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情其景宛如昨日,荣飞相信真的发生过。
除认真筹备寿宴及议程外,荣飞最头疼的就是如何接来老舅一家。荣飞结婚时是按照奶奶的吩咐告了老舅的,恰巧老舅去了云南,表叔找了个托辞没来,只是上了100元的大礼。这回老舅估计没什么问题,表叔会不会不来呢?
自搬入棉花巷后,特别是荣飞婚礼不期而至的贵宾们,荣之贵对长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次子复员回家后的顽劣更加重了这种情绪。荣飞可以平等的与父亲谈话了。所以在提出请老舅一家时,荣之贵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报以沉默。
“爸爸,血缘是隔不断的,做寿本是为了奶奶开心,不请老舅是不合适的。就是表叔那里也应当请。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根本不算冤家。做生意嘛,输赢都是正常的,表舅无论如何不是故意欺骗你和叔叔。这次就由我出面,代表你和叔叔请老舅和表叔来。你看怎样?”
“上次跑运输,悔不该不听你的话。但王志刚确实哄了我,你叔其实并不知详情,如果不是他赌咒发誓肯定挣钱,我怎么会卖掉那些货?那些东西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呀,现在你有钱了,可以去金店买首饰,但买不来老货了------金价涨成这样,我都悔死了,一度时间连死的心都有。王志刚,我真的不想见他。”
魏瑞兰说,“小飞说的在理。过去的事就不要总记着了。那些东西留着也是给他们,现在小飞生意做的呱呱叫,也不在乎那些死宝。至于小逸,小飞能不管他弟弟?还是按小飞说的办吧。对了,这次你那些政府的朋友来吗?程市长来吗?”去年儿子婚礼上那些不速之客给魏瑞兰留下极深的印象,没想到堂堂的北阳市长副市长都能来,实在是让平民百姓大半辈子的魏瑞兰既深感荣幸又诚惶诚恐。程市长是什么人?对于老百姓就是天嘛,能出席儿子的婚礼,真是天大的面子啊。同时深感震惊,只知道儿子在做大生意,从来没想到能将生意做到市长副市长头上。想到老太太的大寿,不知道儿子社会上那些贵宾是否还来。
“不来。说好就是家人嘛。”荣飞态度坚决地说。
荣飞对老舅很敬佩,因为老舅年轻时的经历很有些传奇色彩。七七事变那年,他高中毕业,在日本鬼子开进北阳前几天便带着家里给的银元细软往南跑,一路跑到西安,他是要投笔从戎的,但投错了门庭。去西安还是去延安是政治上的分野。他倒是参军了,不过是国民党军。几经转折,他调到杜聿明将军的机械化第五军,做日文翻译。参加过桂南会战,四二年跟着五军进了缅甸,战败后翻越野人山退到印度,然后又跟着廖耀湘杀回云南------四六年在部队调往东北前生了疟疾,于是离开了部队返回了老家养病。四八年又考入共产党办的中原大学,写出《红旗谱》的著名作家崔嵬是他的系主任。毕业后回到北阳做了教员,*被打成反革命开除公职下放老家劳动改造,*后又予以平反,成了统战对象------老舅的经历是断断续续讲给荣飞的,对历史特别是现代史一直有浓厚兴趣的荣飞刨出来不少细节,对照看过了关于远征军的历史,感到很有意思,也很钦佩。为国征战的军人应当受到尊敬,不是吗?老舅曾严厉警告荣飞不要考文科,不要涉及政治,搞搞技术不好吗?荣飞考入北阳工学院,老舅曾送他一套绘图仪器。对他选择的学校很惋惜,本来可以报更好的大学嘛。老舅当然不知道荣飞那时正迷恋着张昕。
老舅得知筹办老姐姐的大寿很高兴,表示一定会来。但志刚表叔却犹豫着,老舅下了命令,必须去。这是你姑姑的大寿,不是你兄弟们的恩怨。
志刚表叔在乡政府工作,当着副乡长,也算个官员,不只是顾忌面子还是其他因素,始终没有肯定的答应。
荣杰是个追星族,也是甄祖心的粉丝。去年堂哥结婚时,崇拜着的大明星竟然出现在堂哥的婚礼上。当时贵宾太多,今年奶奶做大寿,荣杰希望再次见到心中的偶像。寿礼的前晚,荣杰跑来问荣飞甄祖心来不来,当时荣飞正跟甜甜看电视说着话,小姑娘身上的伤基本好了,可惜了一只眼睛。见堂弟猴急的样子,“甄祖心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旗下的艺人,她哪里会来参加奶奶的寿宴?你把她当什么人了?”荣杰后悔的要死,“去年大胆些请她与我合个影好了,拿出去该有多风光?我真是笨蛋,废物。”去年的婚礼上甄祖心与荣飞邢芳照了好多相,一张与邢芳的合影被放大做了后期处理,荣飞没让她往出挂。荣飞对追星族的心态一直不理解,觉得有些病态的感觉。荣杰的卧房是去过的,里面贴满了甄祖心身着戎装的大照片,知道堂弟是甄祖心的拥趸。
如果不是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或许荣飞也会是甄祖心或者其他什么当红明星的拥趸。堂弟的行为很正常,没什么毛病。荣飞知道身边的人对他的心态感到奇怪,明明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思考行事直如四十岁的中年。荣飞想,如果你们也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你们的行为比我还要苍老。
所有事情都怕时间的检验,在所有的大师中,时间才是真正的大师。如今靓丽无匹的甄祖心也会老,如果你知道甄祖心有朝一日会淡出歌坛,被更多更疯狂的俊男靓女所取代,你就会减弱对她的倾慕。荣飞记得他最后一次见胡敢,是在闹市区的十字路口,孑孓一人的胡敢佝偻的身躯更加矮小了,荣飞没有出声,胡敢也没有发现荣飞,他们擦肩而过,形同路人。“一切都会过去,就像轻烟飘过白色的苹果树。”大学时他曾喜欢摘抄过惠特曼的诗,真正懂得是十几年之后了,不需要任何人教你,时间就会教会你一切。
奶奶的大寿没有惊动任何朋友,只是限定于家人间。小舅魏建军听说后曾想来,被荣飞婉拒了。亲戚也得分分清楚。如果是母亲做寿,舅舅们当然该来,奶奶就挨不着了。
典礼仍在花园酒店,生长于国外的叶家澜(仍兼任花园酒店总经理)亲自调查了当地祝寿的礼仪,做了细致周密的准备。考虑到花园酒店的厨师面食水平不算顶尖,而寿宴是必须上寿面的,叶家澜亲自请来了北阳老字号的天然居的面食师傅。录像照相及主持都用了花园酒店公关部的人员。尽管荣飞定的调子是低调而奢华,陶莉莉,隆月,崔虎,韩慕荣,谷南阳,傅秋生等人的出现荣飞是不能赶出去的。特别是陶莉莉,以孙辈的身份给老太太行了礼,说了极为得体的场面话,说的老太太心花怒放,吃饭时将她拉至了自己身边。而隆月的身份让荣飞的家人感到极有面子,副市长的夫人(荣飞没有给母亲讲王林的新职务)为老人祝寿,很够意思了。
大寿场面的隆重还是让老太太极为满足。按照老礼,儿子孙子们都给老太太磕了头。甜甜也磕了头,算是以孙女的身份,小姑娘不懂,她这三个头就算确定了名分,从此有了个强势的养父。王志刚最终还是没来,只是捎来了贺礼。
第三卷 横空出世 第十八节 谷南阳
谷南阳今年三十八岁。和共和国同龄的他属于*耽误的一代人,十七岁时,正在苦读准备考取清华的他发现时代变了,*来临了。混乱了二年后,到内蒙建设兵团干了五年,七三年因病回城,成为无业游民,七七年凭借老底子考入同济,八二年毕业分配省建设厅,搞城市规划,八八年底辞职加盟陶氏。
谷南阳属于思维比较超前的人,酷爱学习,业务上是毫无争议的尖子。他所在的规划处虽然肩负规划的重任,但城市规划究竟该如何搞连他们这些专家也不甚清楚。1986年梁省长带队出访欧洲四国,谷南阳也跟着去了。这次考察对谷南阳影响很大,回国后费时二个月提交了一份报告,题目是《论北阳城市建设的方向》,结果石沉大海。
84年以来,省一建几个搞技术的跳槽到了陶氏引起了他对陶氏的关注。其中一个是他的表哥。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私企,八四年前甚至连“户口”都没有。但这个企业的行为极为怪异,一是经营方式怪异,包括吸纳人才的眼光与手段,二是资金的来源渠道显得很诡异。最令谷南阳感兴趣的是陶氏对于市区旧房的收购,显示出极为高明的眼光,陶氏买的房子几乎都处于城市改造的关键地段,如果由他运作,结果几乎完全相同。直到陶氏斥资帮助西湾乡修建学校,同时建造大批的宿舍楼。谷南阳一眼就看穿了陶氏的用心,心里钦佩无已。
谷南阳决定见见陶氏的当家人。当时工商登记的董事长仍是陶莉莉,或许这是企业冠名的原由,但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管陶氏的业务。总经理叫崔虎,一名三十出头的剽悍汉子,更像是总经理的司机保镖而不是总经理。果然,详细了解下,此人绝对拿不出陶氏的决策。谷南阳以为是崔虎助理韩慕荣的杰作,他找韩慕荣聊,韩慕荣直接将荣飞端了出来。谷南阳吃了一惊,于是约荣飞聊。荣飞得知谷南阳的工作单位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请谷南阳在花园吃了顿饭,两人从城市的功能聊起,涉及古建筑保护,城市文化的定位,城市特色的形成,聊得极为投机。对于住房将走私有化的路子不约而同,那天荣飞讲的比谷南阳多,没有多少理论性的东西,完全是描述北阳城市改造的具体方案。城南的文化圈,北城西城的工业圈,东城的和南城的旧城改造及河西的开发。荣飞似乎对北阳城市建设的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比如地铁线路的设计,街心花园和中心商业区的改造,甚至规划了高架桥。这玩意谷南阳只是在欧洲考察时见过,不知荣飞怎么这么熟悉。荣飞对于道路建设极为关注,认为交通问题将是城市建设的瓶颈之一,现在改造城市必须有超前的眼光关注交通。交通的主要工具不是自行车,而是极为通畅的公交系统和日益增多的私家车,荣飞似乎对私家车有些排斥,特别建议研究公共交通和停车位的建设。商场,居民区都要多设停车位,并提前进行商业化的运作------
荣飞特别强调了北阳文化品牌的形成,现代化的城市应当是有灵魂的城市,不仅是高耸的楼群和林立的商场。文化就是城市的灵魂,城市独有的名片。说到四合院,就想起北京;说到园林,就想到苏州------北阳的文化特色是什么?这要很好的研究和提炼。但东城南城交界一带的民居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那一带是旧北阳的核心,旧社会的达官贵人多在那一代盖房置产,它保留了北阳的旧有的生活状态,走进那些胡同小巷,就会闻到浓郁的历史陈酿,抚mo着粗壮的银杏树,仿佛感受到古人就在你身边------像金代的纯阳宫,明代的孔庙,清末民初的国民小学旧址,拆掉了,北阳的历史就被隔断了。谷先生既然是做城市规划的,希望注意到历史与现实的结合,注意到城市文化的形成。不要只顾着拆除旧民居,盖起一片片的搁在哪儿都差不多的水泥碉堡就认为是现代化了。
谷南阳完全赞同荣飞的观念,觉得他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修改的必要,想到自己花几个月辛苦搞出来的东西如今还在不知哪个领导的抽屉里睡大觉,不禁气沮。
“荣先生,该去厅里做规划的是你,而不是我们这些人。”
“不,再好的规划也要看实施。我宁愿做一件实事也不远做十件看是正确却永远停留在纸上的计划。”说这话时,荣飞一定想到了北重。
“说的好。”谷南阳将自己思考的东西说出来,荣飞很认真的听。
隔了一个星期,愈发对陶氏感兴趣的谷南阳跑到陶氏总部找荣飞,荣飞却不在。接待他的是韩慕容。可能有荣飞的交代,韩慕容对谷南阳热情,也不藏私。谷南阳先是震惊陶氏总部的气派,这不是一个小富苟安的公司,墙上那些印制精美的反映企业文化建设的标语足以表明陶氏的内涵,这个时候很少有企业怎么做,即使如省一建也没有如此内容深刻的文化标语。而卫生间的一尘不染已经告诉了谷南阳陶氏的管理水平。谷南阳主意到一个细节,卫生间开关处有个小纸板,上面写着管理:某某某,检查:某某某。问韩慕容,解释说管理者负责不出现长明灯现象,如灯管损坏要通知维修工修理。而检查者则是抽查,如果晚上卫生间没人却开着灯,或者灯具损坏没人修理,则处罚管理者。
谷南阳第一次见到细致到如此的制度。于是所要了陶氏的制度看。韩慕容让人搬出厚厚的三本订了塑料封皮的汇编,“都在这儿了,不停地加,也不停地改或者删减。”
仅财务制度就是厚厚的一册。谷南阳找到了办公室