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觉得纳闷的时候,只觉得手腕脚腕上缠着的黑线忽然收紧,把我向水下带去。
我气息已经基本用尽,气息稍一放松,河水就向我的口鼻之中急灌了进去,呛得我胸腔一阵疼痛!完了,看来小命要报销在这儿了,万分窘迫的时刻,我比较清晰的一个意念竟然是:淹死这个死法,真是太不合我的意了……
因为自小在河边长大,淹死人的事,年年都能碰上。尤其是我们这些淘小子,每次学校一放寒暑假,最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不要下河。可是炎炎夏日之下,跳到清凉的水里嘻戏一番的那种惬意,实在是无上的享受,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这份吸引力的。
但看着再平静的河水,也免不了在某处藏着暗流,一旦不小心被卷进去,就算是会游泳,也很难逃脱出去,更何况我们顶多自学个狗刨式,根本不专业了。
被淹死的人,肚子通常会涨得老大,时间再长了,全身浮肿,四肢皮肤比较薄的地方,轻轻一碰就会脱下一层皮来,被刑侦上称为“溺死手套”,样子极其恐怖!
还有一种危险的情况,就是从高处直接跳入水的时候,没有经验的人容易闭不住气,突然被呛到,会导致肺部突然充血,呼吸停顿而亡。因为这个原因而死的人,肚子里并没有水,捞上来的时候看着就跟睡着了一样,但是尸体放置一会儿之后,会从耳孔、鼻子和嘴角都流出血水来,这是肺里呛入的水排出来所产生的现象,看起来就像有极大的冤情一样。
任凭我看了这许多年尸体,但看到溺死的尸体时,仍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有时胡思乱想的时候也深深觉得,假如将来我能够选择自己的死法的话,绝对不要淹死!当然摔死、毒死之类的也不太好,我理想中的死法是:老死。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痛苦的感觉也跟着慢慢消失了,就像睡了过去一样,一时之间什么影像也没有,什么感受都没有,只剩一片虚空。
这样的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听到轻柔的、有节奏的“沙沙”声,像是海水拍打着堤岸,像是雨点敲击着芭蕉,****的感觉扑面而来,闻得到咸咸的味道,但是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样单调的环境又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后,眼前变得亮了一些,似乎有些深绿色的星星点点出现在这一片黑幕之中,它们是如此的小,却是如此的顽强,带着鲜嫩的生命力在慢慢地扩展,周围充满了它们如同在窃窃私语一般的“咕噜”声。
平静开始慢慢被打破了,感觉得到生机在慢慢迸发,温度在不断地提升,水开始更快地变成蒸气,散逸向周围所有的空间,“轰隆”声不断从什么东西深处不断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脉动。
随着蒸化过程的不断加快,终于一种新的颜色开始出现在周围的空间里,那是一片赭黄色,是饱含着水分的泥土的颜色和气味,一种蕴含着无数神奇可能性的生机开始变得无法抑止,“哗啦”声开始变成了主旋律。
光明终于来到了,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一切都已经完备,如同开天辟地,如同沧海桑田,所有的声音都有序地交汇在了一起,所有气味都融合在了一起,正是万物生长、一片大同的时刻,突然一阵哗然,一些影像、声音和气味开始不合时宜地出现,恐惧、担忧、焦虑、愤怒……各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占据了整个空间,让人觉得压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在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我忽地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着,如同死里逃生了一般!
乍一醒来,脑子还像一台生锈的老机器一样,咯吱咯吱、时动时停地苟延残喘着,待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根木头房梁,看得到房顶整齐码放的瓦片。
没等我转过头往旁边看,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我视线里,几乎碰到我的鼻尖,吓了我一大跳,猛地一起身,正与那张脸撞在了一起。
“哎哟!”两个声音同时叫起来,其中一个是我。
而另外一个……居然是一个小男孩,坐在我旁边,捂着鼻子呲牙咧嘴地看着我。
我正纳闷,他已经叫了起来:“醒了就醒了呗,干嘛突然坐起来啊?”
我的鼻子也被撞得生疼,又酸又涨差点儿掉下泪来。见他还振振有词,忍不住反驳说:“谁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是听到你哼哼,好心看看你有没有事哎哥哥!好心当驴肝肺啊!”他皱着鼻子说道。
看他人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我不禁笑道:“还哥哥,你才多大啊?”
“八岁,怎么了?我看你也不大啊!”他答道。
“什么啊,比你大二十多岁呢,叫伯伯!”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去刮他鼻子。
他却一扭身轻巧地躲开了,叫道:“伯伯那得有胡子,你胡子都没几根,还想当人家伯伯啊!”托着小脸想了想,又说:“干脆各取一半,叫你伯哥怎么样?”
“伯哥,这是啥称呼啊!”我表示无法接受。
“那哥伯好了。”他嘻嘻笑道。
不知道哪来了这个么难缠的调皮鬼,我无奈地笑道:“我叫陶勇,你就叫我名字得了。”
“陶勇?字叫什么?”他问得很专业。
我只好说:“之焕。”
他一只小手往另一只小手心上一锤,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就叫你之焕兄了。”
我“扑”地一声差点喷出来,就这么一个小不点,还“之焕兄”呢!但是他这么伶牙俐齿,我也没啥办法了,只好点头说:“行,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排行老七,你叫我小七好了。”他说。
“那好,小七,这是哪里啊?你家大人呢?”我问道。
小家伙却不理我,神情像是得了宝似的,一边跑出门去一边兴奋地喊着:“之焕兄醒啦!”
屋里又剩下了我一个。我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像是普通的老百姓家,我睡在一张带着帘帐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一切都布置得很简朴,却显得整洁有序。
而且,我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头下枕着的是一枚丝绢软枕,上面还用丝线绣着精巧的金鱼图案,一看就是女孩的风格。拎起被角一闻,也有隐隐的香味,看来这家除了刚才那个小淘气之外,肯定还有一个女人。而且把我放在这样一张床上,说明家里并没有男人睡的床,难不成这位女子还不是一位“妈妈”,而是一位“姐姐”?我闲极无聊,不禁胡乱揣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开门声和脚步声,听到小七的声音在说:“……嗯,神智挺清醒的,说明脑袋没坏,起身很利索,骨头也没问题,话说得响亮清晰,眼睛也很明亮,说明中气很足……”
呃,赶情这小家伙刚才和我一顿磨牙,是在对我进行体质测评啊!听这口气,倒像是一个老大夫似的,真是人小鬼大!
又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是嘛,你观察得很仔细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像是被重重一击一样,立时呼吸窘迫,怔在当场!
第七十三章 花醉
只见裙角飞扬处,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秀发如墨,肤若凝脂,明眸盈盈似水,一笑间红润的唇边就扬起一道完美的弧线,她一进来,整个屋子都像是亮起来了一样,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望着她,觉得无比的亲切,但是脑子里却像是一片空白似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她看到我坐在那儿发呆,走过来问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赶紧回过神来,笑着说:“我很好啊,三万六千个毛孔,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的。”
姑娘一愣,旁边的小七凑过来道:“你看,我说这人有点怪的。但不像是摔的,倒像是天生就是这样的。”
我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刚想回嘴,却见姑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当下被她惊艳的笑靥所震,只有“呵呵”傻笑的份儿了。
笑罢,姑娘略带歉意地说:“公子不要见怪,小七没有恶意的。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守着你来着,问了我一百遍你什么时候醒呢。”
睡着的时候……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呢?我努力地向脑中去搜索,却完全没有头绪。但这心里隐约的焦虑感是怎么回事?我所忘记的,难道是非常重要的事吗?
姑娘见我发愣,又说:“既然没大碍了,不妨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透透气也好。”
“好啊!”我欣然应允。
走出小屋,发现外面真的别有洞天,这座精致的小屋竟然被一大片花树和花丛所包围着,空气中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犹如置身于花海一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身心舒畅,又似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不禁走过去仔细观看。
只见面前这棵花树不过一人多高,枝细而无叶,开着少量大大的粉紫色花朵,但是更多数的花还没有开,仍然是花蕾的形态。
这是玉兰花,但是这种紫玉兰的花蕾还有一个别名,叫作辛夷花。
我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赞道:“好香!”又像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一样,顺口说:“辛夷,辛温发散,芳香通窍。”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辛荑的花蕾焙干了之后是治鼻子不通最常用一味药,经常与另一味叫做“菖蒲”的药一起使用。如果鼻子不通是因为外感风寒引起的,比如说“桂枝汤症”的话,把辛夷和菖蒲加在桂枝汤的主方里一起煮就可以了。
组方看似复杂,实际上也简单得很,用主症的成方,加上其他症状的常用药材,就行了。
那位姑娘和小七听到我说出这段话,都显得很意外,小七更是感叹道:“咦,很识货啊!”
他像是玩心大起,马上向前跑了一段,指着另一处花丛问道:“那这个是什么?”
我快步跟了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又是一个老朋友。
矮矮的灌木一般的形态,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大花,花朵谢了之后,会缩成一个小小的梭形果实,果然是另外一味中药。“栀子,清热除烦,凉血解毒。”我说。
这东西主要的作用是去虚热,就是俗称的“上火”,但是必须是虚火才能用栀子,就是明明牙痛脸肿,心烦气燥,看着火很旺,但却手足冰冷、小便清大便溏那种。
再往前走,又见到了连翘、金银花、杭白菊、山茱萸等,全部都是非常常用的药材。
看来这花树并不是普通的种着好看这么简单,我惊讶地回头问那位姑娘道:“这些都是你种的?”
没等姑娘回答,小七已经抢着说:“当然了,除了姑姑谁还能种出这么多种漂亮的花来?”
“姑姑?”我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特,赶紧问:“小七,你不会姓杨吧?”
他对我的问题完全无法理解,一皱鼻子说:“当然不是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又指着姑娘说:“你肯定也不姓龙,对不对?”
姑娘笑着摇摇头,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还好,不然我真的会以为自己神经了,回头再冒出个大雕来可就热闹了。
姑娘倒是对我刚才所说的话有些感兴趣起来,问道:“你好像很熟悉这些花啊?”
“是啊,非常熟悉。你种这些是为了给人治病吗?”我问。
她却只是微笑着,沉默不语。倒是万能的小七又开口道:“姑姑不治病,姑姑只用花酿酒。”
哦?意思是用花做药酒吗?这倒是很少见啊!我立刻饶有兴致地说:“什么酒啊?”
姑娘一歪头问:“你要不要尝尝?”
“可以吗?”我当然有兴趣了。
姑娘便引领着我往前走去,在万花丛中寻到了一小块空地,中央放着一张石桌,四周是四个石凳,桌上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只壶和两只杯子。
姑娘转头对小七说:“你又不能饮酒,今天先回去吧,改天再来,姑姑给你做鲜花软饼吃。”
小七一听,显出兴奋的表情说:“那好,一言为定啊!”然后转头向我说:“之焕兄,事先声明,不要打我姑姑主意哦,我长大了是要娶姑姑为妻的!”
我一听,朝他一虎脸道:“是嘛,那看来我们之间是需要决斗啦!”
小七一听我这是准备下手抢的意思,当即变了脸色,刚要说什么,一旁的姑娘说:“好了不要闹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小七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威胁的眼光。
“这小家伙真是人小鬼大啊!”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感叹道。
姑娘也笑着点了点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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