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王志雄狡黠地笑笑,“其实我们早就该走烂尾楼之路了,至少快捷的很。其实我们的收获不在于表面的利润。”
王志鹏当然清楚橄榄金的价值不在于表面的业绩,更主要是借此挂上了省内的实权大人物。在英国生活了很长时间封闭在象牙塔里的王志鹏之前是鄙视所谓的官商互用的,对风生水起不断创造惊人业绩的联投在钦佩之余也有几分不服气,联投总是紧密地勾结着官场,在王志鹏眼里就减轻了分量。
堂兄刚才话里一口一个的“我们”让王志雄心头一暖。对接下来的话题又产生了犹豫。但必须跟堂兄谈谈临同巨额损失的责任追究,这些损失都要集团来承担——自己和妻子,继母和妹妹,都是受害者。
可是,谁搞经营也不敢说长赢不亏。如果追究王志雄在矿业公司的损失,那王志雄的功绩呢?比如海南房地产投资带来的巨额收益——那件事是王志雄一手促成的,不是也形成了集团的股份被大家分享?继母和妹妹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简单从事。王志鹏制止她们召开集团董事会(没有外人)追究堂兄的出发点不仅是出于维护家族团结,更多的是考虑到王志雄的历史贡献和在恒运房地产的影响力。副总经理赵国寿以下,大批的中层都是王志雄一手栽培出来的。
思忖片刻,王志鹏开言道,“大哥,临同的事,你做过了。”
“什么意思?”王志雄将烟蒂摁灭。
“奇域矿的事,我想你是知道的。不该瞒报的。那毕竟是几十条人命。”
“我确实不知。”王志雄双手一摊,“郝胖子胡来,但他也是为公司好,上报两人是限度了。他是不想停产被查。那边的事你不清楚,黑着呢。你说我们挣点钱容易吗?”
“幸好郝胖子还算硬气。他将你扯出来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不该瞒报。”王志鹏想说如果不瞒报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但没有说出口,知道堂兄绝不会承认,“做生意我不如你。但我懂一个道理,挣钱就是做人,凡事不可太过。”
“他扯我做什么?我又没教他瞒报。”王志雄心里冷笑,“再说这些有用吗?我如果知道就不会让他们这样胡来。”
“让集团直接损失就高达五千万,总部这边反应强烈,我必须有个表示。当然家族董事会要上一下,你要理解我。”
“什么意思啊?临同那边的事已经了了。罚款也交了,老郝也被抓了。我当然要负些责任,集团的损失我就没份了?但是你不能听别人瞎说八道我这些年拼死拼活地干,不是为了大家?我策划橄榄金,将安信公司和秦景天拉进来,不是为了大家?老头子将这副担子交给你,我支持。但你要拿捏稳了,不要搞乱了自己。”
搞乱了自己?王志鹏心里苦笑。堂兄是绝不吃亏的性子,偏偏何映红和志敏还想着在他身上刮几块肉下来。
“毕竟恒运不是草台班子了,该讲的规矩还得讲。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还望大哥顾全大局。”
“你是个什么章程?”
“假如将临同和北阳彻底分开,你是什么意见?”
王志雄明白了堂弟所说的“彻底分开”是什么意思了,“你要分家?”
“有人这么提过。”
“志鹏,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矿业出了事,你作为董事长,不仅不想办法,而是揪住不放。你搞的俱乐部,这些年亏掉多少?要分也可以,就按我所占的股份算吧,将恒运旗下的资产做个彻底的评估,算到多少事多少。指不定矿业公司我还拿不走呢。”
如果在矿业公司这次损失的基础上算,矿业公司那点东西真不够折算王志雄的40%的股份,何况矿业那边的事情尚未彻底了了,几个矿都封着。
“这只是他人的意见而已。”
王志雄站起来,“你是老大了,怎么能听那些没见识的娘儿们的话?如果觉得她的话毫无道理,又怎么会端到这儿跟我谈?集团的董事会开不开对我都无所谓了,我不参加了。你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直视堂弟,“你这样做,我将话放在头里,恒运覆亡,为期不远。”丢下王志鹏发呆,王志雄走了。
会议室连着一道门,通往王志鹏的办公室,张昕一直躲在里面偷听兄弟俩的谈话,虽然隔着厚厚的实木门,大部分都被她听了去。王志雄走后,张昕推开门来到会议室,对有些沮丧的丈夫说,“将来会分手,但不是现在。你不必沮丧。他倒是提醒了我,的确该注意一下下边的人了,我们都太心软了。”
王志鹏清楚,现在绝不是和王志雄摊牌的时候。橄榄金项目可能将卫安华一系拉到了他那边了,自己这边的力量并不占绝对的优势。
“矿业受点挫折是好事,不是坏事。我倒希望他沾上了包。那个逃走不知所踪的姓金的未必没有和他瓜葛,到时候我看他怎么硬?”
“我不想看到这一幕出现。”王志鹏起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张昕跟在后面,“父亲在世时总说道伯父对他的恩情,没有伯父也就没有父亲了。何况王家人丁单薄,就是论经商的眼光,我们实际上也比不上他。”
“上一辈的事我们不好评论。你父亲对的起他哥哥了,差点就将公司交给他了,还要怎样?至于你们两人,关键在于根本不是一路人,不能比。但是像你一样走正道是不成的,这个社会就他**的这样,走正道总是一事无成。王志雄曲线救国的招数也没有什么新奇,但你就想不出来。谈到人丁稀少,我历来认为家族公司是靠不住的,纵观世界范围,搞好的少,搞砸的多。联投也没有走家族公司的路子嘛。我听说死掉的那个苏宇阳,荣飞是按他的接替人培养的。他的两个弟弟也没有进核心决策层。”
“你说联投为什么不接橄榄金?”
“不晓得真正的原因。我认为或许是联投经营方向的缘故吧,他们的重心不在房地产。”
“现在怎么办?”
“我和他谈谈吧,目前不宜逼他。不能动的时候就得忍。关键是卫氏那儿,你要和卫安华好好沟通一下,绝不能让橄榄金冲击了鹏运花园。”
张昕和王志雄在工作上的合作基本是愉快的,由她出面安抚王志雄是合适的。
“是的。我预感到橄榄金有些风险,但说不清在哪儿。”王志鹏道,“恒运董事会的构成有些问题,将赵国寿撵出去就好了。”
“怕是难。卫安华不会同意的。”张昕给王志雄冲了杯速溶咖啡,“也不必过于担心,他提出的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设想,如果市里不支持呢?搞不来资金呢?都是不可预见的问题。先让卫安华发愁去。倒是你的俱乐部,真要好好考虑了。上半年亏损不会少于六百万这样下去真不行”
“是要想个办法了。”王志雄不相信俱乐部就不能盈利,关键还是资金问题,一流的教练,优秀的球员,都需要大笔的资金。
资金,该死的资金,99%的企业家都屈服在其面前,除掉那些上帝的宠儿,没有人不为之屈膝。王志雄的感觉是规模越大资金的压力就越大。
第四卷 今夕何夕 第三二节
王村的老舅突然去世,报孝的将丧信送到了甜井巷,安之贵接了消息,打电话给长子,荣飞便回家接了父亲一同到王村吊唁老人。
实际上八十年代中期老舅的历史问题就得出结论了,虽然不是什么抗日功臣,但是也不再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再往后,老舅还成为了统战对象,做过对台广播——他有不少的同学在海峡对面。或许是因奶奶的缘故,荣飞很在意这位亲人,总是隔一段时间去王村看看老人,老人身边的人没有几个了解建国前的历史,更不要说缅甸远征军了。除掉荣飞没人跟他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老人将这个重外甥当成了知己,竟然按照荣飞的要求写起了什么回忆录,书名都取好了,叫《缅甸的回忆》,他对五军败走野人山一段尤为记忆深刻,曾对荣飞说每当大雨的夜晚,雨滴敲打数叶的声音会让他惊心失眠,感觉到自己仍身处溃退的路上………………至他去世,那部手写的回忆录也没有完稿,但大部分章节荣飞已经读过,曾许诺老人在书定稿后由他来负责这本以一个军部日文翻译的目光看到的那段血火历史。
只能算残稿了。
和奶奶一样,老舅也是在睡眠中突然过世的。
荣之英及荣逸荣杰随后都来了。对于荣飞是老舅,但对于荣之贵兄弟就是母舅了,按照传统的礼法,荣氏兄弟是必须戴孝守灵的。但二人年纪都大了,在灵前磕了几个头,便由王氏的晚辈子弟扶着回了屋子休息。
荣之贵和表弟王志刚的关系一直没有彻底和好,只维持了表面的和睦。碍着荣飞的面子,王志刚还是表现出对表兄足够的尊重,将父亲猝然去世的情景讲了,让人感到倒像是十年前荣飞祖母的事情重复发生了。
还是按照村里的老礼走,院子里正在搭灵棚,忙碌的都是村里的人。王村这些年虽然比不上彻底城市化的傅家堡,但变化也极大,王志刚辞去公职后办了铁厂和铸造厂,规模大不,也挣了点钱。厂子得到过荣飞个人的资助,算无息借款,不算入股。那些钱也按期还上了。为此王志刚与荣飞的关系比两位表兄近的多。后来联投一日千里,就更是另一番情况了。
“表叔,我来之前跟市里说了声,老舅是于国有功的军人,政府应当有所表示。他老人家挺在意这个。老舅曾跟我说,他想在墓碑上刻上抗日老兵四个字,最好遂了老人的意。”荣飞对已经对儿子交权退休在家的王志刚说。
“就不要麻烦政府了吧?”王志刚有些犹豫,“墓碑的事倒是可以,反正我父亲那段历史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曾经感到耻辱,好在历史慢慢在还原应有的轨道,无论党派,凡是为国征战的军人都应当得到国民的尊敬。
“还有,老舅的那部书稿,是不是可以交给我?”
“这个当然。”书稿的由来王志刚是知道的,当即命儿子取了包在一起的书稿交给荣飞,荣飞郑重接过,交给跟着自己来的孟新,“带去我办公室。我找人整理,就作为残稿出版了。我想会有人喜欢这本书的。”
老舅文才不错,写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颇有可读性,特别是对杜军长,戴师长等名人的回忆,以一个下级军官的眼光看和写,非常有史料价值。
既然荣飞打了电话,市委副书记、市长李德江亲自到王村吊唁老人,跟着他的还有市政协的一个副主席,市长出动,媒体自然跟进,面子是够大了。王志刚心里清楚,这都是荣飞的面子,但他还是很高兴,《北阳晚报》表示要免费刊登一则消息,要有老人的简历,这样又忙乱了一阵,简历由那位记者起草,荣飞亲自把了关,尤其强调了那段曾给老人带来苦难的远征军从军的历史,字数限定在300字,文白相杂。
时间关系,就着条件,赶了一桌还算丰盛的菜出来。荣飞邀请,李德江和丰副主席也就没有客气。
和市长同席的机会难得,王志刚的儿子王慕飞乖巧,乘机将企业的情况向李德江做了汇报。
“诺,搞企业的高手就在这儿,你学到你表哥三成本事,你的企业就了不起了。”李德江笑道。
“哪敢有此奢望。能有飞哥一成本事就满足了。”
“哈哈,你的厂子不错。我听说过的。”李德江应付道。
酒只是随意,尽管荣飞老舅高龄善终,毕竟是丧事。饭后,李德江一面用牙签剔着牙,将荣飞拽到了院子里。
“橄榄金项目,就是冯村那几栋被慕副总理讥笑的烂尾楼,有人准备接了。”
“哦,那是好事。”
“秦景天跟孔祥荣打了招呼,要他牵头梳理遗留问题,昨天老孔跟我说了秦的要求,当初你真应该接了的。”
“我对那个没兴趣。”
李德江知道荣飞盯住了北重那块地,但现在北重的态度显然不合作了。
“北重不放手,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按规矩办呗。”
“很快就要进入破产程序了,已经开始和市中院联系。领导组组成的文件已经下发,我是副组长,组长由军工集团派出。”
“走程序就行。他们总要公开拍卖吧,你帮我盯着点。”
“嘿嘿。以联投出面,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也没啥小题大做的。陶氏会拿到那块土地的。适当时候你放出风,将其他人赶跑就是了。”
“萃菁园也该开盘了吧?你那几套顶层,好多人跟我打听呢。”萃菁园顶层的八套豪华套间是楼中楼的格局,面积不下六百平。
“哈哈,你是不是准备买一套给女儿做嫁妆?”
“那我可买不起。我只要一套中等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