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门牌……所有这些都能在地板上映照出来。可他却忽然有种凉凉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被我弄丢了。
他想。
有什么东西,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被我丢在那个可怖的手术室了!
是什么?想不起来!但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如果缺了它,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但是能怎么办呢?回去拿吗?回到那个女人的鬼魂身边?刚才能逃出来算自己运气好,但如果再来一次……
他颤抖着,犹豫着。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次赫贤一终于没有控制住,他发出惊声尖叫。天旋地转。女人惊恐的脸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清晰起来。
“赫医生?你……你没事吧?我刚从护理站过来……吓到你了?”
小护士担忧地望着他。
赫贤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里既不是手术室,也不是走廊,这里是值班室。没有异声,也没有女鬼,他只是睡着了,做了个噩梦,仅此而已。
也对,只有梦境才说得过去。不然的话,如果手术部那边有什么异响,他应该首先上报或是联系警卫,才不会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闯进去。
可是……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牙关打颤。他掀起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汨汨地流淌着。
头上背上都出了好多汗,他想自己一定是脸色煞白,说不定比梦中那个女人还要白。小护士在他的耳朵旁用温柔的声音絮絮叨叨说他应该爱惜点自己的身体,如同回响在天之尽头那么遥远的地方。
直到他申请调到妇幼保健院的时候都没能想起,在梦中那个手术室中,他究竟搞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十节 被遗忘的祭品(后篇)
已经调查过三扇门,共计六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布置都不尽相同。但都一样幽暗阴森,让人难以想象那个尚且五岁的小姑娘会出于某种原因藏到这里来。现在他打开第四扇门,当烛光覆盖了半个房间的时候——
一个人影,端正地站在房间正中。
赫贤一心下一惊:“小佟语?!”
但几乎就在出声的同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不可能是佟语,她那幼小的身体才没这么高。
而且……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
赫贤一有些惴惴。他让烛火照得更加清楚些,并且凑近过去。看清那人影的真面目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是一个模特,就像是衣帽店橱窗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时装。
不过这一个身上的衣服倒是朴素得很,而且乳白色的漆皮和模糊的面目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赫贤一围着它转了一圈。摆在空荡荡的房间正中的人体模特,要说奇怪也确实奇怪,但自从进到这座房子里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打开另一扇门,进入里面的房间。
这一个房间比他身后的那个更为空荡,准确来说里面根本空无一物。赫贤一用蜡烛大致照过地皮后,回头打算去搜索走廊上的第五扇门了。
但来路的房门却被关上了。赫贤一有些迷惑,他明明是开着门进来的呀……哪怕是被风关上的,可他压根都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试图在门上摸索门把手。门把手在哪?烛火照亮了他面前的门板,赫贤一的眉头紧皱。
这扇门上,根本就没有把手。
怎么回事?赫贤一有些心慌了。这是什么恶作剧吗?世上谁会设计不带把手的门啊?!
“喂!”他用一只手砸着门板呼喊起来,“有人在外面吗?啊?有人听到吗?麻烦答应我一声!夜深!夜深?!”
当然没有回音,那个写手此刻应该正在走廊前部搜索那边的房间呢。赫贤一懊恼地想着。
现在怎么办?本来是来找小佟语的,结果反倒让自己陷入麻烦了。夜深如果迟迟等不到我的话,应该会过来寻找的吧?但要等上多久呢?他心烦意乱地咂着嘴巴。手上的蜡烛也快要熄灭了。
他的手指在门板上游移摩擦着,好像刮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用烛光照着观察起来,门板上沟壑纵横,不像是制作门时刻上的纹路,倒有点像……怎么说呢,刻得歪歪扭扭,却能够明显辨认出是文字。
赫贤一推了推眼镜,凑近面前的门,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声:
“……他所遗忘的三件事情……?”
潦草得如同小学孩子的字迹,但他有点怀疑小学生会不会写“遗”这个字。
这话写得没头没脑,赫贤一咀嚼了一下,搞不懂它是想表达什么。他移动蜡烛,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文字,但当光芒照亮门板旁的墙壁,他却一下子愣住了。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地板上空无一物,倒没有注意墙壁。此刻烛火通明,墙上的巨幅画作便一下子映入眼帘。不知是用铅笔还是炭笔描绘的,从地面直到天花板,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几面墙壁,把这扇门夹在中间。
赫贤一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门上的字,不会是这套画作的题目吧?
这想法确实荒谬,可今晚他经历的荒谬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多一件少一件也没什么分别。
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起那些巨画。题目写的明明是中文,可画的风格却像是日漫,他从没听说过日漫还有壁画……感觉就像是奥运项目中增加了一项水下击剑。
离他最近的第一幅画,画中有两个人影,模糊些的那个似乎是一身护士装束,而画得清楚的那个人——他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左手带血,右臂上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宛如被利爪所撕裂。
赫贤一张大了嘴巴,蜡烛险些从他的手中滑落。
这是什么?
画中的情景他不会忘记,尽管视角不同,他还是能明白无误地看出,正是在那个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漫画中将值班室的场景原封不动地还原出来,如果不是处在这样的境况下,他都想为画师的精工妙笔赞叹一番了!
可那天的事怎么会被别人知道?还画成了一幅画?更别说是出现在荒郊野地的一座房子里了!
恐惧在他的内心中蒸腾起来。
他的视线转向了第二幅画。
画面中央的那个男人,尚且穿着本应在手术室中出现的服装。背景是在某条走廊,他茫然地望着地面。如镜般的地板将灯光与天花板甚至病房门牌都清晰地映照出来……可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时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把什么东西丢在手术室里了。
赫贤一倒退两步,紧咬牙关。
如果上一幅画还可以解释……那么这幅呢?这是……这是他梦境中末尾的内容啊!这个梦他从未告诉过别人,世上有什么人能够把别人梦里的场景画出来啊?!
除非……他现在也是在做梦?
这样一来不就解释得通了么?今夜所有诡异离奇的事情,所有荒谬无稽的现象……如果都只是发生在梦里的呢?
可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他仍是处在赤裸裸的现实之中。
他感到一阵眩晕。某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看下去了。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下一幅画上。
画中的主角还是他。日漫风格的赫贤一在走廊上疯狂地奔逃着……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下一幅画中他也是在手术部的走廊上奔跑,下下幅和下下下幅都是……这一组画的应该是他在梦中逃离心脑血管外科的手术室?可是,可是……
可是,这有些对不上啊……
他观察着每一幅画中,那条走廊上的手术室门牌。他对这条走廊再熟悉不过了。的确,他是朝向离开手术部的方向奔跑的,但是……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每过一幅画,他就会倒退一段路?!
赫贤一举着蜡烛绕着墙壁一幅一幅仔细观看。没错,他确实在倒退,尽管他一直努力想要逃离……再这么退下去,他就要——
赫贤一的视线驻留在一幅画上。那幅画上的他自己,已经退到了那个手术室门口!退无可退!
他长久地注视着这幅画,彷如注视着自己的生命尽头。画上的自己尽管面容被口罩遮住,但眼中的惊惧表露无遗。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他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原来是这样。他想。原来是这样。你跑了那么久,却终究还是回到开始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幅画,就在他进来的门边。他刚刚看完屋里所有的画作,这就已经绕墙壁一周了,现在他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扇门前。
但他没再去敲打那扇门,他知道那只是无用功。因为世上有些门确实是没有门把手的,它们可以自动开启关闭。比如医院手术部中的门,如果总是用手触碰会留下不少细菌的……而开启它们的方法,赫贤一最了解不过。
几乎没有刻意去寻找,他的脚轻而易举地伸进了墙壁上的那个洞,向下一压。
门在他的眼前缓缓打开。
他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中的手术室,耳边响起“滋……滋……”的动静。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理解了那个题目的含义。
“他所遗忘的三件事情”。
尖锐的利爪戳进了他的手臂,把他拽向手术台的位置。
第一件……他右臂上的伤痕是在梦中留下的,可却不是那个女人给他留下的。那幅画上他的左手染血……是的,那伤痕是他自己在噩梦中用指甲撕掉了自己的血肉。
他站在手术台前,女人的另一条手臂也抓住了他。她打开的腹腔中,淋漓的鲜血浇在他的身上。
第二件……被他丢在手术室里的那件重要的东西。那地板光亮得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天花板,照出了灯光,也照出了病房的门牌……
可唯独没有照出他的影子。
他根本就没有逃出来!
在那间手术室中,他把自己丢掉了。
赫贤一感到生命逐渐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失……他终究还是做了这个女人的替死鬼,所谓一报还一报……
手中仅剩的蜡烛掉在地上,滚动两圈,熄灭了。就在那一瞬间,赫贤一想到了第三件事。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无聊。几乎都不需要用脑子去思考,答案就在嘴边。
那些画是以日漫风格绘制的……而日漫的阅读方式与远东的漫画不同,是要从右向左倒着看的。
是他亲手葬送了自己。
第十一节 黑色长廊的两端(前篇)
“砰砰砰”。
在听到敲门声的同时,夜深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客厅的主门。
门外没有人影。但他并不感到失望,这个结果在他开门前就预料到了。要说为什么的话,现在是凌晨二时四十二分,距上一次敲门声响起,刚好间隔一小时十三分钟。
看来医生的推断没错,这个时间精确得让人心里发毛。他一边关上门,将怒吼的风雨声挡在外面,一边如此思考着。
在他任务范围内的几个房间都已搜索完毕,恰好到了这个时间,他正是为了验证赫贤一的说法才回到客厅的。现在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如果不是实在脱不开身,他倒有兴趣对此研究一下。
秦瑶歌说那个房间有问题,小佟语不见人影,司机到现在都没回来,再加上这个……这样的现象一定是可以解释的,也许是什么障眼法,或者催眠术之类。虽然听上去有些离奇,但夜深暂时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也或许那是他现有的知识尚不能触及的领域。
夜深又回头看了那扇紧闭的门一眼。要不是不想让冷风往屋里灌,倒也可以一直开着房门观察一下是否会有什么变化……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在这上面多费神了。不知龙晓涟和赫贤一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他觉得最好不要抱什么希望,毕竟如果他们已经找到了小佟语,一定会立即赶过来通知的。
总而言之,姑且去龙晓涟那边询问一下吧。她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疑问在五秒钟后就得到了解答,正当他回到走廊想着要不要呼喊她一下——他有些担心这会吵醒那些好不容易进入熟睡中的人——结果这丫头就冒冒失失地从一扇门里闯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喂。”夜深后退两步。
“啊抱歉抱歉。我说你有没有带什么保鲜盒之类的?我刚在这屋里发现吃的了诶!虽然是生的……嗯,这地儿有没有厨房啊?”龙晓涟显然处在某种特别的兴奋状态,“生的肯定不能吃,但只要有个炉子,哪怕生个火也行。我都快饿死了。”
她的话没头没脑,但也并不很难理解。
夜深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