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探望师父。可是在师父门前,大门紧锁。门上面合缝的地方夹着一张折好的纸,那是师父知道我回来的时候还会来家里找他。特意留给我的。信上的内容说,师父大概在三天之前,就又去了湖北一带,说是要去那边拜访一个江湖中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是师父神往已久的人,但是个性有些乖张。师父之前几次拜访都被拒之门外,所以这次锲而不舍地再去一次。
于是我回想起师父前些日子去游山玩水,大概其中一站就是这个老前辈的家里。师父在信的末尾还写道,这个老前辈姓秦,住在汉口,希望自己这次前去,能够有缘得以一见。看样子想在师父那儿蹭个午饭吃也没办法了,于是我又去供销社买了几个大白馒头,打算这就赶路回村子,正好路上啃啃馒头,就当吃饭了。
之前的这一个多礼拜时间,尽管不负孟冬雪所托。照顾好了她爸爸,还甚至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让孟叔叔重新恢复了工作,但是这些事,却没有给我一种特别开心的感觉。原因还在于孟冬雪的妈妈,对我的身份和职业,她似乎相当不满。而既然孟叔叔都能够猜到我和孟冬雪的关系,那阿姨更加不必说,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在这个问题上,一句都没跟我多说,不知道是因为不屑与我交流,还是压根就知道我和孟冬雪不可能走到最后。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想法连篇。
她托我交给孟冬雪的那封信,还刻意叮嘱我不可偷看,首先我想她是知道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那她这么说,就应当是别有用意了。所以在这封厚厚的家书里,应该有一部分内容,是和我有关的。
赶回村子的时候,差不多是黄昏时分。村子里的劳动是不会区分工作日和周末的,对于山里人来讲,每天都是同样的过法,而知青们也是如此。所以当我推开徐大妈家门的时候。孟冬雪正和老两口坐在一起,准备吃晚饭。看见我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我把托我转交的东西都递给了孟冬雪,然后告诉她这些天发生的情况。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也没有隐瞒任何事情,甚至连我装神弄鬼吓唬林援朝。帮助孟冬雪爸爸恢复工作的事,也说了出来。
大家听后都非常高兴,笑笑呵呵的。于是徐大妈取来了我的碗筷,让我赶紧跟着一起吃饭,我吃饭的时候,孟冬雪就一直在看自己母亲写来的信件。我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留意着她的表情。果然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一样,这不是一个远在他乡收到母亲来信的女儿应有的表情。所以我觉得,目前她正在阅读的内容,应该是跟我有关。应当是阿姨在信里说了一些对我的看法,种种之类的。
孟冬雪看完信后,表情有些黯然,默默地吃着饭。于是我没忍住问了她一句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她却摇摇头说没有,继续吃饭。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这样的感觉其实非常奇怪,尤其是当我在面对一个我喜欢的女孩的时候。晚饭后孟冬雪一言不发地就收拾了碗筷,然后就说自己人不太舒服,就早早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堂屋里胡思乱想。到了夜里差不多十一点多,我因为水喝得太多,有点尿急,于是就其身上厕所,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孟冬雪屋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
如果换做从前,我也一定会关心地去问问。但是那天我却没有。很明显孟冬雪的哭泣,是因为母亲的一封家书,我固执地以为那是跟我有关的一件事,但我却不好意思去求证。与其这样,还是让她自己面对这些吧,就好像孟叔叔说的那样,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从那之后的几天,日子一如既往,大概是我心里装着顾虑的原因,我总觉得孟冬雪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可有好几次我问她你为什么最近总躲着我的时候,她却又一脸天真无邪的说她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也许是我们俩各自心里都装着一些难以启齿的话,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1968年年底到1969年夏初的这段日子里,我陆陆续续又办了几个较大的单子,其中一个甚至是到了城里一呆就是半个多月才回来。随着时间和经验的增加,我办起事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个行业的确是必须实战才能够迅速累积和成长。其余的日子里,我依旧看书,干活,就和从前一样。这段日子里,孟冬雪和我的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在那次我从她家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生疏了。尽管我并不常问。她也极力否认,但事实上我的感觉就是,她开始渐渐和我疏远了起来。
这也造成了我没事的时候总不愿待在家里,总希望快点有人来拜托我去处理点鬼事,好让我去逃离这种无尽的猜测。这很无聊,我也知道,可我没有办法,在我和她岁数一样大的时候,没能够遇到一个她这样的女孩儿,而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就这样走进了我的世界。快两年的时间,我们的关系始终缺了那临门一脚。每次在好不容易升温的时候,突然又因为别的事情变得疏远了一些。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提不起把一切都说明白的勇气,于是只能这么一直拖着,心里辛苦,只能靠看书和接单来转移注意力,我甚至连脾气都不如从前好,每次只要沾到和孟冬雪相关的事,我总会表露出明明就非常在意,还偏偏要发火的样子。
六月,新的知青又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村子里总是会热闹一番,而我,就是那众多凑热闹的人种的一员。
有一天我接到别人的拜托,又要到城里去几天,第二天一早就得动身。据说这次是一个曾经的老匠人有托,家里的怪事让他和他老伴儿都担心不已。而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数着星星发呆。心里东拉西扯地想着一些事。而这个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山哥,你有空吗?陪我走走吧。”
那是孟冬雪,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约我去散步了。于是我赶紧站起身来笑着说,好啊。你想去哪里,现在时候不早了,怎么这个时候想出去走走?
孟冬雪没有说话,而是率先走了出去。我心里很高兴,就快步跟上。夜里的山村是非常安静的,我们两个人一声不吭走在田坎上,远远看去,实在是有些像鬼。
可当我正想着说点什么化解尴尬的时候,孟冬雪突然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玉米地里
说起来惭愧,我和孟冬雪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这却是我第一次和她牵手。在那个年代里,人们大多都比较传统和保守,我自然也不例外。在此之前,我和孟冬雪最亲密的一次,还是帮纪幼安和她的室友解决那群土匪鬼魂的时候,她整夜都将自己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那次。
更多的时候,我和孟冬雪始终相敬如宾,半点僭越的举动都不曾做过。所以当她主动牵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的胸口突然好像受到一阵寒风突袭一般,骤然地一紧,然后心跳瞬间就猛烈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孟冬雪的手掌,小小的,软软的。香葱似的手指和我的胡萝卜手指互相交扣着,让我的手直到那天之前,都从未如此敏感过。在任何一个环境下,男女之间的牵手。实际上都有爱情的影子,而孟冬雪就这么默默地牵着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在田间小路上。
我也没有说话,刚刚还想着找点话题来聊,此刻也心乱如麻。把那些想好的话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你要问我,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我必须坦率地回答,我想了很多,但我却记不起来想的是什么。此前半年多的时间里,孟冬雪和我的关系若即若离。而此刻竟然突然牵起了我的手,是在告诉我她的心意,告诉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吗?
于是我想了想,然后轻声地说道,冬…冬雪呀,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孟冬雪不说话,还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走路的速度,就和日常的散步一样。我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穿那身一贯穿着的绿军装,头上也没梳那种一左一右的两根辫子,而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上别着一个发箍。那身衣服。就是当时我从她家回来的时候,带给她的。
我又说,你的手怎么凉凉的,是最近身体不好吗?孟冬雪依旧没有说话,反而将牵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我转头看向别处,偷偷长舒了一口气,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我心中的紧张,但是没有用,我发现我竟然越来越紧张。当我回过头正准备再问另外一个无聊的话题的时候,孟冬雪却一边走,一边突然开口说,山哥,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
我的回答非常简单干脆,并且没有丝毫犹豫,连语气甚至都没有紧张。这么久以来,我始终无法开口的话,竟然在孟冬雪问了我一句,就说出了口。
孟冬雪说,那你觉得,我们两个人,将来会在一起吗?我想了想说道,只要我们一起克服困难,我想我们是可以的。孟冬雪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孟冬雪的语气非常和缓。一如她平日里的性格一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冬雪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接着把自己的脸,贴在了我的手臂之上。我们继续这样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在那句话之后。我们竟然久久都没有再说话,孟冬雪是因为心里忧愁,而我则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在路上晃悠到了夜里12点,这绝对是孟冬雪到了山村之后,我看到过她回家最晚的一次。而山路本来就崎岖,错落有致的地形,让我可以一眼就看清周围的人家,在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都已经睡了,剩下的人都在床上等着睡着。所以放眼望去,周围竟然没有一户亮着灯。我开始觉得如果再继续走下去的话。可能待会回家就会更晚,而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和孟冬雪都没有带手电筒。
于是我提议,要不然咱们往回走吧,你明天一早还要劳动,我明天一早也要进城,如果睡过头了,误事了就不好了。我拉起孟冬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夜风吹过后,即便是夏日的夜晚,也会微微的有些凉。我告诉孟冬雪,今天你牵着我走了这么远你的路,山哥心里都明白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把一些话憋在心里,不是不愿说,而是没勇气说。我觉得自己和你的差距很大,我是一个在很多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人,而你是那么优秀,那么让人憧憬。我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人也许就是这样,当久久难以启齿的话一旦被人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如同泄洪一般,不说不快了。所以那天晚上我对孟冬雪说的话,其实是我心里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我一直都觉得。我和她之间的喜欢,中间总是有个东西在阻碍,而这个东西,此刻看来,就是我的身世和职业。如果说孟冬雪撇开一切地跟着我,将来她会不会因为我而受到连累。或者被人看不起,我不知道,甚至不愿意去知道。而此刻我只明白,她牵着我说了这些话,就算是把我们俩的关系坐实了。
孟冬雪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冷,于是我们就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甚至开始变得有些兴奋,想要大叫,可又担心惊动村子里的狗们,还算一直压抑着。在路过距离徐大妈家大约还有半里路的一片玉米地的时候,孟冬雪突然再次站住了脚,接着就踮起脚来。抱住了我。
我虽然二十多岁了,但开蒙较晚,心智在学习方面算是成熟稳重,可在情感方面却一片空白。孟冬雪的拥抱,让我突然脑子一空。本来她今天牵了我的手,已经让我高兴万分。此刻的拥抱,就让我有些意乱情迷了。无法控制自己,我也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并且亲吻了起来。
于是那一夜,我丢掉了我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不计后果地意乱情迷。我和孟冬雪就这样在玉米地里,呆到了第一声鸡叫响起的时候。
天已经蒙蒙亮了,此刻我和孟冬雪互相都能够看清对方的脸。经历了昨晚那一夜,我们都有些害羞。原本这样的事应该在一个很好的环境下。水到渠成才对。而我们彼此,却在玉米地里。我能够回想起那一夜每一声昆虫的叫,每一颗星星的亮度和位置,还有被我们压倒的每一株玉米棒子,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当时的感觉,我只知道,那是美妙的,美妙得我可以记住一辈子。
孟冬雪对我说,她先回家去,让我待会儿再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她满面桃红。看上去娇羞而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