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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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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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外在山东人的眼中是美好的。提到关东,许多人会说关东人天生热情、仗义,其实这话并不全对。关东人论来源,大多是山东、河北、天津等地的原住民。俗话说:三岁定终身,那人该是啥样,不该是啥样,该有个什么德行,不该是什么德行早在娘胎里就已经定性了,容不得后天的改变。关东人之所以处事豁达、不计小节,那是因为关东的日子太不好混,容不得你跟别人斤斤计较。在关内,别人求你帮忙之时,你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受不受损,手头的活计会不会因此给耽搁;而在关东,你是绝对不能推辞的。为何?你今天推辞了别人的一个请求,明天就会落下一个不仗义的名声,后天你家麦子收割了需要人手时,肯来没人来撑你面子帮你干活。所以在关东若想安身立命,最重要的美德就是仁义;最普遍的性格就是豁达。
  从关里到关外,难!但若是有幸跨过雄关,从辽西冲进吉林甚至伊犁,那生活就变得豁亮透亮了:关东本为黄土,盖因几千年来群雄逐鹿中原,使得关东逐渐沦为囚犯的放逐地的代名词,继而人迹寥寥,养得水美地肥。清兵入关以来,努尔哈赤又因风水的讲究严守关外,防止外人惊扰龙脉,使得关外更加荒凉。这一系列的措施把关外的土地成全了:出了山海关,你随便开垦一片荒地,从脚踩之处开始往下挖,三五尺内,除了清一色的黑土之外,绝对见不得一丝杂色,翻出来的土块儿松松的,夹着一股腐草的沉香,让人闻过为之深深沉迷。 首发土质好,种出来的庄稼更是一棵赛着一棵地俊俏挺拔,只要你一副规矩的庄稼把式,再稍稍在地里撒些汗水,一年辛苦劳作三四个月份,喂饱肚子是绝没问题的。
  于是在生的诱惑之下,山东人纷纷从关里逃出来了。而去往关东的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闯关东说到底就是一场赌博,一场无可奈何而又无法拒绝的赌博。赌赢了,一家人有了生计,活命的事情就解决了。关东地大物博,只要跨过山海关再前行个三四百里,随便开垦一片新土,拿一捆粗树枝插在地上一拦,方圆五里八里都是你的地盘;倘若赌输了,那没得说,除了给众多的新坟添加一掊新土之外,没人会记得你叫张三还是李四。所以但凡能在山东勉强过活的,一般都不会冒险选择闯关东,除非你不走就要饿死。
  闯关东的难题除了‘行’之外,还有一个‘居’的问题。关外不比关里,虽然地广人稀不假,但自然条件太过恶劣,从吉林往东,直至哈尔滨的漠河和黑河县,往东五百里、往北三百里范围之内,一年大约五六个月份都是在寒风与白雪的斗争里渡过的。天气刚杀冷时,皮衣和皮袄要马上换上,迟一点儿就要被冻出内伤来,赶上过年那几个冷月则更要多加三四个小心,一缸淡水放在外面超过一个时辰就要成冰砣子,若是家里有个男孩儿,则一定要吩咐他在屋里尿尿,为啥?怕尿在半空凝成了冰碴扎坏了话儿。
  鉴于闯关东行的规模和结果,它已不单纯是家族迁徙了,它更是国运之变迁。纵观始皇嬴政之后,虽天灾人祸绵绵不绝,可却从未有一次迁徙能够像闯关东这样恢弘浩瀚,这壮阔的背后反映的是中国政局的尴尬和悲凉,当权者的无能和畏缩。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大清外交饱受欺凌的同时,朝廷的内患亦是危机重重:三年的大旱天气又让山东的麦田里彻底绝收,就连老鼠都饿得往外省逃了。许多在先前还犹豫不决的山东人终为形势所迫,舍弃了家中的几亩薄田,踏上了这条生死未卜的不归路,把性命完全交在老天爷的手掌心儿。当时有一首歌谣唱得好:“关东好,遍地宝,一路走来家人少;关东神,遍地坟,三人出来没两人”,其中措辞虽有夸大之嫌,但因为闯关东而闹得家破人亡的也确实大有人在。
  时值光绪卅年,日俄开战在即,山东半岛在德国人的统治之下已然到达了民不聊生、满目疮痍的境地,随着形势的危急,闯关东的灾民日渐增多,我与洪胡二人恰逢重返关东之际,也有幸见参与到这莽莽的壮举之中。一路的行路见闻除了让我体味到百姓生活之苦外,我更多想到的,是我以及这个国家的命运。提到自己,其实早在一年之前,我的理想还是相当简单肤浅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挖参暴富,然后携着家小静玉风风光光地返回京城去过公子哥的生活。但这一年的见闻让我成熟许多,也明白许多,现在的大清国势已是苟延残喘,个人纵然富有黄金万两,可在外国人面前仍是一条戚戚的丧家之犬,没脸抬起头来。正所谓是,国之不存,家何谈焉!
  提起政局,平心而论,这一年的远游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当属隐居滇中勐马小镇的孙文先生了,在未见到他之前,我觉得自己尚数标新立异之人,思想上虽未敢说走在前列,但也决不迟钝僵化。可自从与他交谈的第一句话开始,他身上那股优雅的王者之气就无声地从每根汗毛里渗透出来,将我包裹得严丝合缝,让我紧张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的眼神犀利而又平和,谈吐不快但句句有力,丰厚的学识和广阔胸襟让我还没等开比就矮了半截,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姿态,一股隐忍不发的锐利,谦逊而又自信过人。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或许超不过孙黄二人的力度,但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富即安。
  可思考良久之后,硕大的疑问又陡然而生:想做大事固然是好,但我有什么资本呢?我没有孙文的学识、没有黄兴的尚武、更没有方家的财力和势力,我只有两本奇书、一身风水学技艺以及一段常人无法经历的玄奇之旅。曹操能够得势,是源于家族倾力相助;刘备异军突起,也是有关张二人力挺,我这个凡夫俗子一没背景,二没友邦,若想平步青云、留名青史,难度不亚于虎口夺食。如果说,尚有一点门路,那就是返回到不咸山林中,去再打努尔哈赤寝宫的主意。去挖掘奇宝,去接管龙脉,去办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又想到了四爷,如果这个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关东山林之密、之险,我早在一年之前就着实领教过,倘若没他做向导引路,那么进山探穴的结果只有一个:所有人被麻达鬼憋到山里最终饥饿而死。那清朝先帝努尔哈赤素来以勇武著称,在他寝宫中发现的《龙兴风水图志》和《大元一统志》又十足证明此人除了在武学上有所修为之外,又有许多旁人难及的韬略甚至是分金定穴的水平,倘若如此,龙脉附近定然有数不清的机关埋伏,常人若贸然进去,是定然不能全身而退的。
  


→第二十七章 … 龙脉(二)←
    有了德租界的一纸通行密令,我三人去往吉林的路途可谓是异常顺利。这一日,三人就抵达了辽吉交界的通辽县。
  通辽县地处大顶山麓,毗邻辽河,是辽东与吉林交会的隘口要道。远远望去,大顶山独峰参天,旁有四座小山相辅,气势岿然;而辽河又是辽东最大的河流,其水道绵延弯曲,形态多变。早在挖参之前,我在吉林就听说过辽河的大名。辽河起于蒙古境内的天芒山,经吉林的库克卓玛高峰直抵辽东诸县。迫于山形和地势的关系,辽河在吉林一段乃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涓涓细流。不过这河水自打下了库克卓玛峰,又转几道大弯之后,竟陡然变为波涛澎湃的湍流。我站在岸上的大石壁上,远远望着河水怒激长空的瀚景,心中不禁为中华河山的壮美所深深折服。
  抚松县位于吉林之东,若想到达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直接翻过大顶山或其侧峰,由上至下直入吉林,此法行路快,但较为考验人的体力;其二是绕过大顶山,循辽河岸的小路缓行,但此法要多走三百余里冤枉路程。我三人犹豫不决,商议了许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采用前法。
  三人就地埋锅造了饭,攒足了一身的力气,互相搀扶着约走了三个时辰,终于一口气登上了大顶山旁的一座次峰。身处峰顶,凌空俯视,一股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直冲得人睁不开眼睛。安顿好了胡老三两人休息之后,我找了一个背风坡劈腿坐下,拿出水葫芦,一边喝水一边向下观察那炫美的景致。
  我所在的次峰正东是一大片四角形的黑灰色的平地,通辽县就建于那片平地之上。在它的正东面,有一片微微上倾的石头山,石头山底下正是辽河最为粗壮的支流,两者处于交缠合一的姿态;而我的西面,是另外三座次峰和大顶山的主峰,抬眼观看,五山几乎连成一线,端端整整地排列成一行;至于南侧,有狭长的密林一座,时值夏末秋初,正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时候,远远望去,煞是惹人喜爱。
  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过这种错觉: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注视得太久,就会引发视觉的一些异态。就比如你盯住一个字看得久了,这个字就愈来愈不像从前那个字。图画更是如此,观得太久了,图画本身就要散逸出许多其他的元素出来,或是你从它上面看出其他含义,或是勾起你一段陈年旧事。
  不知不觉地,我瞪着眼睛已瞅了有一刻钟,眼前的景物一次次变得模糊,再变回到清晰。恍惚之中,景物的轮廓居然与我脑中的残碎记忆建起了些许联系。但这种联系实在是太微弱了,无论怎么回忆就是无法窥得真面。那感觉,就像是你手里拿着肉对着一只花猫:你要走,花猫要来追你,待你返回身去迎它时,它又吓的跑了。
  冥思了许久,我还是想不出究竟在哪见到过。这时,胡老三已被洪屠户扶了起来,正要招手要我下山,我轻叹了一口气,抬屁股刚要随他们走,但就在我眼光离开眼前景色的一霎那,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划过了,我终于想起来,原来这图画乃是《龙兴风水图志》中的一副样图。
  想到这里,我连忙冲胡老三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先别下山。之后掏出背囊里的《龙兴风水图志》将它翻开逐张观看。凭着些许记忆,片刻之后,我终于在《兴茂篇》找到了它。说到《兴茂篇》其实我不是很熟悉,因为《兴茂篇》不是《风水图志》的主要章节,而是讲风水学中子嗣、宗庙、家族内部的联系的一篇辅章,翻到那一页,我首先又把眼前的图像与这样图对了对,终于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在此之后,我的目光被吸引到最顶部的五个豆大的黑字上:‘双龙泽水阵’。
  双龙泽水阵?我心中猛然惊了一下,何谓双龙?难道是我身边的五座山么?如果说将五座山连在一起去勉强称作一副龙脊勉强成立的话,那么第二条龙在哪?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脑中萌生出来。
  此时洪屠户和胡老三已然走了过来,见我双眉紧缩,胡老三便开口问道:“知焉,你怎么了?刚才就见你坐着发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莫非是想家了?”
  “三叔,您理会错了,我倒不是因为想家,发愣的原因是我觉得身下的山河很像一副风水图谱”
  “哦?不知道你还研究过风水”,胡老三显出一副很惊奇的模样。
  “其实也不是了”,我窘得摇了摇头,“其实在去年进京之时,我有幸遇见一位盗墓的绝世高人,云南之行我就是随他而去的,这一路上耳渎目染,潜移默化地就对这东西有些兴致”
  “那你手中的这本纸书又是什么呢?”
  “这个……”,我一下就顿住了。坦白讲我很为难,如果现在讲真话,将努尔哈赤寝宫的事情全盘托出,不仅洪屠户会对我隐藏《图志》的作法深有成见,而且秘密一旦传遍了江湖,全大清过的盗墓贼都要涌进大鸦山内挖掘。倘若真的如此,我这一生唯一一个梦想也要破灭了。想到这儿,我故作镇定,随便胡编了一个理由说:“这书……是那个老前辈留下的”
  “哦……”,胡老三听罢点了点头,又道:“那脚下的这风景在书中究竟是何种含义呢?大吉还是大凶?”
  “大吉也不是,大凶也不是”,我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法阵,书上标明叫做“双龙泽水阵”,应该是皇家内部的秘法,只是我现在不能确认,那第二条龙究竟在哪里。
  “那你的意思,我们身后纵横的五座山峰是一条龙脊?”
  “没错”,我答道。
  “那书中可否还有其他的注释?”,胡老三继续问。
  “这种在辅章内的东西一般是不会有明文注解的,即使有,也是在附表里……”,我边翻书页边嘟囔着,“诶?附表 …… 我怎么忘了查附表了?”,我一下被自己的发言所点醒,急忙把《图志》翻到最后几页。
  我用手指顶着书页顺着倒叙一条条向上过滤,当看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一条写着“双龙泽水阵”字样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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