掌。”说完双掌平推,掌风沉重。
苏拙认得这招乃是怀善的看家本领,伏魔功中的“苦海渡劫”。用出这一招,可见两人已是性命相搏。还没看清,就听“砰”一声,四掌相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就连浮尘也没掌力激荡,在两人身周形成一片迷雾。
怀善与萧水墨一齐后退两三步方才站定。怀善忽然佝偻着身子,大口咳血。一口口鲜血吐到身上,地上,仿佛将他仅有的生命之力也要吐尽了。萧水墨也不好受,大口喘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两人原本就已经受了内伤,这一下伤上加伤,能撑住不死,已是少有。
宁自在觑见萧水墨,自觉机会来了,一抖手中松纹古剑,直刺萧水墨。口中喊道:“恶贼,拿命来吧!”
苏拙一惊,脱口喊道:“不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水墨双眼一瞪,怒道:“就凭你?”右手食中二指一夹,竟将宁自在这志在必得的一剑稳稳夹住。
宁自在没想到萧水墨重伤之下,仍有如此功力,大吃一惊。他用力拔剑,那剑却似长在萧水墨手上,纹丝不动。萧水墨用了这一番力气,胸中气血翻腾,一口热血涌到喉中。他到此刻,早已不顾生死,硬生生将鲜血咽下,大喝一声,双指用力。只听“叮”的一声翠响,名剑松纹居然应声而断,成了几截,乱飞而出。
宁自在更是没有料到,一时又是惊骇,又是心疼宝剑。冷不防一截断剑带着萧水墨的内力,疾射而来,从宁自在喉管划过。宁自在目瞪口呆,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他终于丢了只剩半截的家传宝剑,手捂着咽喉,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双眼看向苏拙,眼中流露出隐隐期待,没过多久便渐渐软倒,躺在地上,瞠目而亡。
萧水墨在重伤下,仅用一招便杀了宁自在。当真无可匹敌,神威凛凛。苏拙望着宁自在死不瞑目的眸子,弯腰捡起那把断剑。虽然他并不会用剑,但是看到这把剑,不知怎的,就想到他临死前期待的眼神。他知道,宁自在最后的愿望一定是用这把剑杀了萧水墨。这个遗愿,只能苏拙来完成了。
萧水墨冷笑:“握着一把断剑,也想取我性命?”话没说完,就呕出一口血来。
苏拙冷冷道:“萧水墨,你看到了吗?惨死在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
天刚蒙蒙亮,萧水墨恍惚间,当真好像看到无数冤魂在阴暗中向自己招手一般。他大喊着:“滚开,滚开……”双掌乱舞,想赶跑那些鬼魂。
苏拙挺起半截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萧水墨冲过去。萧水墨感觉到有人近身,一惊之下,醒觉过来,一掌拍出。苏拙左掌接住,劲力一交,只觉一股大力震得手臂几欲断折。他强忍疼痛,右手停了不停,断剑平平向对方咽喉送去。
萧水墨手臂一回,立时又是一掌击出。这一次打的是苏拙的胸膛。苏拙招式用老,只得气贯于胸,硬接了这一掌。掌力吐出,苏拙只觉如重锤砸下,身子不由自主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而那柄断剑终究长了几分,此刻已经插在萧水墨咽喉之处,微微颤动。萧水墨不可思议地看着颈下的剑柄,眼前又出现无数幻像,嘶声干嚎着倒了下去。
怀善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支撑,见魔头终于伏诛,心神一松,便跌倒在地。苏拙受了方才一掌,难以起身,强撑着爬到怀善身边。眼看怀善气息微弱,不由得悲从中来。老和尚先后救了自己和卫秀,耗去大半内力。最后终于在与萧水墨对掌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怀善看他表情,微微一笑,道:“凡人终有一死。如今我稍稍能还当年犯下的罪孽,你当为我高兴才是……咳咳……”
然而苏拙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怀善咳了一阵,又道:“苏拙如此聪明洒脱的人,怎么堪不破生死?和尚此去未必……登西天极乐……却也不会下……地狱了……”说完从怀中拿出几本书,交到苏拙手上。
苏拙一看,居然是那几本六道轮回经。除了消失的那本修罗卷,五本俱全。怀善断断续续道:“这书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我去之后……少林未必……未必能保管……我原本想一烧了之……终不忍……千古奇书……葬于我手……请你……请你代为保管吧……或者直接烧了……唉……都随你吧……”
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吃力,声音也越来越低。苏拙不忍拂他之意,重重点了点头,将书册收进怀里。怀善了却一桩心事,合上双目,轻声道:“少林寺,以后……请你……扶持扶持……”
苏拙哽咽,说不出话来。耳中听见喊声和脚步声。先是少林众僧赶了过来,几人扶起怀善。怀善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他伸手指着一个青年僧人,道:“我死之后……由……由净尘……接任少林方丈……”
那叫净尘的青年和尚不由得一愣,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一众比净尘辈分高的和尚个个不解地看着怀善。那迎客僧净相大声问:“方丈,你是不是说错了?”
然而怀善已经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了气息。一代高僧就此圆寂。群雄陆续赶来,议论纷纷,声音嘲杂。有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有惊讶于这么多人惨死的,也有对怀善的遗命不解的。
这些苏拙都已管不了了,也不想再管了。他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疲累已极。双眼一闭,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武林大会完。明天更新下一卷,京师诡谲。苏拙将会遇到此生以来最大危机。他究竟能否安然脱险,敬请关注。)
京师诡谲卷第一章 夜追
密林中雾气氤氲,浓墨的夜色笼罩,到处都是一片静谧安详。藏在地洞中的夏虫不时鸣叫两声,在暗夜中听得尤其分明。这片树林的宁静许久没有被打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惊起几只夜鸟,喳喳直叫,冲天飞去。夏虫“唧唧”的鸣叫声也停了,转而代之的是“簌簌”的脚步声。月暗星希,树林间枝桠纵横,靠着树枝绿叶的轻微晃动,方才能发现,原来密林中正有一人疾掠而过!
这人全身黑衣,头脸也用黑巾包裹,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他仿佛已经将自己与这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就算生活在这林中的野兽走到近前,都不一定能察觉他的存在。可是现在,他的眼眸中却露出了深深的惊恐。
三天了……从深宅大院到城镇乡村,再到这山野密林。他曲折九次,已经跑了三天三夜。到这个时候,他的体能和意志都已达到了极限。可是身后那个灰色人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如附骨之蛆,始终甩不脱,逼得他只能不断奔跑。
虽然这黑衣人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但这几天的情形足以他自豪一辈子了。
那是在三天前,当他从岳阳城逃出来的时候,身后追捕的高手足有数十人。然而经过这三天的奔逃,追捕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灰衣人。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居然都没能抓住自己,想想也够自己得意的了。他暗想,任你武功再高,想跟我飞天鹞子商程比脚力,当真是痴人说梦。
只要再甩脱这最后一人,安然回到浙东,将怀里的东西交给盟主,一切便了结了。从此以后,不但自己将是万人崇拜的英雄,而且欠下的恩情,也足以还清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一个不愿欠别人恩情的独行客。几年前自己做下一件案子,失手被擒。如果不是蒙人搭救,自己这条命早已丢了,哪里还会有今天。因此当得知有这么一件危险的任务时,他第一个站出来,为的就是回报这个救命之恩。如今好不容易得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就算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里,商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东西。那是一卷用布囊包裹的书册,干系重大。虽然商程自己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但看到这两方重视的程度,就知道这书册中记录的,一定是什么惊天秘密。商程这么分了分神,身后那灰衣人居然又靠近了几尺。
商程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扫到身后,不由得吃了一惊。那灰衣人身着粗布衣衫,一身成青灰色,脸上也扯了一段黑布覆面,头上还包着头巾。这样的打扮也着实奇怪,商程想道。追捕的人哪里有遮住脸面的必要?不知这灰衣人又是那个江湖高手,难道是性子怪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抑或是见到同伴接二连三掉队,索性掩藏身份,万一追不到了,也不至于被人知道身份而丢脸?
商程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脚下又加快了几分。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身后不远处那灰衣人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看似勉强跟着,却是不疾不徐。他脸上露出眼鼻处一段白净的肌肤,眼中神色淡然,呼吸均匀悠长,胸脯几乎不用起伏,根本没有商程那般紧张不安。头脸和身上更是没有如同商程那样出那么多汗。在这人看来,似乎追上商程是迟早的事,根本用不着费力着急。
深山密林中,这两人就这么各怀着心思,一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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