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
“哦,是窗口!窗口!”蒋成连忙改口,“口误,是口误!我就看到这么多了,然后我就吓跑了。”
“她退到了窗口?”夜深盯着蒋成的双眼,“这样的话,她当时应该是背对窗口的吧?”
“啊?哦,对,是背对着。”蒋成点头应和。
“背对着窗口,也就是背对着您的方向吧?您看着一个背对着您的女人,就立刻认出她是曾和您吵过一架的那个女人吗?”夜深追问。
“我都说了我对她印象深刻了!你怎么老对这种问题纠缠不休呢?”蒋成的烦躁之意尽显在话语之中。
夜深缓缓点头:
“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还记得,当时您在目击那一幕时,那个房间有没有开灯?”
这个问题着实有点考验记忆力。蒋成张了一会儿嘴,眼球朝上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有没有开灯?”他喃喃着,“开灯……我记得……好像……应该是没有吧?”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没有?”夜深歪了歪头。
“应该没有。”
“没有啊……那么,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夜深说道,“现在这个季节,晚上六点就差不多天黑了。而当时是七点半,还下着雨,房间里没有开灯。您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袭击’的那一幕,老实说我有些惊讶。”
“呃?呃,这个、这个……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蒋成慌张地喊道,“你看,那个一单元楼下,小卖部门口不是有几盏声控灯吗?那个灯特别亮!真的,你们晚上看看就知道!当时她叫那一声,就把灯给震开了嘛!然后我一抬头,就刚好看见了!”
……听起来似乎是很合理的解释。
夜深回想起刚进天颐小区院门的时候,门口那家小卖部的遮雨檐边上,确实挂着几只硕大的灯泡。虽然是处在那个位置,但如果足够明亮的话,光线照入二楼的房间里……也是没问题的吧?
“声控灯啊……”他低声念叨着,“原来如此。”
他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路以真在这时皱紧了眉毛。
“你刚才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吧?”蒋成问道。他有些气喘,回答了几个问题,倒像是刚刚做完一次短途竞走。
“哦,已经没有问题了。非常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
夜深谦恭有礼地说道,接着便转身毫不迟疑地走出门去。夜永咲向蒋成微微点头,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401号。他们下楼梯的时候,听到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那响声震落了整个楼道的灰尘。
第二十四节 旧去新来
一行七人离开九号楼,就这么沉默着行进,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考虑。这个以警察为主的静默团体吸引了一些小区居民的目光,但他们自己却并未在意。一直走到花园边上的时候,夜永咲停下脚步,余下的众人便也都停在他身后。
夜永咲摩挲着下巴。平时他还是很重视形象的,这几天却由于连续工作缺乏休息,青色的胡茬都快爬满半张脸了。
“你们怎么看?”
他低声发问,却不知问的是谁。
“那个男人有问题。”夜深和路以真同时说道。这惊人的默契让他们两人不禁对视一眼,随即又各自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怎么说?”夜永咲仍旧背对着他们。
路以真瞄了夜深一眼:“你先?”
夜深并不推辞,只是他刚要开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毫不稳重的声音: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因为麻将吧?”
除了谢凌依当然不会有别人。她单手举起的动作活像是踊跃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夜深看到大家脸上都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便知道和她相熟的同事们早已了解她并不是什么端庄淑女的这个事实了。
“麻将?麻将怎么了?”
不只夜永咲,大家似乎都没听懂谢凌依的意思。她环视一圈,脸上浮现出一种有点欠揍的得意表情,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
“刚才他不是说了吗?说那天胡了一把十三幺。但是川麻怎么可能胡十三幺嘛!所以他一定是在说谎!”
夜深眨眨眼睛:“……他没说自己打的是川麻吧?”
“在程都不打川麻还能打什么?就连麻将机里都会把风箭牌都去掉哦!”谢凌依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我说你啊……”夜深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麻将机可没你想得那么落后,现在的机器都是可以自己配置规矩的。想打国标就把风箭花加进去,打川麻就去掉。那些茶社平时就备好一百四十四张全套牌,客人想打什么规矩,加不加牌,他们自己决定就是了。”
“说得对。”吴允然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笔记,一边补充道,“而且我查了一下,蒋成这人去的茶社在加油站附近,叫‘雅茗’。我以前有个赌鬼朋友也常去那儿,害得我次次都要跑去把他带回来。那儿平时桌里摆的是108张牌,剩下36张放盒子里,如果客人想打别的规矩,直接拿出来配就好了。”
谢凌依满脸通红地站在一边,嘴里小声嘟哝:“好嘛好嘛,是我不懂,你们自己说去吧。”
夜深叹了口气,不去理会她的抱怨:“那么言归正传,我怀疑蒋成的理由有很多,我们一条一条说起。第一点,是我刚才问过他的,他是个近视眼,大概有三百多度——”
“那又怎么样?”苏琴抱着胳膊,“他刚才不是说了,那天他戴着眼镜呢。”
夜深有些烦躁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他当然会戴着眼镜,近视三百多度的人出门打麻将不戴眼镜才有问题呢!但这儿,我怀疑的点就在他的眼镜上。我们想一下,一个戴着近视镜的人,仰头往二楼的窗户看过去,偏偏当时还下着细密的小雨,那么他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回答的是吴允然:
“眼镜会被雨淋湿,那就是一片花了。”
“不见得吧?”苏琴摇了摇头,“你们看,他进了小区,先是在小卖部遮雨棚下面待了一会儿,可能随身带着卫生纸眼镜布什么的,就把镜片擦干净了。然后趁着雨小了赶紧往花园那边跑,如果是低着头跑,眼镜也不会淋湿吧?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一抬头,时间长了眼镜会淋湿看不清,但就那么几秒,又是小雨,应该不碍事的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两位,请稍等一下!”
路以真突然插口,打断了苏琴和夜深的争论。
“是这样,我也认为那个男人在目击证词上说了谎,但我比较关注的是‘声控灯’这一部分。从他的描述中,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听说过,或者远远看到过那几盏灯,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部分我想暂时搁置,我们留到晚上再说,可以吗?”
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夜永咲终于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我不想提前说明,免得让你们有了先入为主的认识。”路以真解释道,“我想做个实验,你们到时直接看到,那效果就比我来讲述要好得多。为此我需要和案发当晚相同的环境……下雨应该是做不到了,那我们能否等到今晚七点半,至少让天黑到一定程度再开始吧?”
“实验”这个词让谢凌依起了反应,她扭头看了夜深一眼,却发现他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路以真。
路以真也在看着他:“关于你剩下的‘理由’,可否也等到做完实验再说?我有种感觉,等到你讲完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可以得出‘结论’了。”
夜深微微一笑:“如你所愿。”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满意这样的安排,尤其是一帮还蒙在云雾之中的警察们。张跃飞“哎哎”叫了几声,说道:“怎么个意思?不是,咱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吧?有啥话还不能一次说明白喽?”
然而,夜永咲的话却如一锤定音,让其他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到中午了,先简单吃顿饭吧。下午还按照预定安排,各人去忙各人的事。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在一号楼一单元门口集合,都不要迟到。就这样。”
……
夜深和路以真跟随着夜永咲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点东西,下午则随着警员们在小区里四处走动。这起事件残忍与恐怖的程度也让小区内的居民们人人自危,于是相当多的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都选择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给警方的调查取证工作平添了许多不便。
整个下午的时间让夜深旁敲侧击地取得了不少与案件相关的信息,包括被害者尸体的情况,以及路以真和被害者的关系等等。唯一可惜的是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到现场去看一眼。苏琴十分警觉,只要夜深稍稍表现出靠近那边的端倪,他就会揪住夜深的领子像拽小孩一样把他拉开。
约摸下午四点钟左右,夜深、路以真和苏琴三人再度来到一号楼一单元楼下。夜深观察了一下头顶遮雨棚下的四盏声控灯,灯泡安装的角度恰到好处。202室处在小卖部的斜上方,遮雨棚边缘的那盏灯应该恰好可以照过去。如果灯光很亮的话,借此来看清没有开灯的室内状况,也并非不可能。
既然如此,路以真所说的问题又是指什么?夜深有心想问,但对方既然说了会在晚间揭晓答案,这时候也就没必要急躁了。
“喂,你干什么的?”
苏琴突然在夜深背后出声,把正在用心思考的他吓了一跳。但听苏琴这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夜深顺着苏琴的视线望去,小卖部的卷帘门拉了一半,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一个装扮朴素的年轻人正在那门口探头探脑。
听到苏琴问话,年轻人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问我?”
“还能有谁?你是小区的住户吗?”苏琴有些咄咄逼人地走上前去。
“我不是……哦,现在还不是,马上就是了。”那年轻人憨憨地笑,他的头发留得很短,笑起来露出满口的白色牙齿,显得十分阳光,“我是物业派过来当保安的,等里边儿老保安走了,我就是新保安了。”
“这种时候换保安?”苏琴皱起眉头,“没听说过啊。”
“哦,这事儿的话……”路以真解释起来,“我之前倒是略有耳闻。说是物业那边要派个新人过来,以前的保安老关就被赶走了,应该就在这两天吧。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我想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哦……”苏琴半信半疑地点着头,接着瞥了那青年一眼,用他听不到的声音嘟哝着,“这么年轻,干点儿啥不好,在这种地方当保安,那有什么前途?”
“并不是只有有前途的工作才有去做的价值。”夜深走到他身边,“况且,有没有前途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苏琴哼了一声。那名青年老实地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瞅着地面。
路以真俯下身体,从卷帘门下面挤进去。小卖部里没有开灯,仅凭着从外面透入的些许光线,但眼睛适应后,也勉强能看得清。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货架倒是没怎么动,上面摆放的一些小零食也都好端端地排列着,易主似乎并不会给这家生意惨淡的小卖部带来什么变化。小卖部后面的屋子就是小区的保安室,中间用帘子隔开一半,那是保安老关的住处。那边隐隐可见一点灯光,路以真走了过去。
“老关?关叔?关——”
路以真喊到第三声的时候,一个佝偻的人影从帘子里面现出身来。
老关原名叫关盛国,年龄不详,但路以真估摸着已有六十左右。除了待人接物缺了几分和气,相貌丑陋或许也是他风评过低的原因之一。昏暗的灯光下。老关的脸庞宛如地狱走出的恶鬼。一道长长的刀疤从他的左耳上方一直延伸到下巴,这使得他的眉眼与鼻子看起来都有些歪斜,右侧腮部长了一个小瘤子,再加上头发稀少,如果有晚归的小孩子遇上他,保不准会吓出个什么好歹来。
不过路以真自认和这位老人还有几分交情,况且他除了相貌难看些之外,倒也不是什么凶恶之徒。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老关的情绪似乎十分低落,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要走了?”还是路以真先开了口。
“嗯……”老关无精打采地应着,“来替我的人都站门口了,我在收拾……”
“我看到了。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老关摇着头,“听说是物业哪个主任的侄子,从乡下来的。”
“难怪……”路以真啧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家乡吗?”
“嗯。车票都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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