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那些蜈蚣之后,我浑身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反而像是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似的,一蹿就起了身。
“梦蓉,你没事儿吧”,我抱起梦蓉,旋即又触电似的放下。
“知焉,别看你小子弱不禁风,倒满有女人缘儿的嘛”,燕叔一边儿说着一边满脸坏笑着。 首发
“燕叔你说啥呢,我家里还有个母老虎候着哪,我即使有这个贼心有没这个贼胆啊”
“这回梦蓉为了你,差点儿连性命都搭到里面去,我瞅这里面有戏”,燕叔继续坏笑。
“能有啥戏?”,我耸了耸肩,做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姑娘对你有意思了呗,傻玩意儿。要是没有一个情字掺在里头,人家干啥受了侮辱还要以命相搏?早跑了”
“燕叔你别瞎说”,瞅着那边儿小鸟依人般躺着的梦蓉,我嘴上虽然叫硬,可我这心里也入小鹿乱撞似的,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怜惜之感。
“行了,咱还是言归正传,继续谈找虚阵入口的事儿吧”,为了不惹出什么乱子来,我赶紧把话题转向别处。
“找阵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翻书的时候已经查着了,虚阵是整个大阵的入口,也是吸收鬼气的源头,咱只需要倒着考虑便能将这虚阵找到”
“您的意思是…… ”
“找一只鬼,抓住了拷问它”
“抓鬼?”,我真燕叔的主意给折服了。
“没错,一会儿你把栓你那根儿红线展开了,我写几道擒鬼黄符上去,就跟撒鸟网似的,来往的鬼沾住了以后就被擒在上边”
“那咱也看不着鬼,抓住了又能如何呢?”
“鬼能附体啊,你咋忘了呢?”
“妈呀,燕叔,您不是又打我的主意吧,我这回说死也不让鬼上身了”,说到这儿,我急忙我两手推在身前做出个阻挡状。
“你瞧你,刚才我还夸你,现在又是这幅熊模样。谁说上你身了?我的意思是等梦蓉恢复过来,咱去抓点儿田鼠野兔什么的搁在地上,鬼被粘到网上之后只能借助附身逃走,很可能慌不择路地上了这些东西的身,到时候咱只要跟住了它们,不就知道虚阵的位置了么?”
“不过鬼也不傻,人就在边儿上站着,他凭啥要往田鼠野兔的身上附呢?”
“它们不傻,我看你倒有点儿缺心眼儿。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会事先预防么?在捉鬼之前我会写上几道黄符,你们含在嘴里,谅再厉害的鬼也不敢上身;你要还是怕,把江米面子带着,到时候往身上一撒,不管啥鬼都招架不住”
“唉…… 看来猎人还是斗不过老狐狸啊,那些小鬼儿还不得让你这个老油条折腾死?”,我晃了晃头,模仿着燕叔的语气说说。
“赶快去照顾梦蓉去吧,啥时候学得这么没大没小的”,燕叔一指躺在地上的梦蓉。
“好,好,好”,我乐着把身子转向梦蓉,伸手将她轻轻放在毛毡子上。中午的阳光还是很毒,而山风依旧嗖嗖地刮着,这一凉一热的天气,人最容易受风,尤其是身子虚弱的。我忙脱了外衣给梦蓉罩上,又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才一屁股坐在旁边儿。
“燕叔,咱还剩啥了?一会儿我寻思给梦蓉做点儿什么吃得补补身子”
“没剩啥了,就有点儿江米还让你给糟践了。知焉啊,你就偷着乐去吧,这幸亏咱是在云南,要搁在关东,这大雪一封山漫天遍地的白,咱们仨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麻达到山里活活饿死。
你听着,一会咱这样,你守着梦蓉,我再去弄点野物回来”,说到这儿,燕叔迟疑了一下,“话说回来,留你小子在家,我这心里还是不咋落挺○1的,别我前脚一走,你又让那绿棉袄的小妖孩儿给你擒了”。
“他要敢来,我就敢把它阉了!连另外两个小妖孩儿一起,全给他们全阉了。我让你还‘三婴护体阵’,我让你成为‘三婴净身阵’”
“行了,你自己多留点儿神,我就怕你嘴上厉害,一到了真章就不行。我走了,你多瞅着点儿梦蓉”,说完,燕叔一塌身子,飞也似的走了。
燕叔走后,我一个人回到梦蓉身边坐下开始寻思着这些天的事儿。乡愁啊乡愁,自打我离开关东这半年多来,除了在塘沽飞鸽传了一回书之外,还从没给家里去任何信儿呢,我爹年轻的时候整天忙着进药收药,老寒腿的毛病一直都没工夫养。家里的买卖也不知道小二一人能不能操持的了,这药店是人气兴旺还是关门大吉了,我得赶紧办完这一档子事儿,抓紧时间回关东瞧瞧去。
胡思乱想之后,我又把眼光投向在旁边安详睡着的梦蓉。难道这丫头还真燕叔说的,对我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了?苗家姑娘一向比汉人还俏,而梦蓉又是苗女的翘楚,让我怎不动心。能讨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想就连我娘的在天之灵都能高兴。不过那含琢怎办?关东还有静玉,按理来说,出关东回北京全是为了给静玉找药治病,四爷还在家眼巴巴等着我呢,怎么我一到家领俩大姑娘回去了,这成何体统?我一边儿挠着脑袋,一边苦苦思索,脑子里就像浆糊似的稠在一起。
“你不用找了,都让我叔叔舅舅给抓起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又从我背后响起。我一激灵,一骨碌身从边儿上捡了块儿大石头,朝着声音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死妖怪,我日死你全家”,石头飞过去后,我操着根粗木棍子冲了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眼前站的不是绿棉袄的妖婴,而是燕叔。此刻他正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拎着一只野鸡笑得弯了腰,我一下造愣了,立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回来寻思吓唬吓唬你,看看你的反应咋样,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爷们儿的”
“切,这幸亏来的是您,这要是那个妖娃,你看我不抽他的筋,扒它的皮的”,讲到这儿,我也顿了一下,“燕叔,等咱以后回关东了,你拜你当干爹,你教我武功,你看咋样?”
“你小子,要不我咋说你鬼呢?给我当干儿子都想捞我的好,你就放心吧,只要咱爷俩能平安回到关东去,你要负责养我的老了,我就教你习武”
“你俩搁那商量的倒是挺美啊”,梦蓉掀起了毛毡子坐起身来,她那面色还有些惨白,明显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呦,姑奶奶您起来啦,赶上有空儿您赶快把那只金蚕给我唤出来,现在它还搁我肚子里呆着呢,我一寻思就恶心,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不地,我偏要留在你肚里,看你以后再欺负我的,我就叫金蚕吃你心,掏你的肺”,梦蓉的话虽然狠不刺啦○2地,可姿态却越看越美,透着苗家女孩儿特有的那股灵气。
“我还敢怎么欺负你?得,刚送走一股尸毒,却又请了一个金蚕祖宗,敢情刚才我被折腾个半死,里外里的我还是没占着便宜?”
“咋就那么多的便宜给你占呢?你们这些个男人啊,就知道一天天的占便宜,难怪我娘一遍遍地嘱咐我说让我和男人一起的时候小心点儿”
“成了,你俩咋又掐上了?知焉,你去生火,一会儿咱烤山鸡子吃,等梦蓉调养好了身子咱们一起下山找虚阵去”
“哎”,我兴奋地答应道。
注:○1落挺:音lào tǐng ,北方土话,意为有底。
○2刺啦:音cī lā,东北土话,意为很,稍带贬义色彩。狠不刺啦就是挺狠,同样的,在东北还有个与‘刺啦’连接的词,如白不刺啦,肥不刺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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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 下山←
除了昨晚充病号混了顿骚哄哄的烤兔之外,从方唯清家出来的十几天里,我是抓啥吃啥,丝毫没享受到一点点的额外待遇。半个多月过去了,肚里的油星儿没存下一滴,馋虫倒是不知疲倦,一天三遍,准时准点儿地擂鼓示威。
我打小就爱吃鸡,尤其是拿黄泥裹着烧的叫花鸡。小时候祖业旺盛,家里的餐桌没少了出现这道菜,那鸡烧出来才叫香呢,当你把裹在外头的泥胎捅上一个洞;或者按住边缘,将荷叶一块块往下撕的时候,香气就顺着裂口里出飘逸而出,那肥而不腻,瘦而不喍的口感我现在一回忆满嘴还哗哗地淌哈喇子。燕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饕,更是一个烹饪大师,听我提起了叫花鸡的种种好处,他索性也被勾引得直吧嗒嘴儿。
大山上别的没有,黄泥可有的是,只可惜身旁没有塘子,更没有荷叶。我围着山顶转了好几圈儿,实在没找到什么好的替代品,最后索性就采了几片傻大傻大的芭蕉叶子回来。别看李文昌带兵打仗不行,盐巴倒没少带,我随手抓了一把也扔在里头,接着燕叔就用那芭蕉叶子包裹了野鸡,又将黄泥一圈一圈的糊到叶子上,等糊完的时候,那山鸡就像肥了三圈儿似的,还没上火就把人馋的不行。
梦蓉也忘了自己是个病号,七荤八素地把泥胎焐进了火堆。借着风势,火舌往外一蹿一蹿地涌,湿木柴被烤得噼噼啪啪山响,仨人就在边儿上静静地守着,就好像死鸡能从泥胎里飞走一样。那感觉,既带着一丝无助,又饱含了无限的希望。就像穷苦人家的孩子,瞅着大锅里翻滚的饺子汤一样。
燕叔拿捏火候的工夫是很绝的,在我还在回忆和感叹的时候,他就用树枝子挑出了烧得滚热的泥胎。 首发燕叔的树棍儿往里一戳,香气就从里面抢着冒了出来,将我一下从回忆又扯回了现实。仨人谁也不把自己当客人,全都痛下杀口,恨不得把鸡骨头都嗦叻○1个遍。
梦蓉的身子还有点虚,不过胃口还不错,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各自找地方休息。一夜无话,次日平明,再看梦蓉的精神,显然比昨天强了很多,小脸儿也变得红润起来,燕叔趁热打铁,把我俩召集到一块儿,继续商议探穴的计划。梦蓉是下蛊的行家,当然知道引鬼上身的好处,不过她也提出,山兽普遍胆小,怕一附体没头没脑地满山遍野地乱跑乱窜,到时候钻进了地洞子里可就毁了。与其让这些个东西瞎跑乱撞,还不如让她先给这些东西下了蛊,燕叔见梦蓉把心思全都投到挖墓里头自然也是喜不胜收。
石砬子底下的两匹马还气定神闲地低头吃着草,燕叔解下缰绳,将梦蓉扶上马,三人两马就沿盘山道下了山。必须一提的是,云南地势艰险,横断山脉居多,虽然百草丛生却又怪石嶙峋,不像关东的不咸山那般平和。不咸山林虽然艰险,但关东的山是缓的,土是又松又软的,走在上面心里有底,不像云南的石头山,一个不留神就得能摔得七荤八素的。
俗话说:‘看见山,累死马’,没走过山路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这句话的意味儿的:一座山峰就矗立在你眼前,上面树毛子都仿佛触手可及,可无论你怎么驱遣马匹,你和山之间的距离都像是丝毫没变似的。直行如此,就更别提盘山道了,眼瞅着红土地就在身子底下轻声呼唤着,可你就像是驴子拉磨似一圈圈干转也到不了底。那滋味儿,就像是把一个一年没碰女人的壮年汉子灌醉了,再绑在一棵齐腰粗的大树上,眼巴巴地瞅着大姑娘和小媳妇在身前扭秧歌。一句话 —— 急得慌。
兜了一个多时辰,我们可算是下到了半山腰。这时候,六个阵门的特征已变得清晰可闻。我手搭凉棚往下一瞅。燕叔说的一点儿没错,底下点点翠绿之中混着六片不大不小的区域,每一片儿的颜色都比周围要深,把六个点连接起来,其形状就跟马蜂的窝似的,与燕叔画的六边形一般无二。
“深颜色的地方是槐树”,燕叔突然插了一嘴,“槐历来为‘木中之鬼’,是所有树木中最为阴柔,也最能吸引阴气的一种。除此之外,我以前还跟你讲过,槐树能招来一种爱叫的小鸟,这鸟叽叽喳喳一叫,方士们就不能安心作法,这就是抵御穿山派用的一个招式。那边浅绿色的是草皮,法门不出意外就掩藏在那片草皮的底下”
“你俩再看看两片槐树之间,是不是有片似桔又红的颜色?”,燕叔继续说道。我和梦蓉手搭凉棚仔细一看:在每两片深绿之间,的确是藏着那么一抹不惹人注意的红,它的颜色很淡,甚至淡得让人无法察觉。
“那是六片苦桔林,长出的果子既难于发现又苦得让人难以下咽。不是我舞玄,山里的野猴子不渴得要死都不惜得○2吃,可就是这几片平凡无奇的桔子林,掺着六片百年槐树底下的明器组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法阵。知焉,你把那槐树当横,桔林作竖,连接起来看看是个什么字?”
“燕叔,连起来还真是个‘王’字,您之前说得果然没错,吴三桂这老小子还真的是阴魂不散,躲在法阵里吸收阴气韬光养晦。不过有一个事儿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家里也没谁跟风水扯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