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生则同衾,死亦同穴’了!”
夜深无视了那混账的叫嚷,集中精力面对着面前的看门人——即陆天鸣口中的“德普朗吉”。对方看似随意地站在楼梯口,抱着双臂不屑一顾地望着他,在陆天鸣那么说过之后,这家伙居然还挑了挑眉毛!但夜深并没有立即冲上去,陆天鸣那看似诅咒的话语却说得没错,如果在这个高度被一脚踹下去的话,再起不能的几率并不低。况且……
视线的焦点移动着,寻找着德普朗吉的破绽。但很怪……夜深焦躁地想着,明明是毫无防备的站姿,却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从身体上传来,这绝非高度差带来的错觉。该怎么说呢?只要敢动手,下一秒自己一定会被重重地砸到地上——就像这样的感觉。
但是没时间再等了,关着秦瑶歌的培养罐已经升到了半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无法预测,只是即便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美妙的结局。
拼了吧!
几乎就在这个想法诞生的一瞬间,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从楼梯下响起:
“下来吧废物,我给你个机会如何?”
此言一出,德普朗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不满的神情。他撇了撇嘴,把头转向一边。
……机会?
夜深警惕着回过身去。
“什么机会?”
“还能有什么机会?”陆天鸣一副“我真对你的智商感到深深的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就是指眼下这个状况吗?你挺想救你老婆下来的吧?嗯?啊对不起,说了句废话。既然这样,与其被德普朗吉胖揍一顿,不如来跟我比划比划?刚好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活动身体了——不好意思啦德普朗吉,别那么失望嘛,毕竟这个实验场还是要用的,搞成血腥事件不就不好了嘛。”
夜深缓缓走下楼梯。
“要是我赢了,你就放下她?”他艰难地问道。
“那还用说?要不比了还有什么意思?”陆天鸣嘿嘿冷笑,“不过我个人是觉得你赢的可能微乎其微啦。打个比方,要是有个沙袋问你它赢了怎么办,你会作何反应呢?我的话多半会把沙袋扛出去拍卖掉,毕竟这世上会说话的沙袋可不多见。”
不理会他那无趣的玩笑,夜深走到他面前几步的距离。
“怎么比?”
唤夜仅仅瞟了夜深一眼,显然根本没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
“怎么比……你的脖子上顶的是个西瓜吗?男人之间还能怎么比?”陆天鸣烦躁地皱着眉头,“听说你是警察世家出来的吧?拳脚功夫多少有点吧?点头Yes摇头No?啊你不要一副死了妈的表情搞得好像还是我在求你一样!行吧,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夜深!”乐正唯在一旁小声叫道。
夜深与她对视着,持续两秒,乐正唯低下头去。从她的反应,夜深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夜深说道。
第五节 非勇者、非公主与非恶龙(中篇)
“嘿。”陆天鸣舔了舔嘴唇,抬头看向上空。夜深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培养罐在透明管道的高处停止,但管道本身却运行起来,那好像是可伸长的多层结构,现在正一节一节地延长,向着其它那些非透明的管道对接而去。
“没关系,时间还很充足。”陆天鸣轻声说道,“准备工作大概还剩五分钟左右,在这期间决出胜负就行了。规则很简单,不限方式,先让对方倒地的人就算赢——对,就是说你用咬的用掐的我都没意见,嘿嘿。”
“如果——”
“如果时间到了没能分出胜负,也算你赢。”陆天鸣看穿了夜深的想法,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同意?好。喂,无关人员退到一边儿去!说你呢乐正大小姐!你也到旁边去,唤夜,我来陪这小子玩儿玩儿,你不要出手,顺便帮我计个时。”
陆天鸣说着,解开西装上身的扣子,把它丢到一边。唤夜眼疾手快毫不慌乱地伸手接住。乐正唯退到门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能开口。
褪去外衣的陆天鸣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穿上衣服显瘦的类型”,紧绷的肌肉在衬衣上凸显出分明的线条。如果远东会拍超级英雄的片子,那陆天鸣绝对是个合格的主演。就这样还说是“很长时间没活动身体了”?仅在体型对比上,夜深这边就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外表强壮的话……
有机会吗?夜深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只能赌赌看了吧?就赌对方是个毫无战斗经验的人,那一身肌肉仅是通过无脑的健身得来的……即便是这样,自己胜利的可能性也不过堪堪半成。而如果陆天鸣是个颇懂战斗技术的人的话……
夜深压抑住自己的呼吸。
拳脚功夫这东西,要说练过也确实练过。毕竟生在那样的家庭,擒敌拳、军体拳和散打都多少有些接触,但都不深。对付和他一样体格的人,也只能打两到三人左右,再加上长大之后就疏于练习……相比之下,大哥夜永咲就厉害得多,小时候起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得他满地找牙。至于苏琴……那家伙的体术已经是怪物级别的了……
“五分钟,唤夜。”陆天鸣发出指示。
夜深拧了拧手脚,摆出基础姿势。
“准备……”唤夜沉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令夜深有些意外。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柔和得多,不似本人那般冰冷。但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去关注那种事。微微瞥去一眼,她既没有看手表,也没有拿手机,不知要用什么来计时。
“三……二……一……开始!”
甫一交手,夜深便知道这人绝不是空有一身肌肉的小白。他爆发性的先制攻击被陆天鸣毫无压力地化解掉,即便想要针对弱点展开攻势,但对方似乎在他出招之前就能够先行判断到下一个打击点。陆天鸣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而易举地格挡开夜深挥出的拳头,却从不主动进行攻击。
夜深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
高手……他心下发凉。陆天鸣绝对称得上“高手”两个字,大哥夜永咲和苏琴虽然也都能将他打败,但绝对不是这种游刃有余的战斗方式。夜永咲和他一样,会利用弱点和空隙进行压制;而苏琴比起技巧,更喜欢用蛮力来让对方屈服。
如果是那两人碰上陆天鸣,又该怎样应对呢?面对这样一个丝毫没有破绽的家伙,要如何战斗才好?毫不还手就能让人感受到这种强大战斗技巧的压力,如果被他攻击到的话,凭那肌肉的力量,只需要一下就足够让自己倒地了吧?
这家伙的弱点……找得到么?
夜深暂且退后两步,陆天鸣也没有追击,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半分。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要超限了。夜深紧盯着面前的敌人。身体孱弱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他已经很久没进行过锻炼了,再加上生活不规律,现在的体质跟九九六的抗压上班族没什么区别——不,搞不好还要更差些。如果一开始的爆发性攻势没法取得成效的话,进行持久战不管怎么想都是没胜算的。
但是……
夜深微微抬头。那些管道马上就要连接到一起了。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培养罐中秦瑶歌露出的苍白面庞,她的眼睛应该是睁开的,但夜深读不到她的眼神。
“这种时候还要分心?太不专业了吧?!”
陆天鸣的声音在夜深的耳旁炸裂。与此同时一股烈风从正面袭来,夜深慌忙架起双臂格挡,但是——
眼前的景象在飞快地倒退。
耳边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气流在身边疯狂地旋转着。
大脑却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后背传来剧烈的痛楚,夜深不知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是实验场的地面。
……诶?
耳朵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胃和食道同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酸意,想要呕吐——不,或许已经吐出来了?但脑子却连这种简单的判断都没能做出。只剩下眩晕,以及……
强烈的痛感。
头痛。
双臂也在痛,后背也在痛,全身各处都向大脑发出不妙的讯号,但最痛的……或许正是大脑本身。
视野在晃动,不受控制地晃动。
“Checkmate。”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话语。
“夜深!你怎么样?!”有人在喊他。
比起大脑,双腿却本能地行动起来。视线在拔高,尽管痛苦依旧,但他还是强行将双眼的焦点锁定住了。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夜深看着不远处站立着的陆天鸣,以及想要过来帮他却被唤夜拦住的乐正唯。来迟一步的记忆如流水般渗入脑海里。
架起双臂格挡的一瞬间,陆天鸣的脚伴随着巨大的力道踹在了他的手臂上。对,就像是陈真用出的那一招。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夜深被那力量直接踢飞,撞到了铁架楼梯上,又弹到了地面。手臂骨似乎没有断裂,但哪怕稍微动一下都会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这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战斗了。
但是……
“还没结束呢。”夜深低语着。大脑的眩晕让他无法判断这句话是否真的离开了喉咙。但接下来他就确定了这一点,因为陆天鸣给出了回应。
“结束了。你要认真听啊,废物,刚才我不就说了么?Checkmate。”陆天鸣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你已经……”
“……还没有。”夜深强硬地说。
陆天鸣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啧嘴。但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抬起下巴。
“……你怎么看,唤夜?”
“诶。”被叫到名字的女人平静地给出回答,却是相当中肯的说法,“这要看您对‘倒地’是如何定义的了。如果严苛一点来讲的话,他刚才是撞到了楼梯上,然后才弹到地上的,并且姿势是‘半跪’,而非‘倒下’。”
“原来如此。”陆天鸣点了点头,嘿嘿笑了起来,“这倒有意思了。不过我已经玩够了,我看就这样吧。不玩了不玩了。实验继续!”
“等、等等!”夜深有些失态地吼叫起来,“我还没输!”
“我说你这个人是看不懂气氛的吗?”陆天鸣叹了口气,“你、输、了!就算刚才我同意了你那无聊的文字游戏,继续下去你也没胜算的啦。我这个人大人有大量,只拿你老婆做实验,你呢还能保全一命,你冒犯我的罪过我也不予计较,对不对,我这么善良的人在当今社会里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的。你可别逼我发火啊。再者说了,拿你老婆做实验也不代表她就一定会死翘翘啊,考虑到设备故障等因素……嗯,存活率大概百分之一左右?”
“你……”
夜深踉踉跄跄地朝着陆天鸣走过去。
此刻,被称作“理智”的那类东西似乎已经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
陆天鸣摧毁了什么,但不管是他还是夜深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糟糕的预感成为了现实。正如夜深一直隐约察觉却一直不敢面对的那样……这个实验继续进行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秦瑶歌的生命安全会受到威胁。她会死……如果实验继续进行下去的话,她会死。唯有这一点……唯有这一点绝不能让它发生!而要阻止这件事,就必须……
夜深举起了拳头。
头痛。
这是压过了理智的头痛。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要在脑袋里炸裂开来……但是……
在视线前端,唤夜好像想要拦阻他,但陆天鸣却做了个手势让她别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夜深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近,无奈地打开嘴唇:
“真是的……所以我才讨厌跟你们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猴子交流。”
下一个瞬间,夜深的头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怎么了?
啊……
诶?
好像有什么砸了下来,强硬地压在身上,命令他将身体匍匐下去。
不,是身体吗?不对,不对,这是……
是……灵魂?
是命令,有谁在下达命令。
跪下。
这不是话语,却在使役着他的灵,间接控制了他的身体。
这是磅礴如山海般的压力。
他必须照做。
跪下。
有人这么说了,因此他要跪下。
可是……
为什么?
头痛。
秦瑶歌……
跪下。
照做!
服从这命令!
头痛……痛得要炸开了……
有什么声音……有什么声音在响……
“救救……”
“妈妈!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